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林四很久以前其實就已經明悟了。
當年他和慕哲平一起摸索着修煉時，同樣也和其他正統修行者有着不小的分別。
破境時，他們根本沒有其他破境該有的靈力防護，可他們那時候的實力，同樣也不次於其他破境修行者。
那時候，他們並不認爲自己不是破境。
因爲一開始他們就有了覺悟，天印修煉者的路和其他修行者不同，根本沒必要執着於表現形式的不同。
但現在拋棄了天印的林四，反而陷入了誤圈，他覺得自己現在沒了天印，也應該回歸正統了。
就像一個蒙着眼睛前行的人，他本能的想要依着前人走過的路去走，那樣他會覺得更加安心，不至於心裡沒底。
卻忘了，自己現在其實依然算不上正常。
無論經脈氣海還是那七彩空間，又有哪一樣符合正常修士的特徵了？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他心內的某種隱憂頓時消失無蹤，眼神都彷彿忽然變得更加清澈通透了。
“不錯，只要實力達到了那個層次，只要感悟境界達到了那個程度，又何必在乎那力量究竟是何種形式。結界和聖域，是前人成功過的一條路，卻並不代表通向巔峰的路只有那一條！”
劍宗之主撫掌而笑：“正是如此，也許你將來會以另一種形式晉入聖境，我很期待那時候的你，又會表現出怎樣的神妙之處來。”
“我也很期待！”林四緊緊握了握拳頭，旋即又道：“還有一事，需要向您老請教。”
“但說無妨。”
對於和林四探討修行，劍宗之主是頗爲悅然的。
聖境同樣是孤獨的，如果用四個字來形容，那便是曲高和寡。他們的感悟和想法，說給天境去聽，對方未必能懂，因爲層次根本沒有達到。
寥寥幾個同等境界的高手，幾乎都是其他勢力的掌舵人，根本就很難會有坐在一起交流的機會，更談不上什麼毫無保留。
倒是林四，雖然尚未涉足這個境界，卻因爲和這個世界的聯繫足夠深，悟性又極佳，反而能真正和他談論修行之道了。
“天境修士都有道心，甚至就連七階魔獸都不例外，但我卻沒有。”
“道心？何爲道心？”劍宗之主訝然不已。
林四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倒是忘了，這是我當初和老慕起的名字，您老沒聽過倒是不奇怪。”
隨後，他將當初和應海天交手時看到的那座劍山，以及其餘天境高手結界背後的景緻描敘了一遍。
他的描敘，讓劍宗之主忽然有了種大開眼界之感。
這其實並不奇怪，事實上除了林慕二人，根本就沒有其他人親眼見過所謂的‘道心’。
而事實上即便林慕二人，雖然看到了‘道心’，但恐怕也不是真的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神識亦或其他未知方式感知到的。
如果不是林四提起，劍宗之主其實根本就不知道結界背後竟然還藏着那樣的秘密。縱然，他已經是聖境高手。
“想不到，晉入天境的契機感悟，竟然會留存在結界內。”他皺眉思索了片刻後問道：“你剛說，轟擊對方的道心，便會讓他的結界出現問題？”
“是啊，但說實話，我也不知那道心是否真的存在於世。”
“若不存在，你又是如何轟擊到的？它是存在的，只是我們看不到而已。”
“或許吧……”
“若我所料不錯，它並不屬於精氣神之中的任何一種。”
“啊？”
劍宗之主這個說法，讓林四驚訝不已，因爲這似乎已經打翻了傳統修行典籍的公論。
精氣神人人都有，而若是放在修行上，大致可以解釋爲精血骨骼經脈皮肉的淬鍊是煉精，而呼吸吐納則可以歸爲煉氣，破境修士修煉神識，則可以稱之爲煉神。
煉神的範圍很大，除去神識，包括精神意志知覺的提升，都可以稱之爲煉神。天境高手修煉的結界，聖境高手修煉的聖域，依然算是煉神的延續。
可現在按照劍宗之主這個說法，這已經不是煉神了麼？
“那這是煉什麼？”
“你既然稱之爲道心，那便算煉道好了。”劍宗之主並不在意這稱呼的改變，他彷彿終於想通了什麼暢然笑道：“既然無形的精神意志意念可以修煉成有形的神識，那感悟見解理念，爲何不能修煉成道？道是這個世界本就存在的，我們煉道，只是更加了解這個世界而已。雖然看不見道，但卻不代表它不存在。”
林四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說，天境之上的修士，其實已經在煉道了，只是他們自己不知情？而道心，就是煉道的雛形？因爲開始煉道了，所以才和這世界產生了較深的聯繫，從而得到了結界這種神奇存在？”
“正是如此，天境修士雖然已經踏上了煉道之路，卻依舊懵懂而不知其所以然。惟有繼續將道修煉下去，纔有機會踏入聖境。”
“所以，您老人家修煉是保衛蒼羅大陸，抵禦玄羅大陸的道？”
劍宗之主點頭笑道：“不錯，你已經看出來了麼？修行歸根結底，還是力量的積累和運用，這一點無論初境還是聖境，都是一致的。所不同的，只是力量的多寡和運用方式而已。”
“既然如此，爲何又需要道呢？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和力量本身，似乎並不存多大聯繫啊。難道作爲聖境高手，我還一定要有一個宏偉的理念不成？”林四忽然感到了一絲不解。
“理念本就沒有高下大小之分，何來宏偉？只是讓你明確本心罷了。人若是神衰，那精氣亦會衰弱。那人若是無道呢？連自己的心都沒能明確，連它的規則都未能明悟，還用什麼來和這個世界溝通？你憑什麼能借用它的力量？”
劍宗之主這一席話，讓林四點頭不已。
確實，劍宗之主和連琴這兩人，似乎都有着以一個大陸，一個世界爲目標的宏願。
那劍主呢？劍主根本就是個不理外界格局的人，可他的實力完全就不次於前兩位。劍主他爲的，只是他個人的修行而已，這理念看起來何等‘狹隘’？可這並不影響他的修爲。
而天外天三派那三大聖境，所爲的恐怕也只是自己一個門派而已。玄羅大陸其餘各大門派那些聖境，他們的理念也是各式各樣，這同樣並不影響他們進入聖境。
只要他們明確了方向，明悟了規則，那自然就算是將道修到了旁人無法企及的地步不是麼？
“我明白了，精氣神是力量的基礎，道是綱領？若無道，便會沒有方向，力量會變成一盤散沙，失去統領。所以我攻擊了別人的道心之後，對方和這個世界的聯繫就出了問題，最終結界崩散？”
“不錯，應該是如此了。只是，你竟然能用有形的手段，攻擊那無形的道心，這着實匪夷所思。”
林四緩緩點頭，和劍宗之主這一番談話，讓他獲益良多。
原本他對修煉到聖境還充滿着迷茫，但現在卻彷彿吹散了前路的許多迷霧一般。
或許自己現在需要做的，除了繼續修煉之外，還需要明確自己的道了。
但緊接着，他卻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而這險些令他推翻了剛剛的一切。
“我曾和尹漓交手數十次，她……似乎是沒有道心的。”
“沒有道心？卻有結界？”
“不錯，就連魔獸都有道心，她卻沒有。那數十次交手，我始終未曾見過她的道心。”
是啊，按照劍宗之主的說法，因爲有了道心，纔有了結界。沒有道心，那連道的雛形都沒有出現，自然不會有結界。
沒有道心的尹漓，她的結界甚至比其他天境更強更穩固，這豈非是很不正常的現象？這似乎在說明，他們剛剛的推論是錯的。
一時間，房內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此時遠在雲汐島上的尹漓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她自己的修煉情況，竟然讓這兩位頂尖高手陷入到了迷茫之中。
如果解答不了這個問題，那林四剛剛得到的感悟，只能算是一場空。他只會重新陷入謎團之中，需要重新找尋新的方向。
一時間他甚至不由得暗暗埋怨起紫衣女子來，這個女人，還真是會給自己找麻煩啊。哪怕不在身邊了，依然沒有消停。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沉默的劍宗之主才陡然長笑起來。
這讓林四微微一愣，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了他，他知道劍宗之主恐怕又想明白什麼了。
只見這位老者不斷捋着長鬚，彷彿極爲高興：“天女尹漓，果然名不虛傳！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她啊。她晉入聖境的時間，恐怕用不了太久了。”
“哦？此言何解？”他這句話，確實讓林四感到有些莫名。
他承認尹漓的天賦極爲驚人，如果自己不是因爲天印而走上了另一條不同的路，那自己的修煉成就是不及她的。
只是，聖境何等艱難？林四相信尹漓遲早能晉入聖境，但卻也不敢說她很快就能晉入了。
“她有道心，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啊？”
劍宗之主又沒有旁觀自己和尹漓的交手過程，他自己更沒有和尹漓交過手，他怎麼就能斷言尹漓有道心？
劍宗之主卻並沒有立即解釋，他忽然張開了自己的聖域，將林四囊括在了其中。
“你能看到我的道心麼？”
林四仔細感知了一番，最終搖了搖頭，心道我要是能看到聖境高手的道心，那我豈非有機會如法炮製，戰勝聖境了？
“但我有道心，只是你看不到。”劍宗之主收了聖域，臉上已經是瞭然的笑意。
林四隻覺得荒唐無比，以至於一陣口乾舌燥，他結結巴巴道：“那，那個女人的道心，竟然是聖境層次的？”
劍宗之主微微一笑：“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