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是在尹漓來到這城池的當天夜間才醒來的,之前的三天時間,他一直被單獨關着,同時被餵了某些延長昏迷時間的藥物。
如同當年唐小芷對容雨用過的十日醉一樣,這種藥物能讓人昏睡多日,但對修行者而言,卻並沒有多少效果。
原因很簡單,修行者體內有靈力,而靈力能夠包裹着這些藥物,將之逼出體外,亦或是直接化解掉。
換作曾經的林四,這樣的藥他可以直接當水喝,對於毀滅印力而言,這種藥物根本產生不了效果。而現在的連山,儘管依舊有着極境之上的實力,卻有着一個重大缺陷,那就是沒有靈力。
他的身體是極爲強大,但沒有修爲的話,他終歸還是個普通人。
更何況,那兩名破境給他喂下的藥量,已經足可以讓三頭大象昏睡七天七夜了。
他們很謹慎,他們知道這個人其實不能當成正常人來看待。一旦醒來,或許又會給他們帶來極大的威脅。
給他戴上其他奴隸的手銬腳鐐,簡直就是笑話。以他的力量,或許能輕易扯斷許多低階修行者都無法奈何的沉重鐵器。
在真正找到制住他的辦法之前,還是讓他睡着比較好。
而在連山醒來的那一刻,他們愈發覺得自己的決定無比正確。
這個人,果然比他們想象中醒來的還要早,不過好在,現在他已經逃不掉了。
他的脖頸上,戴着一個寬達一寸,外表有着數個孔洞的銀色圓環。那圓環緊緊卡在他的皮肉上,讓他異常不舒服。
“我不管是不是真的啞巴,是不是能聽懂我們的話。”之前那名中年破境修士冷冷望着坐在地上的他:“你脖子上戴着的是獸環,原本是用來禁錮魔獸的。一旦你離開我們十里範圍,亦或大力撕扯,它就會將你的頭削下來。”
面前男子的眼神一成未變,依舊只是一臉漠然的望着他,彷彿根本就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
這種目光,讓兩名破境修士極不舒服。
沒有畏懼,沒有瘋狂,只是那麼靜靜看着他們,如同看死人。那天在島上,他殺人時也同樣是這種目光。
因爲他殺了太多的人,今天白天,他們不得不用靈石堵住了那些人背後家族的嘴。
這讓他們這次出行險些血本無歸,這生意真是越來越不好做了。現在他們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面前這個男子身上了。
不出意外,他能爲他們帶來更多的靈石。
他們很快將他帶到了一間黝黑石屋之內,在這裡,他們親自在他的手背上,烙下了和先前那些普通人一樣的印記。
縱然他這具身軀極爲強悍,但這樣被燒紅的烙鐵直接烙印,依舊免不了皮開肉綻,血流不止。
不過整個過程中,他依舊是一臉淡漠,似乎那隻手根本就沒有感覺。
這樣的表現,讓那兩名破境修士暗暗心驚的同時,也忍不住暗暗點頭。他越是這樣,便代表他越能戰鬥。
畢竟,戰鬥總免不了受傷,而受傷就免不了會影響發揮,而忍痛其實也是戰鬥力的一部分,甚至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而他們需要的,就是他的戰鬥力。
身體上的痛苦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當年封琴爲了將他訓練成一個合格的刺王,他經受過的苦難和折磨,比這要大得多。
但內心之中怎麼想,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很快被送進了一間被鐵板阻隔着的地牢之中,在這陰暗潮溼惡臭陣陣的地方,他見到了許多‘同伴’。
他並不認識這些人,但這些被關在一個個牢籠內的人,全都是和他一樣手背有着那所謂‘奴印’的奴隸。
他們都是被抓到這裡來的,他很清楚。
然而事實上,他至今仍然不知這裡究竟是哪裡。他對蒼羅大陸的瞭解,終歸還是不如尹漓,更何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一路向北離開蒼羅大陸之後,才流落到那個小島上的。
對於這些想不通的事情,他很快就拋在了腦後。
他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實力,沒有實力的時候,無論喊叫哭泣還是憤怒,都只是徒惹人笑罷了。這一點,封琴教過他無數次。
他被帶入了一間大小僅有兩丈不到的牢籠內,而這牢籠內已經有了六名奴隸,顯得擁擠不堪。
而這樣也就罷了,這牢籠頂層竟然只有正常人的脖頸那麼高。他的身形本就頗爲高大,彎腰進入這裡之後,便只能直接坐下。
兩名破境修士親自將他鎖在了裡面,隨後又狠狠威脅了一番,這才漸漸離去。
而此時的他,已經盤腿閉目而坐,再次嘗試起了之前那毫無進展的修煉。
如果那兩名破境修士說得不錯的話,那他現在確實已經是暫時無法逃走了,但他並不會就此絕望。
只要有一絲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他很快進入了某種修煉狀態中,渾然忘卻了自己身邊其實還有另外六個人。他對這些人毫無興趣,自然不可能會想着和他們交談,更不可能有什麼同病相憐的情緒。
砰!
他的腦袋忽然被人狠狠砸了一拳,這一拳,以他的實力其實可以輕鬆避開,只是他知道這一拳對自己根本產生不了任何傷害,他懶得中斷修煉而已。
“小子,這裡不是你坐的地方!”
難道,遇到了所謂的監牢欺凌?他沒有出聲,這些人的挑釁,讓他生不出什麼感覺。
他對這種事,根本沒什麼感受,更談不上什麼感慨。
比如這些人明明已經是奴隸了,卻還是不忘在這裡再樹立一個新的‘階層’。
“小子,滾到一邊去跪着!”他的腰眼處再次中了一腳。
牢內六人紛紛彎腰站起身來,將他圍了起來。
“這傢伙是聾子嗎?媽的!”他正面那人再度擡起腳,對他的臉狠狠踹了過來。
他終於睜開了雙眼,片刻後,他所在的這間牢籠安靜了。
這偌大的監牢之內,有着許多牢籠,而油燈卻只有那麼區區一盞,這裡彷彿永遠都處於黑夜之中。
這一夜的修煉,依舊毫無收穫,不過他臉上卻並沒有太過失望的色彩,這種結果他已經有準備了。
他堅信,終有一天自己會重新變回修行者。
直到上方傳來聲響,這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監牢纔再次鮮活了起來。
他聽到附近牢籠之內傳來了踉蹌的步履聲,隨後便是吵鬧聲,彷彿有許多人在搶着什麼。
他猜得並沒有做,這是有人給他們送‘早餐’來了。
每個牢籠內,都有一個石槽,而每天都會有人提着一大桶所謂的食物,朝着每個石槽內灌幾勺。
每間牢籠內的人數不等,有的三四人,有的十來人,最終誰能吃到,全看他們自己了。
這些食物散發着濃重的餿味,可以說就是豬狗恐怕都會嫌棄,但現在卻被這些奴隸當成了寶貝哄搶着。
沒辦法,如果不吃的話,那這一天就只能餓肚子了。
而他們很快就會被趕出去幹活,沒有力氣的話,迎來的只會是鞭子。
連山所在牢籠的石槽內,也很快被灌進了一些湯水爛葉的混合物。
他盤腿坐在那石槽之前,雖然還隔着四尺之距,卻已經可以聞到那餿臭味,也能看到那湯水上漂浮着的幾隻正在掙扎的小蟲子。
它們,或許是這石槽內的‘原住民’吧?
他很快就進入了進食狀態,沒有什麼碗筷,直接用雙手捧起來向嘴裡塞。他吃得不快但也不慢,和其他牢籠之中的爭搶不同,他這裡只有一個人在那靜靜用餐,沒有人和他搶。
他的動作雖然談不上多麼優雅,但卻給人一種很正式的感覺,他現在如果是在什麼豪門或宮廷的宴會之中,這樣的舉止也一樣不會被人挑出半點毛病。
如果,不看那食物到底是什麼的話。
他需要進食,需要補充體力,那樣他纔能有翻身的機會,就這麼簡單。至於食物是什麼,他無心去想。當初在十方樓訓練時,他吃過更加惡劣的東西,眼前這一切並不算什麼。
進食的時間,僅有不到半刻鐘。
隨後便有十幾名修爲大概僅有初境和窺境的修士手持鞭子和棍棒闖了進來,他們打開了一間間牢籠,將那些奴隸趕了出來。
這些奴隸,他們當然不會白白養着,他們是要幹活的。
有的人會被趕到田間,有的人會被趕到礦山,有的人會被趕到某些作坊……
至於什麼工錢,當然是不會有的。
在這裡,作爲普通人,就是原罪,就是受到一切欺凌的原因。這樣的事情已經持續了不知幾千年甚至上萬年,他們從一出生,就已經習慣,這彷彿是他們的宿命。
在這種環境下,普通人是很難保持什麼好狀態的,總會有人爬起來的時候慢了點,總會有人走得不夠快。
於是,鞭子抽打聲,哭喊聲一時間不絕於耳。
他對此充耳不聞,此時他剛剛吃完最後的‘食物’,於是他重新閉上了雙目,就那麼進入了修煉狀態中。
不過緊接着,他短暫的平靜就被打破了。
他的牢籠也被打開了,一名年輕的初境修士提着鞭子罵罵咧咧的闖了進來,隨後劈頭蓋臉朝那地上躺着不動的六個人抽去。
睡着不起來幹活,下場是會極爲悲慘的。
片刻後,這牢籠內響起了那初境修士淒厲驚恐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