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羅和克萊爾完成文明候選者身份綁定後很快就甦醒過來,隨着生物艙悄然滑開,這抱在一起的狗男女以一種懷疑人生的方式從那休眠液中爬了出來。
守在這裡的安德烈非常紳士的將早就準備好的,帶着伊甸區某個日用品製造公司Logo的浴巾遞給了兩人,讓他們包裹着自己坐在旁邊的純白色臺階上思考一下剛剛被徹底改變的人生。
作爲諾德托夫最著名的詩人,同時自認爲是個不錯的探險家的安德烈已經準備好了紙筆。
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從巴布羅和克萊爾這裡得到關於黃金紀元的第一手資料,儘管之前就從墨菲那裡聽到了很多震驚自己三觀的事情,但眼下這種親眼見證之事顯然更能讓人信服。
“所以,你們到底看到了什麼?”
安德烈等了好幾分鐘也不見兩個平時很聒噪的傢伙開口,他便主動問了句。
這問題讓兩人回魂,巴布羅張了張嘴,那張邪痞的臉上掛滿了一種三觀重塑的表情,他正要開口卻聽到身旁的克萊爾揉着眉心問到:
“墨菲和翠絲呢?怎麼不見他們?”
“呃,他們去了上層解決一些‘私人問題’。”
安德烈爲自己的朋友隱瞞了一點有些尷尬的細節。
剛纔他明明看到平時也很紳士的墨菲以一種相當直接的方式吻住了翠絲夫人,而後者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突然,兩人就那麼擁吻着離開了,甚至都不需要猜就知道他們去幹什麼了。
對此,安德烈只能評價特蘭西亞人的總督果然也有一副隱藏的特蘭西亞野蠻人的脾氣。
這種事情都如此直接,顯然很符合外人對於特蘭西亞那鬼地方的某些該死的刻板印象。
海盜吸血鬼們這會心神震動也顧不上思索那些細節,面對安德烈的詢問,巴布羅組織了一下語言隨後又煩躁的摸出了自己那酷炫的點綴着顱骨的菸斗點燃。
在煙霧飄搖中,他啞聲說:
“我們看到了伊甸區的毀滅、黃金紀元的落幕與造物主神聖藍圖的垮塌,查理曼大公的藏於鮮血的記憶中幾乎完整記錄了那可怕之事發生的全過程。
我也總算明白爲什麼墨菲在前幾天會用‘原罪’來形容那件事.
如果那些回憶都屬實的話,那麼整個世界都在厭惡吸血鬼絕對是有道理的,甚至連我這個十惡不赦的海盜都會因爲那些千年前的罪孽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骯髒和邪惡,我覺得我肯定是瘋了,或者是墨菲用那個邪惡的儀器在悄無聲息中改變了我的思想,讓我變成了一個海盜聖人。
但事實就是,我們的先祖親手在文明的襁褓中掐死了一個還未誕生的新世界.”
“並且順手毀掉了造物主留給這個世界的藍圖,一切美好之物的希望都在那時候徹底斷絕,這個世界的未來在過去就已經死了,是吸血鬼們親手謀殺了它。”
往日很豪放的克萊爾大副這一瞬表現的就像是一個發神經的憂傷文藝少女,她一把搶過巴布羅手中的菸斗狠狠抽了一口,這才放鬆了一點緊繃的神經。
看向奮筆疾書記錄這一幕的安德烈,她說:
“我們還看到了在那末日到來之時,我們的查理曼大公奉帕英尊主的命令在一個名爲‘舊神囚籠’的神聖之地與山羊人的首領威迪亞戰鬥,並且在一切都被從天而降的天火掩埋之前,用一記兇狠的子彈將那個邪惡的山羊人轟入了絕境的深淵.
不過這個威迪亞.
難道就是山羊人傳說中的‘萬咒之王’嗎?
我們在遠古記憶中明明看到它只是個強大的山羊人咒術師,是個被打中也會流血的血肉生命,並不是傳說中的神。”
“這或許是因爲威迪亞在墜入舊神囚籠之前確確實實就是個凡人,但狡猾的山羊人首領提前做了準備,藉着伊甸區崩裂的最好機會讓自己謀求力量的計劃終於踏出了關鍵的一步。
伊甸區毀了,黃金紀元結束了,但它卻因此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神靈之冠,代價就是它在那舊神囚籠中被封印度過了接下來的一千多年。”
墨菲的聲音從生物室外響起,讓裡面的三個吸血鬼同時回頭便看到換了一身寬鬆長袍的墨菲手握一本舊書走了進來。
那本書相當破舊但卻蘊含着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和力量。
“這就是《萬咒之書》!
傳說中萬咒之王的隨身物品,山羊人傳說中的寶物,翠絲評價說它內部記載的各種知識確實配得上寶物的頭號,但問題在於,翠絲也確認過,此時在囚籠中的萬咒之王威迪亞可以通過這本書和外界取得聯繫。
就像是一直在謀求逃離囚籠的黑暗之主,以及被封印在巴風特大地宮之下的噩夢暴君。”
墨菲將手中的書擡起來,解釋道:
“威迪亞曾經通過這本書向翠絲表達過善意,因此現在的問題就來了,我們該不該把這本書還給山羊人,好讓它們想辦法釋放威迪亞?
那個在上個紀元是個徹頭徹尾的野心家和混蛋的傢伙,在這個紀元會不會突然良心發現變成一個可以被我們依靠的好人?”
“以我們的往日經驗來說,這種轉變當然是可能發生的,前提是我們生活在夢裡。”
巴布羅嗤笑一聲,說:
“或許是查理曼大公的遠古回憶在影響我,但我此時真心覺得那傢伙是個禍害!我們應該除掉它,燒掉這本書!徹底摧毀這個隱患。”
“不過吧,我覺得其實也不是不能談。”
克萊爾揉着發疼的眉心,語氣虛弱的說:
“老一輩的恩怨早在伊甸區毀滅時就塵埃落定了,眼下亞空間纔是真正的大敵,威迪亞雖然成爲了舊神,但它只要不想歸順亞空間成爲無腦的墮落怪物,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它就只能和我們站在一起。
不過風險肯定也是存在的。
從可憐的希瑟領主與黑暗之主的故事就能看出,這些舊神雖然比不上新神那麼強勢,但有一個算一個也都是具備奇怪力量的傢伙,絕對不可以常理論之。
用我們海盜的辦法,把那混蛋釋放出來之前一定要想辦法給它帶上一條不聽話就會疼的狗鏈,最好再給它肚子裡塞一根起爆器在我們手裡的炸藥棒。”
“翠絲夫人睡了?這個時間有點微妙啊,需不需要一點來自諾德皇宮的秘傳藥物?”
安德烈此時關注的問題比較奇怪,他小聲問了句,墨菲聳了聳肩,吐槽道:
“淺嘗輒止而已,你知道嗎?比起之前的翠絲,現在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被拋棄的玩偶熊,她有了創世能量壓制心魔之後,我一下子就失寵了。
唉,女人啊,真是謎一樣的生物。
不過感謝你的好意,我下流的詩人兄弟,我還年輕,暫時用不到那東西。”
他順手將萬咒之書放入了安德烈手中,對於這傳說中的靈能聖物,白山伯爵顯然很有興趣,拿起來走到一邊翻閱起來,而墨菲則來到巴布羅和克萊爾面前,他蹲下身與兩個坐在那裡懷疑人生的吸血鬼直視,隨後用擬聲技巧問到:
“我更好奇的是,在查理曼大公的記憶裡,有沒有記錄着那個他在星界建立的觀察實驗室的位置?”
巴布羅和克萊爾對視了一眼,在眼神交流之後現任血懼大公點了點頭,同樣用擬聲技巧回答到:
“有,但星界破碎之後,那個地方與物質世界的聯繫就變的晦澀起來,它必須通過固定的運算公式才能得出一個恰當的時間和地點打開一扇進入那裡的門。
我們可以肯定,查理曼大公當初在那實驗室裡的研究取得了一些進展,兩百年前他冒險試圖打開那裡就是爲了取回他留在那裡的知識以此對抗當時越發強勢的舊教。
然而那件事出了紕漏。
亞空間的力量隨着他打開的門涌出直接摧毀了三分之一個冰灣,那是個卑劣的陷阱我們還看到了查理曼大公被尊主親手處決前曾將這個秘密告訴給了他古老的兄弟,但尊主認爲那是亞空間借他之口在傳播禁忌的學識。
我們得找到它,墨菲!
那裡有對抗亞空間的寶貴知識。”
“那裡也存在着危險,我可不想在這時候再搞出一場‘血鷲末日’了,如果要探索那裡,就必須提前準備萬全,但這件事可以稍後再說。”
墨菲搖了搖頭,他看着巴布羅的眼睛,說:
“現在呢?在親眼見證了那古老的過往之後,面對之前提出的邀請,伱的回答是?”
“我” 巴布羅有些遲疑,他握緊了克萊爾的手,在幾秒之後說:
“我必須回一趟血懼氏族曾經的領地,查理曼大公在那裡留下了一些東西,留給他真正的繼承者,也就是剛剛拿到了文明候選者身份的我和克萊爾。
他用了一些秘法,讓這件事瞞過了帕英尊主和其他兩位大公,我和克萊爾必須找到那些東西才能正式成爲血懼氏族的領導者。
那是血懼氏族的核心力量與傳承,那是猩紅掠奪者的力量之源,有了它,克萊爾才能成爲真正的‘力量竊賊’,而我也能從中尋找到真正馴服暗夜好運的辦法。
我會在回來之後給你一個答覆,墨菲。
但請別擔心!
哪怕我是個不可信的海盜,但我也已經充分理解了亞空間與血懼氏族的恩怨情仇,我意識到了之前面對焚世魔兵時的逃避是何等的愚蠢。
面對那樣的敵人根本就沒有妥協可言!
我們必須參與這場戰爭,爲所有吸血鬼揹負的原罪尋找到一條救贖之路,否則午夜眷族別說是未來了,連明天都不會有,這也包括我和克萊爾的命運。
這是個體與羣體之間不可斬斷的聯繫,如果不做出改變,那麼所有吸血鬼都將在不遠的將來被捲入那場和午夜之母相關的悲劇中。
因此在共同的敵人面前,你可以充分相信我們。”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墨菲將貪婪碎片還給了海盜船長,他問道:
“你們前去血懼氏族的領地需要多久?”
“不會超過半個月!”
克萊爾語氣肯定的說:
“我們快去快回,拿了東西就走不會驚動任何人。”
“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其實也蘊含着危險?”
旁邊的安德烈突然開口說:
“如果黃昏是亞空間的僕從,那麼他們肯定也知道兩百年前的真相,如果你們要尋求那傳說中的觀測實驗室,那麼或許黃昏也在追逐同樣的東西
爲什麼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你們不會真覺得擬聲技巧可以在荊棘氏族面前完美遮掩你們的交談吧?
這東西本質上可算不上什麼秘術,你們剛纔談論的那些我都聽到了,別擔心,我不會把這個秘密寫進我的筆記本里。
這秘密可太燙手了。
但我還是那句話,這趟迴歸故地的旅行你們最好別兩個人去,多帶點人。”
“你們曾經的領地在冰灣的雪山之中。”
墨菲站起身,說:
“恰好我們最近和瓦姆神廟的關係處的相當不錯,向狂暴者的僕從們請求吧,如果血懼氏族打算重返冰灣,那麼不得到他們的允許是肯定不行的。
順便替帕英尊主送一封信去瓦姆神廟,弒殺邪神這麼攢勁的事如果不喊上瓦姆僕從們,那些狂暴的武士一定會記恨上我們的。
快去快回吧,兩位。
我有種預感,特蘭西亞不會安靜太久了。”
——
“砰”
正在書寫的鋼筆突然震動了一下,讓尖銳的筆尖刺穿了信紙,也讓墨水在紙張上逸散開很快形成了一塊墨點。
一張不錯的信紙就這麼被毀掉了。
鮑德溫將軍皺着眉頭看着眼前失誤,隨後以一種煩躁的姿態將這張紙抓起揉成一團,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隨後拿出新的紙張在上面重新書寫。
他要以私人的名義寫一封信給杜克上校的家人,告訴他們,杜克上校已經在戰場上英勇殉國。
這不是個簡單的事。
身爲將軍,他爲自己的副官戰死而感覺到悲傷,身爲朋友,他爲忠心耿耿的跟隨自己十多年的好兄弟的死去而徹夜難眠。
巴風特峽谷的戰報在許久之前就已經送到了他手中,他知道全過程,也知道那種情況下杜克上校的犧牲是一種更英雄般的付出。
他可以逃走的。
但他沒有那麼做,那個堅定的軍人履行了他離開克里木要塞時對鮑德溫將軍的許諾,他與自己的陣地共存亡到了最後一刻。
這讓冬狼將軍既感動又難受。
糟糕的事情還不只是杜克上校以身殉國,幽影山谷那邊的先鋒幾乎全軍覆沒更是一記重拳打在了鮑德溫的心臟上。
冬狼軍團已經多少年沒有承受過這樣可怕的損失了?
而在那之前意外爆發的狼災,以及北風之神對於信徒呼喚的沉默,這一切似乎都勾勒出了一張讓所有諾德人心驚膽戰的畫卷。
如果說之前,那些宣揚一個混亂時代即將到來的瘋言瘋語只是不需要理會的杞人憂天,那麼在現在,最少對於鮑德溫將軍來說,他似乎已經看到了.
不!
他已經一隻腳踏入了那個混沌的未來中。
這次黑災僅僅是一個時代的落幕和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就算在馬奇諾防線前擊潰了豺狼人,也無法再讓熟悉的平和時代回到自己身旁,那是畏懼改變的人最恐懼的預言,而這個預言正在一點一點的成爲現實。
至於他,位高權重的冬狼將軍,諾德托夫的邊疆統帥,在凡人世界中已是一方重臣的掌權者,他的命運在這時代的風暴吹打中又將歸於何處呢?
鮑德溫將軍不太想思考這個問題。
但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因此在懷着沉重的心情寫完了杜克上校的訃告之後,將軍又拿出了一張新的信紙在身前。
他準備寫一份留給自己三個女兒的遺書。
雖然自己會在所有戰爭中努力的活下來,回到自己的家人們身旁,但有所準備總能讓人在猝不及防的災難到來時多出一點勇氣。
不過還沒開始動筆呢,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隨後他的副官走進來,對將軍說:
“大荒野軍團的先鋒已經到了,將軍,霜矮人的鐵足軍也已經到達伯聶城附近,另外,特蘭西亞人對我們發出了警告,從今晚開始,污穢沼澤將不允許任何非軍事人員穿行。”
“嗯?”
鮑德溫擡起頭,說:
“這是什麼意思?”
“我很難向您解釋,將軍。”
副官有些尷尬的說:
“但那些發瘋的特蘭西亞人說‘污穢沼澤’活過來了,如果我們不想死的話,就別去挑釁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