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素素手中的劍，終於垂落了下來。
周子川的臉上依舊是沉痛悲哀和落寞混雜着的複雜神色，哪怕他心內在狂喜，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應該……成功了吧？
爲了你，我不惜和一國作對，不惜墮落自毀，不惜被世人誤解唾罵，這種感人橋段，不是最能打動很多懷春少女的嗎？
世間還有比這更壯烈的愛嗎？
或許有吧？但自己實在是編不出更感人的了……
這種情情愛愛的事情，本就是自己一直以來最嗤之以鼻的。
情和愛，一旦真正投入之後，就容易喪失原本的理智和冷靜。而自己，當然不會將精力浪費在那種事情上。
在不願花心思的領域，都能這麼遊刃有餘，自己還真是個天才啊！
“沒有了麼？”他聽到了面前女人那不帶絲毫感情的追問。
呵，明明已經心潮起伏，卻還裝着一臉冷漠。
女人啊女人，你還真是口是心非。不過這麼一看，現在的華素素，倒是比當年出色了太多。
換在從前，她恐怕早就激動得難以自抑，最後撲進自己懷裡痛哭了。
而現在，她的定力和城府倒是讓自己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沒有了……謝謝你有耐心聽我說完這一切，想不到，到了最後我還是不甘沉默着死去。抱歉，讓你看笑話了……”他緩緩閉上了雙目，臉上神態變得無比的安詳。
彷彿，已經得到了最後的解脫，終於可以放下一切了。
“噢，那你可以死了。”
呼，勁風襲來，長劍直指他的脖頸正中。
這一劍，根本就沒有絲毫的轉圜餘地，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就是直奔着周子川的要害而去的。
中了這一劍，周子川必死無疑。
沒錯，華素素的修行天賦平平，但終歸已經是轉境修行者了。她真想要殺死一個虛弱的普通人，根本就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除非，那個普通人的反應和眼光超乎尋常。
周子川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費盡脣舌之後，竟然得來了這樣的結果。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是嗎？難道她不應該是長劍墮地，再也無法對自己出手嗎？她不是很能瞭解別人的‘苦衷’嗎？她不是最難抵擋這些深情話語的嗎？
前兩劍，他沒有閃避，而是選擇硬生生承受下來，是因爲他知道那兩劍不會致命。
他曾經是元境後期修士，他的眼光還在。華素素的劍只是剛剛揮出，他就知道最後會落在哪裡，分毫都不會差。
而這次他明白，如果這一劍還不躲，那就真是坐以待斃了。
他的反應可謂極快，儘管這具身軀已經變得無比虛弱，但在那間不容髮之際，終歸還是就地一個翻滾，努力避開了要害。
長劍撕開了他的衣領，擦破了脖頸的一層表皮，卻終歸沒能殺死他。
他只想努力的逃，儘管明知逃也是白費力氣，但他不能坐以待斃。
就算他的眼光和反應再好，也抹不去這完全沒有翻盤希望的實力差距。現在的華素素要殺他，根本用不了三招。
更何況，就算他能逃出這個寢宮，又有什麼用？
到時候，他會被外面的侍衛和暗衛輕易滅殺。
然而當他飛快撲出一丈之後，卻發現華素素並沒有追擊。
他驟然回頭，便看到了她譏誚無比的眼神。
她忽然吃吃笑了起來：“你不是說，我要殺就殺麼？不是說，你不怕死麼？不是說，能死在我手裡，是上天對你的恩賜麼？那你現在還躲什麼？”
這一刻，周子川恨不得掐死華素素。
他剛剛一切的努力，都已經白費了。因爲她這致命的一劍，因爲他這連滾帶爬的躲藏，剛纔那些看似剖心挖肺的話語，已經變得可笑。
原來你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視死如歸啊，明明怕死，卻還故作姿態。
那麼，你剛剛說的其他那些話，又算什麼？你根本沒有你自己所說的那麼高尚，不是麼？
這看似很不講理，有時候卻偏偏很有道理。
華素素根本不需要尋找什麼話語之中的漏洞，也不需要駁斥他，只是一劍，就拆穿了他的謊言。
“你真的想清楚了嗎？真的……要殺死我？”他眼內透着濃重的失望和悲哀。
彷彿華素素的選擇，讓他死心了一般。
“是啊，我要殺死你。”華素素笑了笑，手中長劍也再次揚了起來。
“爲什麼？”周子川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他終於明白，華素素早就不喜歡自己了，根本就沒有什麼餘情未了。
“知道嗎，你說得越多，就越顯得怕死，越讓我覺得失望和噁心。我以前怎麼會瞎了眼，看上你這樣一個虛僞的人？殺了你，我都覺得髒了自己的劍！”她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輕蔑。
“既然如此，那你就讓我繼續骯髒的活下去吧，免得污了你的劍和你的眼……我活得越悲慘，你就越快意不是嗎？給我一個痛快的死，你反而不能出氣吧？”
到了這一步，周子川已經顧不得什麼顏面和自尊了，他想活，乞求活着，好死不如賴活着。
“我真的很好奇，你都落到這步田地了，活着又有什麼意思？”華素素只感到無比的好笑，這個男人終於在自己面前撕開僞裝了，而現在展露在自己面前的東西，是那般的醜陋。
周子川默然，這一刻他破天荒的感到了無地自容，雖然僅僅只是那麼一瞬。
他向來就是個能屈能伸的人，被形勢所迫，不得不暫時隱忍和折辱自己，以圖將來東山再起，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
但當屈膝的對象換成華素素時，他卻還是從心底感到了難以接受。
這個女人曾經只是自己不屑一顧、隨手玩弄的蠢貨，曾經在這個女人心目中，自己就是天，就是一切。
那時候，她只會笨拙而刻意的關注自己、逢迎自己、討好自己，以求得自己恩賜的虛情假意。
自己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她，甚至沒有看得起她。
即便她後來成了公主，自己依然覺得她是個可憐蟲，只是任由月洛寧和月山擺佈的蠢貨棋子罷了。
而現在，自己那一層遮羞布，卻在這個女人面前掀開了。
先前那番話，固然是在安撫她，取悅她，可在骨子裡，他卻並沒有卸下身段。那時候他依舊在想，看吧，我回心轉意了，你又可以重新接受我了。
但此時他卻已經明白，如果自己還想活着，那就只能丟掉所謂的自尊，在她面前展露更多的醜態。
他深吸了一口氣，似在下着最後的決心。
“我想活着。”他低聲道。
“你真是賤得讓人想吐！”
“是……讓我卑賤的活下去吧。”
“求我！”俯視着他的華素素冷冷道。
“求你讓我活下去。”
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拋開一切了，只要活着，顏面不算什麼。
“跪着求！”
跪在這個被自己看不起，曾經被自己當成蠢貨看待的女人面前麼？真的是屈辱得令人想要自殺啊。
然而片刻後，他終究還是一點點撐坐起來，然後又費力的擺出了跪着的姿勢，正式跪在了她的面前。
“求你饒我一命，我想活下去……”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心情，有些事情他雖然很早就能夠想通，但真正做起來，過程卻是那麼的難熬。
然而這一切，卻並沒有結束。
“爬過去。”
他不可置信的揚起了頭，卻發現華素素的表情依舊是那般淡漠，看自己的目光就彷彿在看一條爬蟲。
她的手指着裙底，意思已經很明顯，讓他從下面鑽過去。
胯下之辱，這或許已經算是羞辱的極致了。如果不是害怕被她看出自己的憤怒和恨意，也許周子川已經捏碎自己的拳頭了。
他終歸還是個人，飛黃騰達的目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成爲人上人麼？
現在鑽過一直以來看不起的女人的裙底，就算今後還能再爬起來，這樣的恥辱也會留在內心一輩子，成爲揮之不去的傷口吧？
憑什麼？憑什麼自己滿腹才華韜略過人，卻無法真正得到想要的？而這個什麼都不懂的蠢女人，什麼都不用做，卻能憑空得到比自己更多的東西？
而這也就算了，憑什麼自己還要跪在她面前被她侮辱？
但是下一刻，他卻還是動了起來。
在華素素的冷漠注視下，他一點點爬進了那裙底，隨後又艱難的爬到了另一邊。
是啊，那只是傷口，傷口總比死要好吧？人死了，就什麼機會都沒有了，他默默想道。
他忽然覺得，或許今後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擊垮自己了。因爲這段時間無論身體還是精神上的折磨，自己都受到了極致的摧殘，卻全都挺過來了。
許久之後，終於爬完的他翻過身來，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氣。
他已經做到這一步了，這個女人，還能有什麼話說？
只是這一天，他註定會失算無數次。
因爲下一刻，那柄劍又一次對準了他。
“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嗎？”
縱然是心志堅韌如他，也終於感到了疲憊和無力爲繼。
“殺父弒母之仇，你覺得呢？你覺得我有可能會放過你嗎？”
“想不到，你竟然會出爾反爾。”周子川簡直是怒火滔天，這個賤女人竟敢耍自己！然而在臉上，他卻依然不敢露出一絲的怒意。
“我從不記得我答應過你什麼。”華素素嘲弄般笑了笑。
“哈，你真是變了……”
“這種話，你還是留着到地下去說吧。”下一刻，長劍亮起了微弱的光芒，這已經是華素素身爲轉境修士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雖然，殺死周子川，根本就不需要這麼費力。
眼見她已經下定決心，周子川情急之下大聲喊道：“等一等。”
“呵，又想出什麼說辭了？”
“讓我活着，我能幫你得到任何你想要的……”
“我什麼都不需要，只要你死。”
“不，你有，只是你自己沒有發現。我能讓你的實力更進一步，我的天賦雖然一般，但我對修行有着獨到見解，你其實有機會破入元境！”
眼見華素素的眼神沒有半點動心，他連忙再次換其他條件：“我能幫你得到金錢，數不盡的錢！我可以幫你取得更高的權位，有我幫助，你掌控月國也不是不可能……你恨月洛寧對不對？我可以幫你對付她，讓她也付出代價……我能幫你得到男人，無論是我，還是其他男人！對了，林四，就算是他，我也能幫你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