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9章 無可挽回

事實上,有關尹漓的事情,確實是林四現在最大的命門。

他一直就被夾在月國和尹漓的天河之間,很難找出一個能夠真正兩全的做法。

無論月國還是尹漓,他都不願負,也不願意讓他們‘受委屈’。正因如此,當初他不願意打那一戰,但之後月洛寧提議讓羅侯去打時,他也沒有反對。

如果天河之戰是正常的戰爭,而不是火燒全境那麼泯滅人性,他現在可能會擋着尹漓的,畢竟他是個月國人。

只是,這樣做顯然是不行的。

從前尹漓在心宮,天河之戰未爆發,那時候還沒什麼。

但現在尹漓和月國已經徹底對立了起來。他想要在這其中尋得什麼兩全,只會令兩邊都對他不滿。

在尹漓眼中,他是仇敵國家之中的重要人物。而在月國人眼中,他卻在和殺死了許多月國人的敵人做朋友。

他自己只想問心無愧,他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月國的事情。

他覺得公歸公,私歸私,月國他不會背棄,但朋友之義他一樣不會拋棄,他兩樣都想要,兩邊都想滿足……

但在無數普通月國人眼中,他做得遠遠不夠,遠遠沒有達到他們的期望。

他們眼中的月國王爺,應該是一切以月國利益爲先,應該只考慮月國人的感受而不應該考慮其他任何東西。

夾在中間的搖擺態度,在他們眼中已經算是背叛。

他這個命門,周子川和月洛寧何嘗看不出來?

於是,林四的第四罪和第五罪,全都脫離不了尹漓這個名字。

第四罪,爲了救下殘害了許多月國將士的尹漓,身爲主帥的他擅離職守脫離前線,棄紫星戰事於不顧,棄前方月國將士和後方百姓性命安危於不顧。

第五罪,尹漓在弦城之外悍然殺死了月國功勳將領羅侯,甚至還險些殺死了女王陛下。而身爲月國王爺,身爲女王陛下親弟的林四竟然眼睜睜看着兇手逃逸,追都沒有追一步。

林四之所以從紫星迴來,確實有着尹漓的原因,但最大的原因還是華素素之死,以及擔心唐小芷的安危。

而除此之外,當時中路形勢一片大好,他覺得就算自己離開幾天,其餘人暫時也能做得很好。

他又不是神,出發前,他哪裡知道尹漓現在正在戰鬥,而且即將陷入重圍等着自己去救?

但無論如何,他確實擅離職守了,也確實救了尹漓,救了月國的敵人。

而這個被他救下的敵人,沒過幾天就又殺了月國功臣,殺了許多禁衛暗衛,而且行刺了月洛寧。

如果他不救尹漓,那後面應該就不會有那種刺殺了吧?

這兩罪,他還真是無論如何也洗不脫。

在這件事上,他確實是存了私心的。儘管他依舊站在月國這邊,依舊在爲月國征戰,從沒想過要幫尹漓對付自己的國家。

但他無論內心還是行爲,顯然都還沒有放棄尹漓這個月國的敵人。

一邊在爲月國人征戰,一邊卻在和月國的敵人不清不楚,這自然也無法讓其他月國人接受,這樣的親王,還算是月國的親王,還算是他們的人嗎?

他必須給一個明確的立場,到了這一步他必須馬上和尹漓劃清界限,並且再宣佈尹漓從此是自己的死敵。

那樣即便他有了這些‘罪過’,憑藉他在許多月國人心目中的威望,他依然還是可以得到原諒。

只是月洛寧和周子川明白,這種事情林四是做不出的,他寧願夾在兩者之間繼續痛苦煎熬,那樣他才能勉強說服自己的心……

這前五罪,已經足以讓月國民衆對林四生出反感和排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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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兩罪,雖然有些牽強,卻也還是成了壘上城牆的最後兩塊磚。

第六罪,是林四的一些部將犯了過錯,他們的親友貪贓枉法魚肉鄉里,而林四身爲他們的主帥沒有及早發現,犯了失察之罪。

雖然之後的監察部,他懲治了許多人,並沒有怎麼徇私,但如果之前他就好好約束部將,又哪裡會給百姓帶來多餘的痛苦,給月國帶來不必要的損失?

第七罪,包庇已故的素寧公主。

華素素當初最得勢的那段時間,是觸犯了許多條月律的。

包括招募私軍豢養高手,不守禮法目無君王,當然還有那公主黨一些人藉着她的名義做了許多有害月國和百姓的事情,這同樣也要算在她的頭上。

犯了這麼多的事,換作其他人,早就萬劫不復了。哪怕是公主,恐怕也無法得到倖免。然而林四當時明知這一切,明明執掌了監察部,卻偏偏沒有懲治她。

他將華素素接到王府好好養了起來,現在看來,這不是包庇是什麼?如果不是他的包庇,後面華素素又哪裡有機會圖謀不軌刺殺造反?

所以,這當然也是林四的錯啊!

說實話,到現在月洛寧也沒給華素素定罪,民間許多百姓根本就不知道素寧公主在弦城那幾年的所作所爲。

此時一揭露,赫然是觸目驚心啊!這活脫脫就是一出王親國戚仗着權勢肆意妄爲的典型啊,而林四竟然因爲和華素素的私交,就這樣輕輕放了過去,他將月律放在了哪裡?

他懲治了那麼多人,偏偏放過了自己的‘親人’,這樣徇私這樣縱容,如何能讓百姓們不寒心?

對於林四本人而言,他當時只是覺得華素素的罪行根本不算什麼。

豢養私軍招募高手,這自然會讓人聯想到造反,但月國就是他自己的,他覺得解散那些私軍和高手就可以了,自己不介意姐姐那種敏感之舉。

至於不守禮法目無君王,林四是明白華素素對月洛寧的恨的,他知道這事出有因。別人眼中目無君王是很嚴重的事情,在他眼中只是兩個姐姐之間的矛盾而已。而對於他這個江湖出身的人而言,禮法本就是他不太在乎的東西。

最關鍵在他看來,華素素的舉動雖然荒唐無比,但她本人其實從沒有欺壓百姓也沒有迫害誰,說白了她並沒有作什麼大惡,更多的還是她自身作風不檢點的錯。

至於那些藉着她幌子作惡的人,冤有頭債有主,要懲治也是懲治那些人嘛。

只可惜,他這些念頭,又怎麼對別人說?外人看到的,只是他包庇了自己人。看到的,只是換成別人犯了這些罪,早就被處死了。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這句話對於有些人而言只是說說而已。然而那前提,是能將‘王子’們的罪行壓下去,將影響按下去,讓百姓們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

又或者,表面高高擡起做出重罰的樣子,實際輕輕放下暗中揭過……

現在華素素的罪行已經被公諸天下,這影響還怎麼可能按得下去?而林四的徇私縱容,也已經發生過了,他也從沒做出什麼重罰的樣子來。

所以,這理所當然的也會讓月國百姓不滿。

當這‘七大罪’被公開之後,月國百姓內心受到的衝擊是毀滅性的。整個月國朝野上下是一片譁然,許多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這一刻,許多人彷彿才重新認識了一遍林四。

沒錯,他依然還是月國的英雄,依然還是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功臣。但是,他也是個屠殺過平民,貪圖美色置大事於不顧,因爲私交幫助敵人,爲了自己人置月律和百姓利益於腦後的‘昏聵自私’之人。

而同時,他還是個有可能殘害過同袍,有可能是個因爲虛榮而殺害了師啓大學者的人。

這‘七大罪’一旦坐實,足以讓林四失去民心。

林四在月國民間的威望之所以那麼高,表面看是因爲他實力強大,他戰功卓著,他整治貪腐……

但實際上歸根結底就是一點,他被月國人當成了能夠保護自己,能夠爲自己撐腰出頭的自己人。

而這七大罪,卻彷彿顛覆了這一點。

一個屠殺過平民的人,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將劍對準自己人?一個將大事隨手交給身邊女人的人,誰敢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他?一個幫助敵國仇人的人,他還能很好的保護百姓嗎?一個包庇自己下屬和親友的人,他還能爲百姓出頭嗎?

他似乎……已經不算是月國人的自己人了。

看到七大罪之後,許多月國人直接扭轉了對林四的印象。而能造成這麼快的轉變,除了這篇文章之外,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南齊乾藍都是林四親手打下來的。

這幾國的百姓,現在都算是月國人。這些年因爲過的還不錯,他們早已熄滅了原本的復國仇恨之心,甚至漸漸開始以月國和林四的強大爲榮。林四之前執掌監察部,四處整治貪腐,也得到了他們的支持。

但現在這七大罪一出,很久之前就有,只是後來漸漸掩埋下去的牴觸之心就很快蔓延起來了。

如果沒有林四,他們當初就不會亡國,就依然還是乾藍人、南齊人、青川人了。雖然他們沒被奴役也沒有低人一等,但亡國依舊沒有幾個人心甘情願。對於林四,他們內心深處一直還是抱着不甘之情的。

於是現在,他們很輕易的就成了反對林四的那批人。

雖然不能復國,也沒想過什麼復國,但至少對於這個親手覆滅他們祖國的‘兇手’,他們的感情原本就是很複雜的。

真正發自內心愛戴林四的,還是當年的月國人。哪怕到了現在,他們之中許多人依舊不相信那‘七大罪’,民間甚至有不少月國本土民衆痛罵那翡靈晶商報,並開始懷疑這是一場針對林四的陰謀。

雖然那七大罪之中,有些罪名是世所共知的事實,有些也是證據確鑿,但他們寧願相信其中有隱情。

原因無它,他們一廂情願相信着林四,儘管那顯得有些盲目。他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太高了,哪怕月洛寧和周子川用了這麼多手段,也依然無法徹底打落。

只可惜,月洛寧和周子川的‘倒林大計’,到了這一步依舊還不算結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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