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寧城之戰發生的時間距離此時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知道過程的人數不勝數。
誰都知道那是林四和宓元韻的第一次交鋒，也算是他們分別踏上名將之路的開端，那一戰若非林四利用了城池防護罩，只怕最後的勝負會變成另外一種情形。
不過勝就是勝，對於月國民衆而言，這一戰雖然沒有發生在月國，但依然可以成爲他們的驕傲之一。
只是既然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還拿出來說一說，似乎就有些炒冷飯的嫌疑了。
固然那一戰讓許多人津津樂道，可如果溫福堂商報說的都是那人盡皆知的事情，誰又有興趣聽人再嘮叨一遍呢？
溫福堂商會的生意雖然也做到了周邊諸國，但他們畢竟不是情報部門，他們知道的，還真就只是衆人都知道的。
不過負責這商報的主管們自然也明白，這樣做是無用的，要想吸引人，就要從其他地方下功夫。
庫寧城之戰的過程誰都知道，這沒關係，對於這一戰的過程許多人恐怕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或者諸如換成自己，又會如何如何。
他們利用的，便是這一點。
爲此，溫福堂商會特意付出了豐厚的酬勞，請聖月學院指揮系的幾位老師以及學者發表了一番他們對於這一戰的見解。
讓他們一步步分析這一戰的細節，同時對一些不爲人知的細節做出推斷，並加以適當的假設和猜想。這樣下來，這報紙一半部分都只是這一戰的討論了，關於庫寧城之戰反而沒怎麼描述。
這種做法，很快讓人眼前一亮。
說實話，只是單純分析一場戰爭哪能讓那麼多普通老百姓生出興趣？但這既然和林四有關，那就又不一樣了。
尤其這些人的分析之中，連林四當時的心理，林四和慕哲平聶河等人之間可能發生過什麼，他和姜戎範仲遠等人之間又有可能發生過一些什麼，都全都寫了出來。
這種分析有些荒誕，其實幾乎已經脫離了軍事的範疇，更談不上什麼嚴謹。不像什麼討論分析，倒像是講故事了，這卻是迎合了大衆的口味。
贊同的人覺得和自己產生了共鳴，於是大加讚賞。而反對的人，覺得荒謬不堪，於是大加駁斥，卻不知這駁斥同樣造成了話題熱度。
因爲這一新奇的做法，溫福堂商報當天就從十幾份報紙之中脫穎而出，成爲了人們議論的焦點。一時間，倒是讓月國上下掀起了一場關於庫寧城之戰的大討論。
溫福堂商會這個名字，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便被無數人記住了。沒辦法，誰讓他們的報紙名稱叫的那麼直白呢？
儘管他們並非月國藥材界的龍頭老大，但在許多不明所以的人眼中，月國最厲害的藥材商應該就是溫福堂了吧？
這種影響，其他商會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在觀望了兩天，發現朝廷默許了這種荒誕猜測之後，許多商會的膽子也跟着大了起來。
也是，那都是已經發生過多年的戰爭，討論一下又有什麼關係？也不可能改變什麼結局，泄露什麼機密了。
反正，只要不詆譭中傷這位月國親王就是了。
一時間，一股新的效仿之風立即就席捲了開來。
翡靈晶商會的手筆他們無法複製，但溫福堂的做法卻是很容易學來的嘛。
林四打過的仗很多，可不止一場庫寧城之戰啊。請幾個文人名流亦或不知名的軍事學院
老師自己充分發揮想象，針對這些戰爭，編一些離奇而又顯得隱秘的橋段，這又有什麼難的？
還是那句話，反正他們編出來的東西並沒有損害林四的形象，反而無限拔高了他嘛。
溫福堂那關於庫寧城之戰的猜測，幾乎將林四描述成了掐指一算便知十幾裡外敵軍主帥今天要吃什麼菜的神人了，這樣的編造還不是一樣得到了許多人的熱捧，得到了朝廷的默許？
這是拔高和神化大將軍林四，朝廷本就沒必要制止嘛，說不定林四本人恐怕還會很高興呢。
於是接下來，仙江城之戰，甘城之戰，滄城之戰等許多林四打過的戰爭都被搬上了各大報紙，而所謂的戰事討論也漸漸徹底脫離了原本的路線，變得越來越離奇，越來越不可思議。
有些報紙甚至身臨其境一般描繪了林四和慕哲平等人之間根本不存在的對話，描繪了林四在伏擊之前的心理活動……
而除此之外，不光是戰爭，就連聖山之戰，學園之城學習，甚至連林四消失過的幾個時期，都出現了許多似是而非猜測版本。
一時間，林四這個人在月國彷彿成了一門值得研究的課程，許多人閒暇之餘也禁不住討論着這位依然在爲月國征戰的親王，因爲那些報紙上的猜測着實勾起了許多人的興趣。
到了這一步，又有誰能想到這背後其實有兩雙眼睛在幽幽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這個圈子繞得太大了，誰也不會想到月洛寧和周子川竟然會在其中扮演着某些重要的角色，更想不到這是一場針對林四的陰謀。
月洛寧和周子川所要做的事情，是抹黑林四，讓他在月國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這件事並不容易做到，並不是出一份報紙，然後寫上一些或真實，或誇大，或乾脆捏造的罪名就能得到無數人響應的。
以林四的威望，一旦他們那麼做，可以想象接下來會面臨怎樣的後果。
林四爲月國做了許多，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很高，這個時候誰突然跳出來抹黑他，只會爲自己招來無數的反擊之聲，甚至直接猜到朝廷搞的鬼，猜到朝廷要整治這位功臣了。
陰謀論無論在哪都很有市場，何況這陰謀還是真的存在的。
周子川對人心的把握很深刻，他知道該怎麼做。
他第一步的目的非常簡單，只是要讓談論報紙成爲許多人的習慣，成爲一種潮流，讓它流行起來。所謂的翡靈晶商報，便是他們促成的產物。
否則，翡靈晶商會憑什麼得到那些內幕消息？憑什麼率先打通那麼多關節？第一次有關月洛寧的趣聞，其實就是她本人提供的。
至於那所謂的官司，也只是故意引起關注度，然後透露出報紙的尺度底線而已。
不過事實上，他們真正控制的，也只有翡靈晶和溫福堂這兩家商會，這兩家商會早就已經是朝廷在暗中經營了，甚至算得上是暗衛和秘部的據點之一。
至於其他商會和報紙，只是在不知不覺間被帶動，被刻意引導着朝幕後人想看到的方向前行罷了。
周子川的第二步，便是誇林四，竭盡所能的神化林四。不需要考慮真實與否，也不需要考慮合不合理，誇得越假越好，漏洞越大越好！
這麼做倒算不上什麼捧殺，但用心依然是險惡無比的。
人本就很複雜，有時候爲了順從潮流顯得自己不落伍，可能會強迫自己去了解內心其實並不太感興趣的東西，以便獲得談資亦或資本，不被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盯着，不被人說落後無知。
這種隨大流是表象，在內心深處，人們往往又極度缺乏對別人的認可，彷彿認可了別人就貶低了自己。許多人會爲了證明自己眼光獨到有主見，而故意拋出和別人相左的意見。
將別人的意見駁倒，便能顯示自己的厲害，這同樣，還是一種急於求得認可的表現欲。
一件事本就有許多種解讀角度，擅辯的人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能說出看似有理的論點來。何況，是一件本就存着無數漏洞的事情？
直接抹黑林四，必然會有無數人跳出來維護林四。反而這樣無限制無底線的吹捧林四，會讓一部分人開始反感他。
報紙上已經開始在誇大他的功績，誇大他在戰爭中的個人作用了，用不了多久他甚至可能會被形容成無所不能的神。
因爲林四的許多功績畢竟是實實在在的，他的威望也着實稱得上是根深蒂固，目前月國國內還沒有質疑的聲音出現。
許多人，恐怕也只是內心稍稍感到有些不以爲然。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些很容易就能查證是吹噓編造的頌揚話語，遲早會被人明着指出來。
到時候，許多人會瞬間產生共鳴。啊！我也是那麼想的，其實我早就看穿了，他只是說出了我想說的，我也覺得誇大得過分了……
到時候，在許多人心目中，林四會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一個自吹自擂貪慕虛名的虛僞之人。確實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的意思，完全是那些報紙自己寫的，可民衆不會這麼看。
他們只會覺得，這可能是得到了林四的應允，甚至得到了他的授意，他們才那麼寫的。畢竟，他是當事人，他是‘受益者’嘛！
明着夸人，其實害人，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一個人明明只能舉起五百斤，他的朋友卻四處宣揚他能舉起一千斤，那會給他造成怎樣的後果？
會有人相信，但也會有人對他不屑，會有人懷疑，會有人想着挑戰他。而當真相揭穿的那天，這個無法舉起一千斤的人將會迅速淪爲笑柄，之前那些相信了的人會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儘管那些話，其實並不是他想說的，儘管舉起五百斤其實已經非常厲害。
至於最初傳出傳言的那個人，他會有什麼損失嗎？會有人追究他嗎？不，什麼都不會有，畢竟人家可是在誇你呢，又不是詆譭你。
然而，這並非周子川的最終目的。
僅僅將林四的形象變成貪慕虛榮的虛僞之人，還不夠啊！
要讓月國百姓排斥他，乃至厭惡他，還需要將火燒得更旺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