“砰”
墨菲以一個失速墜落的姿態先撞在了街邊房子的陽棚上,又在這一次緩衝中旋轉着砸在地面,他應該慶幸自己這會飛的不夠高而且平日苦苦鍛鍊自己的雙翼,讓血翼合攏後形成的防護足夠堅固,否則光是墜落傷害就是個無法忽略的大問題。
但遠古回憶在眼前突兀的展開,讓墨菲被牽引的心智在兩個畫面之間來回擺動,很難控制住身體。
他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聽到步行機從高速運作中咔的一聲停在身旁的尖銳聲響,隨後就有寶拉船長驚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我看到你從高空掉下來了,被豺狼人的邪術進攻了嗎?需要我給你找醫生嗎?”
“躲躲起來!”
墨菲竭力對抗着心中升起的那一團團共振的回憶,他握住了寶拉的機械手,對她說:
“快!他要找來了。”
“‘他’是誰?”
寶拉問了句,但看到墨菲這會“神志不清”的樣子便知道問題很嚴重。
她左右看了看,這周圍有很多房子,但如果是躲避強敵的話這裡根本無法藏身,於是這機靈的半身人又把目光放在了腳下,在幾步之外正好有個下水道口。
她攙扶着墨菲以一種手腳並用的姿態爬了過去,在鑽進去之前還不忘用自己的運算寶珠控制自己的步行機返回停靠點以免被發現端倪。
就在那下水道的蓋子被重新蓋上數分鐘之後,在一團迅捷的風中狼毒大公愛德華便出現在了這條街口,他的表情嚴肅的打量着四周,手握在腰間的恐懼之刺劍柄上,眼睛微微眯起其中盡是寒光。
剛纔那一瞬,他的遠古回憶不受控制的翻涌,便讓他意識到自己極有可能遭受了某種精神層面的窺視,依靠古老者的迅捷反應讓他鎖定了這裡。
可惜翅膀不能飛行只能雙腿飛檐走壁的跑過來,從城牆上到這裡要跨越四分之一個城市,幾分鐘之內趕到已經證明了愛德華的體術之精湛。
不過遺憾的是,自己終究來晚了。
這裡什麼都沒有。
城市中的混亂讓這附近充滿了各種嘈雜與難以追蹤的氣味,而遠古回憶的震動正在平息,似乎代表着那個“窺視者”已經走遠。
然而到底是誰能在完全不引起警惕的情況下,繞過自己錘鍊了千年的精神防線來偷窺自己的記憶呢?
這是連帕英尊主和他那把審判與制裁聖槍都做不到的事,難道又有哪個自己不認識的靈能大師或者入夢者潛入了城市之中?還是那些躲在陰影裡千年的傢伙又對自己長久的追獵發動了一次可笑的反擊?
這些難纏的混蛋!
愛德華呲了呲牙,他有些失望的轉身離開,但又在半分鐘之後重新如幽靈一般出現,用這種簡單有效的辦法確認那個窺視者已經逃離之後,他才揉着眉心返回自己在城市中的住處。
這件事可大可小.
在帕英不知道的情況下,自己大概率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若對方把這件告訴給了千年尊主,自己恐怕就要迎來一段逃亡生涯了,聖槍永寂可不會聽他解釋前因後果,而千年的隱瞞足以讓最好的兄弟關係反目。
看來,自己得提前做點準備了。
狼毒大公離開了,也不知道他準備做什麼來防止最壞的情況發生,但在此時夏爾多港錯綜複雜的下水道系統中,寶拉船長正一手握着特蘭西亞產的仿製紀念款鑲鑽半身人型柯爾特給自己壯膽,另一隻機械手中的高爆飛彈已經進入發射器中。
她帶着一種警惕又慌張的姿態打量着四周那難聞的黑暗。
而在她身旁,盤坐在那裡的墨菲正在遠古回憶中搜索着,而必要之惡已經懸浮起來如蛇一樣護衛在身旁,得到老蘇頭賜福的喬治也趴在墨菲腳下。
這狗東西的額頭處多了一縷白色的毛,在黑暗中閃爍着微光,代表着它已被老蘇頭記在心中,成爲了名副其實的“神眷之狼”。
墨菲此時可顧不上去管外界的變化,老愛德華的情況很特殊,狼毒大公從未失去過千年前的記憶就讓他不必用將回憶刻在DNA裡這種方式來傳遞信息,這也讓這段完整遠古回憶的內容相比其他古老者而言過於龐雜。
墨菲甚至可以自由遍歷這些回憶,並藉由薩洛克達爾的視角查看的龐大記憶中每一處有他出現的地方。
但遺憾的是,即便在千年之前,老薩與老愛德華的關係也相當一般,這就讓這龐大記憶中大部分記錄的都是古老者們共處一室時的公開回憶,沒什麼油水,真正有料的也只有那麼幾段用“特殊手法”拍攝的影像。
比如墨菲眼下正在看的這一段。
那是在薩洛克達爾駕駛的“猩紅黎明號”飛船的艙室中,老愛德華正以一個非常不體面的方式躺在牀上喘着氣,半蓋着毯子但雙臂上盡是被抓出的血痕,顯然是剛剛經歷過一場“血戰”。
而在他身前的桌邊,不着片縷的吸血鬼女士以一個大佬的坐姿靠在那裡,以一根事後煙享用着難得的平靜。
從她放在手邊的配飾徽記就能判斷出,這位是秘血大公康斯坦絲。
好吧,這個開頭確實夠勁爆!
同樣再次爲墨菲揭露了古老者們之間那鬼神莫測的私人關係,明明在之前的古老者回憶裡這兩人沒什麼親密表現,老愛德華還吐槽道康斯坦絲總是喜歡找外族人做男朋友也不考慮一下他
現在看來,那或許並不只是一個吐槽,還帶着某種“幽怨”。
“我們也該找個時候把這段關係合理化了,康斯坦絲。”
回憶中還很年輕也沒有皺紋更沒有灰白頭髮的愛德華以抱怨的口吻說:
“你不能在每次有需求的時候就命令我跑來當伱的人形安慰器.身爲血族首領之一,我也是有尊嚴的。”
“呵,你知道你可以選擇不來的,小愛德華。”
面對愛德華的抱怨,康斯坦絲以一個女海王的姿態撥了撥頭髮,又吐出一口菸圈說:
“是你在我們的世界還存在的時候主動找上了我,當初你介入我人生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是個很麻煩的人,是你說你願意承受這一切的,怎麼?
當年那個沉淪於老阿姨風情中的愣頭青小子現在厭倦了?
沒關係的!
只要你正式提出中止,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麻煩你了,反正伊甸區的好男人們多得是”
“那還是算了。”
愛德華哼了一聲,站起身裹着毯子在地面上找自己的衣服又對康斯坦絲說:
“我不想看到你再回到以前那種混亂的生活裡了,我還年輕,還頂得住你這女妖精的肆虐,不過你今天的狀態很差,很煩躁,只想要擺脫現實沉淪在慾望中。
所以,是研究出了問題嗎?”
“不該問的別問!”
康斯坦絲的語氣冷了下來,她以一個風情萬種的姿態掐滅了菸頭,說:
“你知道我無權向你透露那種試驗的任何內容,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在未來的某一天被以背叛伊甸區的名義處決的話,不過
好吧,如你所說,試驗又一次失敗了,我們在生命溫室的創生密室中創造出了一頭怪物,我麾下的兩個高階研究員死在了應對過程裡,甚至動用了‘禁衛’部隊才完成了對那玩意‘無害化’處理。
事實證明,威迪亞議員的思路行不通。
哪怕議員們動用特殊權限從造物主留下的智庫裡找到了很多資料,但我們與祂的智慧相差太大,簡直像是螢火與皓月的絕望對比,對神性的研究已再次進入了瓶頸。”
“嗯,我果然聽不懂你們在做什麼,看來一個手藝人就不該嘗試弄明白科學家們的思維和工作方式。”
愛德華穿好了襯衣,在鏡子前收拾了一下,隨後變魔法一樣取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放在了康斯坦絲眼前,說:
“送給你的,希望這能讓你心情好點。”
“太幼稚了,小愛德華。”
康斯坦絲大公嗤之以鼻的說:
“你都三千歲了,還在玩這種送禮物的把戲嗎?你覺得我一個五千多歲的吸血鬼會被這種把戲騙到嗎?還是說你覺得我今天的服務不錯,特意給我打賞的小費?”
“別多想,純粹是因爲查理曼之前從星界帶回的皮革質量很好,我用它給每個人都做了禮物,這是我一個手藝人對自己人表達善意的方式。”
愛德華俯下身在康斯坦絲精緻的額頭處吻了吻,他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讓你心情好起來,但我會盡可能去做,工匠們最近要開好幾場討論會來決定是否向那些居住在造物引擎附近的土著桑海人傳授一些製造業技巧。
我被選爲了負責人,所以我接下來會很忙,我得走了,下次再約吧。”
“你知道,如果我有某種渴望而你無法第一時間出現,那我就可以去找別人”
康斯坦絲拉長聲音說了句,下一瞬,她整個人都被愛德華從椅子上薅了起來,砰的一聲壓在了艙壁上,依然一臉和善但眼中明顯有了某種陰影的愛德華盯着她,親吻了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說:
“不許!誰敢靠近你我就殺了他!就像是過去千年裡那樣,就像是你那剛剛因病死去的第十三個男朋友一樣.我的意思是,爲了其他可憐蟲的小命着想,你最好憋着等我回來。”
“唔,就是這樣的小狼狗氣勢,我差點都忘記我當初爲什麼會青睞你了。”
被壁咚的康斯坦絲女士不但沒有被嚇住,反而用雙腿纏住了愛德華的腰,就像是蜘蛛抓住了被網縛的獵物,她舔了舔嘴脣,說:
“加油,小狼狗,再這麼持續個幾千年,你就能真正擁有我了.這趟航班還有一個小時才能到達造物引擎呢,所以要不要”
“免了,我不能讓其他工匠們等的太久,我也有我的工作呢。”
愛德華很硬氣的選擇了拒絕。
不過伴隨着飛船上的隱秘攝像頭的跟蹤,墨菲注意到這傢伙離開艙室時明顯有手扶腰部的動作。
這讓他在這一瞬居然詭異的對老愛德華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嗯,只有同樣經歷過的男人才會有這種感情上的共鳴。但在艙室的攝像頭裡,在愛德華離開之後,康斯坦絲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姿態打開了那盒子,從其中取出了一套貼身女士軟甲。
這五千歲的御姐先是撇了撇嘴,然後如得到禮物的小女生一樣蹦蹦跳跳的換上了它,又在鏡子前擺了幾個姿勢。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件禮物。
墨菲覺得這段記憶已經沒有料了,他正準備轉到下一段記憶時,鏡子前的康斯坦絲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後露出一個表情古怪又微妙的笑容。
從她的動作來看,應該是她發現了薩洛克達爾藏在艙室中的頭盔攝像頭。
但那目光的接觸還是把墨菲嚇了一跳,但來不及多想,另一段回憶隨後開啓。
這一次場景來到了墨菲已經很熟悉的伊甸區末日到來之日,一樣是通過薩洛克達爾的視角,他終於看到了古老者們推進的“完美生命”試驗的過程。
在一個和R-9基地非常相似的構造中,成排的七個生物艙已經進入了運行狀態。
維克·法託擔任基因編寫的主要操縱者,而穿着一身白大褂將長髮盤起的康斯坦絲在另一端的某個設備上進行着試驗觀測和維持。
薩洛克達爾在創世能量調節器前時刻準備執行操作,而在實驗室的二層之上,非研究者的帕英、奧克薩娜以及愛德華還有查理曼都在那裡緊張的等待着。
“前幾次的基因編寫非常成功,七名受試者對於鮮血的需求已經大大降低,讓他們在鮮血之外可以接受其他食物用於補充自身的營養與能量需求,同時還強化了吸血鬼的各項天賦力量。
我們已經把這樣的基因模塊應用到了族人們身上,他們的普遍回饋非常熱烈。”
法託一邊在儀器上進行着複雜的編程,一邊對身旁的康斯坦絲說:
“這都仰仗你在奧秘部門進行的深入研究,如果這次實驗成功,將汲血的慾望徹底拔除並且讓我們的族人不再畏懼陽光,那麼你就是血族的變革者,康斯坦絲。”
“我可擔不起這麼光榮的稱呼,法託。”
相比之前回憶中的形象,此時的康斯坦絲更加沉默似乎也更加疲憊。
她的聲音依然沙啞且磁性,但連墨菲都能感覺到那種致鬱的積累,就像是某種沉重的東西壓在她的肩膀上一樣。
她揉着眼睛說:
“主基因模組已經上傳至你的數據庫中,隨時可以開啓調用。這裡沒我的事了,我去休息一下。”
她端着一杯咖啡離開了實驗場地,又在踏入電梯時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七個生物艙,隨後來到二層的休息區,在愛德華詫異的注視中,一向在他人面前掩飾感情的康斯坦絲主動朝他走來,隨手將手中的咖啡杯丟掉,在那杯子於地面碎裂,而黑色的液體流出的背景中,她以一種非常果決非常強勢的姿態將他的頭拉向自己,以一個深吻作爲迴應。
這一幕讓旁邊的三個人都瞪圓了眼睛。
但從他們的表情來看,其實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這兩個冤家之間那點隱藏起來的事,帕英尊主甚至露出了迷之姨母笑,或許他也在期待古老者之間誕生第二對除了薩洛克達爾與奧克薩娜之外的親密關係吧。
不過老愛德華此時的表情很奇怪。
藉助遠古回憶的特殊感知,讓旁觀的墨菲知道就在剛纔的深吻中,一顆特殊的膠囊被康斯坦絲送入了愛德華嘴裡並強迫他咬破了它,讓味道古怪的液體在狼毒大公的嘴裡逸散開,又通過滲透吸收消失在了他的口腔裡。
“我最後的願望是.別忘了我,小狼狗。”
康斯坦絲鬆開了愛德華。
後者的嘴脣都已被咬破似乎要讓他永遠記住這個帶着痛苦的吻。
老愛德華此時已經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就在他伸手抓向微笑的康斯坦絲的時候,對方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手,隨後將一個傳送術丟在周圍人腳下,又聽到康斯坦絲輕聲說:
“跑!別回頭,永遠離開這裡它要來了”
“轟”
劇烈的爆炸自實驗室中迸發。
並非實驗過程出了問題,而是爆炸性的紫色污穢力量藉助那七個正在被植入“完美基因”的受試體爲現世節點,在整個物質世界的位面上開了個“洞”。
短短几秒之中,如風暴過境的湮滅從這實驗室爲中心擴散到了整個伊甸區,像極了物質靠近黑洞時的場景,將萬物在瞬間分解又以混沌的手法重塑成各種各樣怪異扭曲的姿態。
然而卻不是每一個存在都有幸運被重塑,更多的物質在天空的禁忌之眼打開的那一瞬便化作永恆的齏粉。
老愛德華從天而降,極其狼狽的摔在了地面撕裂的溝壑中。
他茫然起身入眼之處皆是一片末日災難,能聽到無數人的慘叫與哀嚎,還能聽到那個女人最後聲音的餘韻:
“我們觸碰了禁忌,揭開了那被造物主封印的秘密。
我們在禁忌之路上走了太遠,我們魯莽挑開了過去的面紗,我們眼見盡是絕望.這世界必須先死一次才能真正復活,這正是它與我們揹負的原罪。
啊,一切的探索,一切的開拓,一切的存續,一切的毀滅,都是爲了未來的某個時刻。
在下一個時代裡好好活着,小狼狗我幫你記住這一切讓你知道真正的危險源於何方。
小心奧秘部門那些傢伙,小心奧秘議員史坦納包括我在內,我們都該死!
除掉他們,愛德華!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請求。
如果還有來生
記得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