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的幾天,揚昱杜啓酈木,薛塵古於達,以及葉弘謝少英紀冰雲等人陸續來到了弦城。
這座王城,在這幾天漸漸被喜慶的氣氛徹底籠罩了起來。
每個人都知道,月連山王子即將登基了,就連月國各地都開始張燈結綵,更何況是這弦城?
此時這裡已然是一派過節的氣息,前段時間涼月爲了對付林四時的緊張肅殺氣氛早已是煙消雲散。
對於林四當月王,月國絕大部分民衆都是發自內心支持的。
他是出身民間的王子,而現在距離他成爲月國王子已經快有五年,民衆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早已認準了他就是下一任月王。
他爲月國打退了侵略者不止一次,他治下的北境封地欣欣向榮。
而最重要的是,他個人實力強得不可思議,幾乎堪稱聖境之下的第一人。
有他在,月國便能夠變得越來越強,再不會受外人欺侮。而現在提到月國,誰也不敢說這裡沒有高手了。
他和劍宗的存在,就已經能讓許多月國人多出幾分底氣,今後他們再也不用擔心外界那些破境天境高手來月國作威作福。
可以說,他已經成了月國幾百年來最受擁戴的一位儲君,這一點哪怕開國君王也比不上。
他登上王位,完全就是衆望所歸……
街上那些燈籠綵帶,甚至根本不需要大臣們提議和下令,就已經有許多弦城百姓自發提前準備了。
人人彷彿都能預見到一個屬於月國的盛世即將到來,人人都在期盼着他登基之後的光景,即便是那些大臣都不例外。
是啊,相對於崇尚嚴刑峻法的月山,爲了鞏固統治而不斷將臣子下獄流放乃至殺害的涼月,新王月連山實在是太寬容,太仁厚了。
到現在爲止,他只是將部分涼月提拔的貪腐官吏和無能親信下獄亦或撤職,然而也僅僅只是這樣而已。
除了那天在王宮殺死涼月仲勒山和周子川月鵬等首惡之外,這段時間,他幾乎沒有處死過一個人。
在月山治下,臣子們伴君如伴虎;在涼月治下,大臣們戰戰兢兢,隨時都有可能會被大殿內的金甲武士押出去處死。
而在月連山治下,他們彷彿從水底浮到了水面一般,忽然就有了輕鬆喘氣的機會。
在他的朝會之上,任誰都可以隨意進言,根本無需擔心言語過激亦或失了禮數而觸怒他。更不用擔心平日裡的言行會被他監視,然後某天突然就被酷吏從被窩裡拉出來。
這樣的君王,他們怎麼會不喜歡?他們巴不得他這個月王能永遠當下去。
有時候他們甚至感到有些不太真實,畢竟林四在戰場上殺死的人太多了,而那天殺死涼月和仲勒山等人時,更是絲毫都沒有手軟,更沒有什麼猶豫。
大陸三兇的名頭,足以證明他確實是個絕世兇人。
這樣的兇人,竟然會成爲這樣一個寬厚乃至心軟的國王,這着實是讓許多大臣私下裡嘖嘖稱奇。
對於這一切,林四本人是知道的,於是他現在只能暗暗叫苦。
按理說,臣子和民衆都擁戴自己,是一件值得高興和欣慰的事情,那代表着他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
但對於一個想要讓位的人而言,這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讓所有人都不要支持自己,轉而支持月洛寧,從眼下看來,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情。
他不知該怎麼對大臣們透露,他可以預見到那激烈反對的畫面。
而這件事,就連唐小芷也給不了他什麼好主意。
此時的他,正和月洛寧面對而坐,只不過除去他們姐弟倆之外,還有葉弘謝少英紀冰雲以及唐小芷。
重新見到林四的謝少英顯得很激動,而紀冰雲也在月洛寧的不斷追問下,敘說着和草原國作戰的詳細經歷。
至於唐小芷,則是不斷拿謝紀二人的戀情打趣。
這算是一場久別之後的兄弟相聚,而在這充滿喜悅氣息的場合,林四和月洛寧這姐弟倆互相之間卻表現得就像是陌生人。
自那天之後,兩人之間的交談就變得極少了。偶爾會說話,也是在書房處理那些奏摺奏章時,說兩句政事上的看法。
彷彿很有默契一般,兩人都沒有再提過那個承諾,彷彿那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唉,可惜哲平不在,不然我們就齊了。”葉弘長嘆了一聲,語氣中充滿着遺憾和擔心。
“是啊,慕三哥真的一點消息都沒有嗎?”謝少英也連忙追問起林四來。
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他很想馬上見到慕哲平,向他說聲對不起。當初他誤會的人,不光有林四,還有慕哲平。
而那本送給他的冊子,除了林四之外,也有慕哲平的手筆。
“沒有,暗衛一直在留意他的消息,但至今毫無收穫。或許……要等他打贏那一戰之後,才能重新和我們見面吧。”
林四這句話,頓時讓謝少英和葉弘露出了緊張神情,即便月洛寧此時也投來了關切的目光。
“打贏那一戰?究竟怎麼回事?”
“那是我和他在修行上遇到的一個難關,我之所以消失一年半,也是因爲那個難關。”
“很兇險嗎?外人不能幫忙?”葉弘急聲問道。
“很兇險,那一戰只能靠他自己。不過他一定能獲勝的,放心吧。到時候,他就會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嗯!慕三哥一定會回來的!”謝少英重重點了點頭。
林四心內也是感慨不已,他們這五人自從當年聖山之戰開始之後,便再也沒有真正聚齊過。
前幾年謝少英不在,而現在慕哲平又行蹤縹緲,真不知何時才能重現五兄弟聚首的那天。
他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無論如何,我們不會重蹈父王和容叔他們五人的覆轍,我們的日子還有很長,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的意思,在場每個人都明白。
月山容雨連琴那五人當初同樣感情深厚,最終卻反目成仇,互相殘殺,着實是令人唏噓感嘆。
謝少英肅然道:“嗯,我們永遠都是兄弟。林四哥你當了月王之後,可不要害葉二哥啊,不然我不會原諒你的!不過,林四哥你也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
“少英,別這麼說……”
謝少英的話,讓葉弘心內感動的同時,臉上也不由得浮起了尷尬之色。
沒錯,月山當年那五位兄弟之所以關係破裂,就是因爲月山當了月王后,對錢無垠下手了。
這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畢竟登基爲王之後,變得冷酷無情的君王數不勝數。葉弘也是月國的臣子,這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歷史的重演一般。
林四搖頭失笑:“我怎麼會忍心害葉二哥……”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月洛寧打斷了:“我會善待阿弘的,他是我的二弟,這一點永不會變。”
謝少英和葉弘等人雖然驚訝於她突然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承諾,但卻也沒有太過在意。但林四和唐小芷卻是心內瞭然,她這承諾是說給自己二人聽的,也是提前說給其他人聽的。
“可惜我們兄弟都是俗務纏身,否則也不至於有如此之多的煩憂了。如果我們都是普通的江湖人,一起呼嘯山林仗劍天下,那該有多好啊。”
謝少英低聲嘆息起來,他想到了將來林四和葉弘君臣見面的情景,即便林四說不會害他,會善待他,可那身份差別,又怎麼可能毫無影響?
兄弟是平等的,不存在誰凌駕誰之上,更不存在誰被誰支配。然而君臣,卻不一樣。這身份的差距,會讓這兄弟之情變得不太自然。
月洛寧淡淡道:“阿弘以後可以隨意出入王宮,無需提前通報,面君無需見禮。除去朝堂大殿之內,其餘地方,只有兄弟,沒有君臣。”
衆人再次驚訝,爲什麼會是她來做這個承諾。
而林四則是連忙點了點頭:“不錯,只有兄弟,沒有君臣。葉二哥可千萬別拘泥於所謂的禮數,那樣會把自家兄弟變成孤家寡人啊……”
他很欣慰於月洛寧能做出這樣的承諾,畢竟月洛寧和葉弘,在認識自己和老慕之前的十幾年內,一直就是用殿下和臣子的關係在相處的。
自己和謝少英不習慣那種相處方式,但他們卻是早已習慣了,改掉的話,反而會讓他們覺得不自在吧?
“阿四,我……你,你不用這樣的……”心緒激盪的葉弘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林四笑吟吟道:“哈,葉二哥你可別說了。唉,這個月王我是真的不想當了,少英說的對,如果能無牽無掛呼嘯山林,當一個純粹的劍客,那該有多好啊。”
月洛寧冷冷一笑:“你想得倒是很美,別忘了,就算有些事情你逃避過去了,但還有些事情還是你身爲月國王子必須要做的。”
林四明白她的意思,她在提醒自己,就算放棄了月王之位,也別想放棄月國將軍之位。自己註定成爲不了劍客,將來依舊會有無數的事情等着自己。
“我知道,我只是想想也不行嗎?”
“你可以想,但我希望以後你能把自己的本分做好,不要做出什麼抗旨不尊的事情來。”月洛寧的眼內滿是嘲弄之色。
是啊,那個位置原本是你的,誰叫你要讓呢?
明明可以站在最高之處,卻偏偏要甘居人下,受人轄制,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以爲,今後作爲臣子的你,真的能夠快活自在無拘無束嗎?
對此,林四隻能是一邊苦笑,一邊點頭。
無論如何,月洛寧看起來總算是想通了,這已經足夠讓他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