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搖頭失笑，似乎要用這種方式來掩飾內心的荒唐之感。
“這傢伙，還真是隱藏得很深啊，竟然一直不露口風。不過，他以爲我猜不到嗎？”
“你早猜到了？”扶搖愣了愣。
“以前就猜到了一點，不過一直不敢確認，畢竟這答案太離奇了。我也沒想到，竟然是真的。他既然是風狐王，那他還躲什麼？”
他何嘗看不出，以聶河的性子，如果真是那個強大無匹的風狐王，那他根本不會留在彌羅山，而是應該四處逍遙了。
留在那裡，更像是一種無奈的避世之舉。
“他當時的狀態並不算好，變回人形之後，連站立都難以辦到。我記得風狐王降臨時，身上便提前有了血跡，那可能是他動用了某種秘法吧。”
“原來如此。”林四點了點頭，原來最後那一戰，聶河也是提前透支了自己的某種能力麼？
那這麼看來，自己三人還真是相似的遭遇啊。
不過和老慕相比，聶河現在好歹還算是有個明確的消息和下落，已經算是好很多了。
“你打算找他回來嗎？”扶搖頗爲好奇的問道。
聶河就算變不了風狐王，他自身的實力就已經極爲強悍了。回來的話，對己方當然算是一個超強臂助。
只是除了林四，其他人恐怕還真說不動他。
在聽到這個提議之後，林四也忍不住一陣動心。是啊，不光因爲什麼實力和臂助，自己和那傢伙也有一年半未見了，說實話，還真有點懷念和他吵吵鬧鬧的日子。
然而他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還是算了。”
“爲什麼？你們之間，應該沒有生出嫌隙吧？”
林四啞然失笑：“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覺得，他也有他的事情吧？我不應該總是想着要將他綁到自己的戰車上，暫時，先讓他知道我回來的消息就行了。”他想起了當年在庫寧城時，那時候聶河其實很就已經打算離去了。
那時候，他應該就已經對自己的身世有了些許猜測，打算想辦法去印證吧？
只是，因爲種種原因，他最終還是留在了自己身邊。這一次，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你這次回來，打算怎麼做……”
扶搖最終問起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沒錯，林四現在回到明城了，他必定會做很多事情。
比如涼月，比如青川草原天河諸國，比如他那天印會否招來敵人等等。
這些事情，剛剛在那宴會時並無人談起，是因爲大家都處在他回來第一天的喜悅之中，沒人願意去破壞那個氣氛。
但每個人恐怕都極爲好奇，他們在等着殿下親口發話，決定未來的方向。
而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是扶搖暗暗擔心的。
那就是這封地的主人問題，現在這封地的領主並非林四，而是月洛寧。
月洛寧這個位置是林四讓給她的，而她本人又是女的，現在林四回來了，她理所當然的應該將這位置還給林四。
可另一方面，扶搖和月洛寧已經共事一年半了，他對這位公主殿下有着足夠深的瞭解。
說句難聽的話，她的權勢欲和掌控欲比林四要重得多。
林四當領主時，屬地官吏大多顯得鬆散而自由，林四將大部分權柄都全部下放了出去，揚昱杜啓酈木還有自己以及揚宥等人，那時候甚至都有着不小的決斷權。
而除此之外，只要不是欺壓民衆觸犯律法，對於他們平日裡的生活作風，林四完全就是不聞不問。無論他們去賭坊青樓，還是飲酒作樂，他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影響正事，在他看來就不算什麼。
但月洛寧就不同了，她接掌封地不久，就進行了吏治整頓，下屬官員手中許多權柄被她一點點不着痕跡的收了回去。這封地已經漸漸像一個真正的朝廷，她也越來越像一位國王那般，具備着獨一無二的權威。
至於大臣們的禮儀和作風，她同樣進行了一定的整肅，甚至因此而罷免過幾位官員。在她看來，那些事情不可能對公務毫無影響，賭會讓人淪陷，酒會讓人誤事，青樓會消磨人的意志。
她當然也能聽得進去臣子們的意見，每一件重大決策，她都會提前和他們商議，有時候她也會被說服。
她並不獨斷專行，甚至還提拔過和自己唱反調的官員。但這一切背後的基礎，依然是絕對的權威和服從。
平心而論，扶搖雖然自己也崇尚自由自在，不太喜歡被管束，但他還是覺得月洛寧的做法更好。
封地畢竟這麼大，林四之前之所以沒出過什麼大亂子，是因爲那時候百廢待舉，衆人衆志成城幹勁十足。
其次，他個人的威望太高，與其說他是靠着月律和身份在管轄着手下這批臣子，倒不如說他只是靠着威望和人格魅力在讓他們擁護自己。他更多的，是讓這些臣子們自己自覺自律自省。
可這種情況，卻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太平久了，臣子的心就容易漸漸產生變化，種種**會漸漸壓過最初的熱情。而到時候，已經鬆散了許久的封地高層，怎麼可能不出亂子？
人無完人，貪腐瀆職，內部爭權奪利這些事情，是必然會發生的。
與之相比，月洛寧倒是讓這封地真正走上了‘正確’的道路，至少，不會像林四在的時候那般，讓他都很難放心。
然而現在林四一回來，一個敏感無比的問題就擺在了所有人面前，這姐弟倆，會怎樣交接這封地？
以月洛寧的權勢欲，她會心甘情願徹底鬆手嗎？會願意交出手中所有的權柄，重新變回一個不理世事的公主嗎？
林四接回這個位置之後，他會否將月洛寧苦心營造的一些東西，再次‘破壞’掉？而月洛寧到時候，會甘心坐視他那麼做嗎？
以扶搖對林四的瞭解，這姐弟倆之間，倒不太可能會出現什麼權勢爭鬥的情況。林四的權力慾不重，否則當初也不會將事情都丟給別人去做了。
如果月洛寧真要步步緊逼，堅決不交出領主之位，那林四很可能會安心屈居於她之下，因爲他不想爭這個位置，他更不需要用這個位置來證明自己的權威。
不過在扶搖看來，這種情況應該也不會出現。月洛寧她並非那種人，更不會那麼傻，畢竟將來的林四可是月王。
接下來最有可能出現的，也是最有利的一個結果，很可能是林四名義上拿回封地領主之位。
但與此同時，實際掌權的還是月洛寧。她只是失去了領主的名頭，但她的權力並沒有縮減多少。
影響當然也是有的，畢竟林四當領主的話，那就是凌駕於她之上了。而林四真要是哪天忽然興起要決定某件事情，那月洛寧恐怕也無力阻止。
這已經算是最好的局面了，至少這算是各司其職各展所長，也算是姐弟同心，不會讓封地出現什麼亂子。
反正，將來的林四會是月國國王。
到時候眼前這點矛盾根本不算什麼，在扶搖看來，說不定林四登基之後，又會做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決定，比如干脆把這個封地真的封給月洛寧。
林四自然不可能憑空猜中他心內這些複雜的念頭，他只是很自然的答道：“我打算先打涼月，讓月國先變得完整。”
“哦？什麼時候出兵？”對於他這個決定，扶搖並不感到驚訝，畢竟那個王位本就應該是林四的。
“等薛塵從東面回來吧，明天我就會差人去請他。”
“薛塵麼……”扶搖眼內閃過了一縷恍然之色。
確實，對涼月的一戰，薛塵是個無比重要的人物。
涼月麾下現在已經聚起了百萬大軍，除去當初從東西兩大邊境提前撤入的二十萬人，弦城以及周邊的禁衛城衛軍，和之後大肆徵兵招來的三十餘萬新兵之外，剩下的四十萬大軍就是原來的東北軍了。
而涼月麾下真正的作戰主力，也就是這四十萬人。
禁衛城衛軍久居月國中心腹地，個人實力或許不遜於邊軍，但論及作戰經驗，那就遠遠不夠了。至於這一年多以來徵招的三十萬新兵，那就更不用提了。
東北軍就不同了，他們都是在邊境服役過數年乃至十數年的老兵，而且經歷過真正的戰火，戰鬥力並不比北方軍差多少。
一旦林四要攻打涼月，他們將會是己方的首要大敵。
扶搖知道林四爲什麼會要召薛塵回來，因爲他是薛玄的兒子，而薛玄纔是這支大軍的真正的首領。
他在東北軍中經營了二十年，哪怕現在涼月已經殺了他，讓自己的大兒子月琦取代了他的位置，哪怕涼月已經清除了一批忠於薛玄的中高層將領，也依舊不夠。
至少，一年半的時間，還遠不足以抹去薛玄在這支大軍之中留下的深深烙印。
更何況，涼月奪取東北軍的手段太過下作，也太過激烈。無論中下層軍官還是普通士兵，又怎麼可能一點看法和意見都沒有？有多少人能真正對他心服口服？
當從小被許多東北軍士兵看着長大的小將軍薛塵站在對面時，他們舉着武器的手，還能一如既往的有力嗎？
林四點了點頭：“是的，縱然不能讓東北軍直接投降，至少也能消除他們的大部分戰意。我其實，並不想和東北軍刀兵相見，能儘量少死點人，總歸是好的。畢竟，東北軍也算是我們自己人……”
“你能這麼想，那就真是太好了。”扶搖滿面笑容的捶了一下他的肩頭，似是很高興他能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