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海嘴角溢出了一縷冷笑，林四的話，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果然在故意嘲諷自己的將士，很快這些將士就會被他激得戰意滔天，因爲他們拉不下這個臉。
他攻打廣城雖然算是順利，但終歸是耗費了一段時間。
而這段時間，南方軍那邊的戰績實在是有些讓人無奈。這些士兵本就有些不甘心這樣一天天在廣城逗留下去，他們也想去前線大殺一番，壓下內陸軍一頭。
而林四這一番話之後，他們這種念頭會達到無法遏制的地步。
儘管宋振海是這支大軍的主帥，儘管他在這支軍隊中的威望極高，但面對這種局面，他即便不想出兵也不行了。
一旦他繼續留在廣城，他只會漸漸失去軍心。
所幸，自己現在其實比你更想出兵呢……他看林四的目光如同看一個死人。
“開戰至今，你們這二十萬號稱久經沙場的北方軍，打下了一座廣城，斬殺了十萬南齊守軍，自身戰損五萬。”
林四的臉上有着毫不掩飾的嘲弄。
“真是……好一場輝煌的勝利啊！”
許多北方軍士卒已經忍不住垂下了頭，沒錯，五萬人換十萬人，同時還打下了一座堅城，放在往常這確實是一場大勝。
但很遺憾，自從這位王子殿下加入戰鬥後，過去那種勝利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了。
林四淡淡俯視着下方一眼近乎望不到邊的大軍，冷冷笑道：“被你們看不起的內陸軍，從沒有上過戰場，被你們當成軟蛋的內陸軍，他們同樣是二十萬人，同樣是戰損五萬人。
但他們已經斬殺南齊軍四十餘萬，連破甘城，慶城，嘉城等五十餘座城池。而現在他們遠征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來，我以性命作保，三天之後，他們將會再次傳來捷報！
中路七十萬敵軍，將會有六十萬死在他們手中！將來，天下人在談論起這場月國反擊戰時，提到的會是內陸軍聯合東北軍和西北軍打退了南齊人。”
哪怕宋振海明白林四想要說什麼，哪怕這一切就是他想要的結果，此時他心內依舊對林四涌起了強烈的恨意。
林四明面上在嘲諷整個北方軍，但實際上嘲諷的正是他和他身邊那些北方軍高層將領。如果不是他們‘無能’，兩支實力明顯有差距的部隊，怎麼會打出這樣反常的戰績？
不知有多少北方軍士兵暗暗捏緊了拳頭，捏的青筋暴突，他們呼吸粗重無比，他們的眼眸甚至變得通紅，這一切都昭示着他們心內有多麼不忿與不甘。
如果讓我們和內陸軍換一下，讓我們去打欒山伏擊戰，讓我們去打甘城伏擊戰，讓我們去遠征，我們會比他們做得更好！
前提，是你來指揮，指揮着我們打那樣的神奇戰役……
我們會打得比他們更漂亮！
此時不知有多少人心內浮現出了這句話。
“到時候，你們會被人遺忘。沒有人會提起你們。哪怕鎮守北方本就是你們的天職，哪怕這裡本該是你們的地盤，也不會有人提到你們這支……身經百戰的北方軍。”
林四的話音落下之後，下方原本鴉雀無聲的軍陣之中，明顯有了一絲騷亂跡象。
沒有幾個人願意被別人這樣說，如果臺上站着的是某個南方軍將領，此時下方恐怕已經有人忍不住對他出手了。
當兵的有幾個不是烈性脾氣，尤其這些北方軍戍邊多年，是真正經歷過血與火的。
就算是抱着混軍餉，過一天是一天的憊懶之人，聽到這種話也沒辦法無動於衷。因爲他們在入伍那天，就已經被打上了北方軍的烙印。
北方軍的番號，是他們守護着的最後陣地。北方軍和他們每個人休慼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不願意這支部隊過去和現在所做過的一切，被其他人抹去。
他們更不希望某一天解甲歸田，兒孫鄉親問及自己當初的從軍經歷時，明明和敵人熱血廝殺過的自己，卻沒臉說出效力的是那支邊軍。
無論是扶搖唐小芷還是北方軍那些高層將領都很清楚，林四已經成功了。
現在就算宋振海不想出兵，也已經無力再做什麼了。一旦他在這種場合說一個不字，下一刻，他將會直接失去這支大軍的軍心。
當這支大軍被聚攏起來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經不受宋振海掌控了。
這支大軍，已經被林四徹底鼓動起來了。
他根本就沒有在意北方軍高層的態度，他直接繞過了他們，選擇了對士卒們‘下手’。
“現在北面即將會有四十萬南齊大軍殺入我大月領土，這是你們捍衛北方軍榮耀的最後機會，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對你們抱有期待！
如果你們依舊選擇繼續龜縮在這裡，繼續沉浸在過去那些榮光之中，那我不會再說什麼。
我只希望，到時候你們能親口對內陸軍每一名士兵說聲謝謝。
因爲……你們被南齊人奪走的地盤，是由那些被你們看不起的內陸軍，幫着你們打回來的。
你們欠他們一聲謝謝……”
下方的北方軍已經徹底亂成一團。
一些士卒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所部的百騎長千騎長，卻發現他們也在看向自己的上級偏將，而那些偏將校尉們則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看向更上級的將軍。
而更多的士兵已經開始大聲鼓譟起來。
“殺啊！”
“我忍不住下去了！”
“這種時候，還縮着有什麼意思！”
“老子寧願死，也不願被人指着鼻子羞辱！”
“爲什麼還不讓我們出戰？老子不想當軟蛋！”
喧譁聲，兵器出鞘聲，呼喝之聲越來越大，漸漸匯聚成一股強大洪流。
看着已經快要發瘋的士兵，宋振海明白，自己該出面了。
林四已經將這支大軍壓抑到了極致，如果再不給他們一個宣泄的口子，接下來很可能就會爆出大亂子。
嘿，你不是想要出兵嗎？那便如你所願好了！
他緩緩轉過身，將表情調整爲憤慨和決然，這短短片刻間，他已經想出了一大段慷慨激昂的臺詞。
他林四不是調動起了士卒的戰意嗎，那就讓他們更加緊密的團結在自己周圍好了。
以爲只有你會調動軍心嗎？
然而緊接着，他目中就透出了一股無法平抑的怒火。
林四再次繞過了他，他根本就沒打算等宋振海這個鎮北將軍上臺宣佈什麼。
鏗，他陡然拔出了大劍。
“隨我去殺南齊人！”
“殺！”下方二十萬人嘶聲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