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柳說着,便嗚咽着哭了起來,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奴婢的父親雖然對奴婢不是太好,可是他們畢竟都是奴婢的親人。且其中尚且有奴婢的母親,奴婢的母親素來疼愛奴婢……”
蒼南城太守?雲裳手猛地一顫,她此前初到蒼南城的時候發現洛輕言便住在城守府,且城守府中並無他人,亦是有些好奇,覺着爲何蒼南城太守不住在城守府。
後來侍從告訴她,蒼南城太守被洛輕言斬於馬下。
她那時覺着,洛輕言素來不是濫殺無辜之人,既然殺了那人,便定然是那人有錯,亦或者是洛輕言有什麼用處,比如殺雞儆猴……
因而她便沒有再追問下去,無論如何,她也不會想到,淺柳的身世竟然與蒼南城太守有關係,竟然是蒼南城太守的女兒。
雲裳蹙着眉頭望着淺柳,這樣一來,許多事情便有了解釋。
雲裳一直覺着淺柳並不是一開始便背叛了她,淺柳最初到雲裳身邊的時候,淺柳對雲裳亦是十分忠誠的,甚至爲了雲裳受了那般重的傷,也不曾有過怨言。
且如雲裳此前所言,淺柳若是原本便是蘇琦之人,在獲得了她的信任之後,大可直接將她殺了。淺柳在她身邊那般久,且雲裳對她沒有絲毫戒心,淺柳若真想要殺了她,並非什麼難事。
可是淺柳並沒有那麼做,且她假扮自己的時候,暴露出來的法子,是很容易引人猜疑的法子。若是她與蘇琦暗中有聯絡,可以用很多種不被自己懷疑的方式將消息傳遞出去。這便說明了一件事情,淺柳與蘇琦此前並不熟悉。
淺柳爲何突然和蘇琦聯合了起來?
這個問題困擾了雲裳許久,終是有了解釋。
“淺柳,跟了我這般久,你可知道,我最厭惡什麼?”雲裳擡起眼來望向淺柳,聲音平靜得不能再平靜。
淺柳沒有應聲,雲裳也不指望她的回答,便淡淡地接着道:“背叛,我最厭惡的事情便是背叛。你在睿王府這麼久,莫非還不瞭解王爺的性子。若不是你父親真沒什麼做錯的地方,王爺又怎會濫殺無辜。且除了你的父親之外的其它親人,不過只是當兵或者爲奴,你若是與我據實相告,並非絲毫沒有挽回的餘地。可是,你卻自己將這條路給堵住了。”
淺柳面色更加慘白了幾分,半晌才苦笑了一聲道,“是,奴婢甘願受罰。只是,求王妃向王爺求個情,求他放過奴婢的其他親人吧……”
雲裳沉默了良久,才道:“此事我自有計較,你放心,我暫且不會殺了你,待王爺回來,我會問個清楚明白,給你一個交代。”
淺柳似是這才鬆了口氣,連忙朝着雲裳拜了一拜,“淺柳多謝王妃大恩。”
“來人,將淺柳帶下去吧。”雲裳淡淡地道。
暗衛連忙應了一聲,便帶着淺柳退了下去。
待暗衛帶着淺柳離開之後,屋中便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半晌,琴依才道:“王妃身懷有孕,不宜太過操勞,先睡吧。一切等明兒個早上王爺回來之後再說吧……”
雲裳點了點頭,才擡起眼來看了一眼面色有些蒼白的淺酌,輕聲道:“方纔你便一直這麼沉默,可是有什麼想要說的?”
淺酌“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連聲道:“王妃你饒淺柳一命吧,她只是突然知曉自己親人沒了,一時糊塗……”
雲裳沉默了許久,才淡淡地望着淺酌道:“饒不饒她一命,我現在還沒有做決定,只是有一件事情,卻也要與你提個醒。在我身邊,也得要學會管住自己的嘴。趙老夫人一事,你可知被蘇琦知曉了會是什麼樣子的後果?”
淺酌眼眶有些發紅,胡亂地點着頭:“奴婢知錯,都怪奴婢,求王妃饒了淺柳一命吧。”
雲裳淡淡地看了淺酌一眼,“你先回屋休息吧,此事明個兒我與王爺瞭解清楚了,自然會有定論。”
淺酌聞言,似是有些呆,半晌之後,才咬了咬牙,朝着雲裳行了個禮,應了聲道:“是,奴婢遵命。”說完便站了起來,緩緩地退了下去。
雲裳擡起眼看了琴依一眼,卻發現琴依也在瞧她。雲裳笑了笑道:“此事你如何看?”
琴依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王妃從小在宮中長大,自是比奴婢更明白民心這兩個字。”
雲裳聽琴依這般說,便知曉了她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往內室走去:“好,我明白了。”
琴依連忙上前幫雲裳解衣,將髮髻打散了,服侍着雲裳歇下了。
因着晚上鬧騰了這麼一宿,雲裳起得便有些晚了,醒來的時候便已經是中午了。帶起了身,便瞧見淺酌端着一碗紅豆羹走了進來,淺酌昨兒個晚上應當是哭過了,眼睛有些紅腫。
雲裳卻只當作沒有瞧見,接過了紅豆羹,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
“王爺可回來過了?”雲裳輕聲問着。
琴依笑了笑應道:“早上的時候回來過一趟,見王妃正睡得熟呢,便吩咐奴婢們不得打擾,而後便又被柳軍師匆匆叫走了。不過王爺走的時候說過,會回來用午膳。”
雲裳聞言,便笑了起來,點了點頭,將碗中的紅豆羹喝完了,躺到一旁看書。
雲裳知曉淺酌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她,想要給淺柳求情,卻只當作不知。
午膳時候,洛輕言果真回來了,雲裳見他眼下似乎有陰影,顯然是一夜未睡的模樣,心中便有些心疼,連忙命人先端了紅豆羹來遞給了洛輕言:“可是出了什麼情況?怎麼這兩日忙成這樣?”
洛輕言笑了笑到:“甘瀅那邊已經打起來了,我這邊也得儘快籌備,速戰速決,纔有機會打開局面。這幾日只怕都不能陪你了……”
雲裳笑着道:“沒事,我陪你便好了。”
洛輕言喝了紅豆羹,便拉着雲裳一同坐在軟榻上靠在雲裳肩膀上打盹兒,雲裳沉默了良久,終是問出了聲:“我聽聞此前在蒼南城,你曾經將蒼南城城守周勁忠殺了,是爲了什麼事情?”
洛輕言愣了愣,轉過眼望向雲裳,“怎麼之前在蒼南的時候不問,這個時候卻突然問起這件事情來了?”
雲裳沉吟了片刻,終究還是應道:“周勁忠,是淺柳的父親。”
“嗯?”洛輕言似乎也有些驚訝,坐直了身子望向雲裳,而後又在屋中打量了一圈,並未見到淺柳。
雲裳便又接着道:“淺柳因爲此事,將我去了康陽的消息透露給了蘇琦,昨兒個夜裡,還想要將趙老夫人便是華皇后之事傳書告知蘇琦,被我攔了下來。所以,我想要問問,周勁忠究竟犯了什麼罪?”
洛輕言愣了愣,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波瀾,沉吟了片刻,才道:“裳兒覺着,在戰場之上,最害怕遇見的將軍,是什麼樣的將軍?”
雲裳不知洛輕言爲何要這般問,卻終是沉默了半晌,才輕聲應道:“最害怕遇見的將軍,一種是叛國的,二便是太過自負,肆意妄爲的。”
洛輕言聽雲裳這般回答,卻是搖了搖頭:“最害怕遇見的,應當是視士兵的命如草芥的。你說的叛國和自負,也不過只是這種的兩種具體表現而已。”
“打一場仗,衝在前面殺敵賣命的,總是普通士兵。將軍總是躲在士兵之後,所謂運籌帷幄。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是那功成的將軍卻忘了,士兵也是人,也有父母親人,若是不幸戰死沙場,也會有人傷心有人疼。”
洛輕言額上青筋暴起,冷笑了一聲才道:“夜郎國大軍便在城外,我進城的時候,那周勁忠爲我接風洗塵,爲我表演的節目,是讓人捉了野獅子,而後將幾十個士兵關進籠子中,讓士兵和獅子生死搏鬥。我巡視軍營之時,瞧見周勁忠帶頭在軍營之中喝酒賭博,還招了一堆妓子入軍營之中,任那些將領肆意玩樂,那些妓子幾乎無一個生還,我問他若是夜郎國此時攻來了,他要怎麼辦?周勁忠說,怕什麼,不是有那麼多低等士兵麼,他們都還沒死,怎麼輪得到他呢?還讓我去一起玩……”
雲裳呆了呆,她只知道洛輕言殺掉周勁忠是說他草菅人命,卻不想,那周勁忠竟然是這般胡作非爲之人……莫說是一直在軍營之中摸爬滾打,和將士感情都很好的洛輕言。只怕是她見了,也會怒火沖天。
雲裳沉吟了良久,才轉身對着淺酌道:“將王爺方纔所言之事,一字不差的告訴淺柳。”
淺酌低聲應了。
雲裳才又轉過頭道:“一個之罪,不應殃及家人。周勁忠雖然罪大惡極,只是家人卻是無辜的,王爺便下令讓人將周家的家人都放了吧。”
洛輕言蹙着眉頭想了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聽王妃的。”
雲裳擡起眼向淺酌使了個眼色,淺酌便連忙退了下去。
雲裳便笑着吩咐着琴依準備午膳。
午膳還未備好呢,雲裳便瞧見有士兵匆匆趕了過來,急急忙忙地跪倒在洛輕言面前道:“王爺,靈溪城中的士兵暴亂,將七王爺抓了起來,現下蘇如海將軍已經帶兵攻向夜郎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