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你懷疑的依據。”
月山對寒月親王所說的這句話，讓林四徹底也相信了一點，他是故意的。
他之前的預感果然沒錯，寒月出場，完全就是月山預料之中的事情。
寒月親王既然敢在這種場合將矛頭對準月洛寧和月山，足以說明他是有備而來。
但是，月山不應該是這個態度。
他至少，應該努力一下，儘量不要給寒月親王以及他身後那些人出聲的機會。
在林四眼中，月山分明就是誘導着寒月向下繼續‘演出這一場大戲’。
只是，此時的寒月親王卻看不出這一點。
他宛然已經勝券在握。
“當年王兄登基之後，足足過了半年，才召洛寧侄女回宮。之前世人皆不知王兄竟然已經有了個後人，更無人知她是女童。或許，知道的人早已被王兄滅口了吧？比如，這十幾年來服侍她的宮女，似乎換得很勤啊……”
月山冷冷看着他，語氣帶着嘲弄：“看來你暗中下了不小的工夫。”
“不不不……王兄真是冤枉臣弟了。說實話，雖然洛寧侄女這些年不近女色，據說自幼就連洗澡穿衣都不用宮女服侍，但臣弟卻完全沒有想到這其中竟然蘊藏着如此之大的一個隱秘！”
下方羣臣已經無聲了，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震驚。
因爲從月山和月海這兩人的對話中，他們終於聽出了點什麼。
月王他……似乎始終就沒有正面否認寒月親王的判斷。
而寒月親王這一席話，也終於勾起了他們心中的懷疑。
是的，普通王子十幾歲就可以成親了，洛寧殿下之前一直在拖，月王也始終對這件事視而不見，避而不談。
洛寧殿下確實一直不近女色，據說她自幼就沒有和哪個宮女接近過，曾經每個人都認爲這是月山鍛鍊她的獨立能力，這一點甚至讓許多大臣暗暗讚歎過。
她宮內的宮女，確實換得遠比其他後宮其他任何一個時期都勤。曾經人們都以爲那些宮女被調走了，被遣散了，現在……
以月山的性情，殺一批宮女又算得了什麼？
這些原本不算疑點的疑點，一旦被人刻意提出來，立即就顯得無比的觸目驚心。
許多大臣甚至想起了這兩三年來，月王對洛寧殿下的態度轉變，那豈非正是殿下被林四慕哲平劫持之後發生的事情麼？
難道，就是因爲那次的劫持事件，殿下的身份終於難以保住，月王才放棄了她？
這些大臣能坐到今日的位置，又豈是尋常人物？月山和月海只是短短几句對話，他們幾乎就已經想通了前因後果。
於是他們紛紛用複雜無比的目光看向了月海，月山以及月洛寧。
至於青川南齊等國的使臣們，眼內已經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色，如果月洛寧真的是個女人，那對他們來說真可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啊！
而後，所有人都聽到了一句震撼無比的話。
“你是怎麼查到的？”
當月山等同默認的話語一出，所有人一片譁然，有兩名大臣甚至當場栽倒在地。
“王兄行事堪稱滴水不漏，天下人被你瞞了十幾年。然而人非聖賢，行事又哪會永遠毫無疏漏？兩年前，王兄下令杖殺的宮女僥倖未死……”
月山輕嘆一聲，彷彿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嗎……”
“確實，我那洛寧侄女還真是可憐吶，從出生到現在恐怕一直活在王兄強加給她的壓力之下吧？王兄爲何如此殘忍？”寒月親王砸了咂嘴，一臉的痛惜。
月洛寧知道寒月說番話只是爲了打擊月山，而不是真的爲自己出頭。
她緩緩垂下了頭忽然覺得很累很累，現在的她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
她發現自己就像是一個多餘的人，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她甚至已經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這‘舞臺’，已經不需要她了。或許對於月山來說，他女兒的使命就是引動寒月親王跳出來發難。這婚禮的意義也僅此而已，而現在她的使命已經完成。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了那兩名對峙而立的男子身上，誰都沒有再注意她——這位本該是這場婚禮主角的人。
然而，林四目光卻一直都沒有離開她。此時的他，彷彿能夠深入月洛寧的內心，體會到她每一絲悲哀與孤獨。
他的眼圈漸漸紅了起來，他捏緊了拳頭，他迫不及待想要將她緊緊抱入懷中，帶着她離開這醜陋的宮殿！
什麼計劃，什麼大局，什麼陰謀，統統見鬼去吧！
然而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他看到慕哲平對他搖了搖頭。
林四咬牙瞪着自己最好的兄弟，這一刻他差點對慕哲平出手，但慕哲平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
“再等等，也許會有轉機……真到了那一步，哪怕你要殺光這裡所有的人滅口，也一樣陪你！”他的聲音微不可聞，但同樣帶着某種決意。
林四重重點頭，他已經快要失去說話的能力。
而此時，殿內羣臣已經亂成一團。
“陛下！這是真的嗎？”
“陛下，這，這怎麼可能……”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
下方許多大臣近乎瘋狂，他們被月山欺騙了十幾年，這也就算了。
最關鍵的是，他們已經提前‘站隊’了。
他們之中，許多人早就已經站在了月洛寧身後。因爲她一直就是月國唯一的王子，她是唯一正統的繼承人。
他們早已在月洛寧身上下了注，而這注碼，是月山引導他們下的。
現在，他們這些早已打上月洛寧烙印的人，竟然被告知原來自己一直以來支持的只是一場空，他們怎能不瘋？
既然月洛寧是公主，那她自然不能繼位。那最有資格的，就只有寒月，涼月兩位親王，以及他們的子嗣後代了。
因爲月山，只有月洛寧這麼一個後人。
這些年來，他們這些大臣對於兩位被遠遠發到東北和西南的兩位親王，可沒有給過好臉色啊！
他們之中許多人甚至多次建議月王削弱兩位親王的力量，削減他們的封地，遣散他們的軍隊，收攏他們的權柄，甚至是懲治他們……
一旦寒月或者涼月將來繼位，他們這些人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如果他們早知道月洛寧是個公主，又何至於此？
月山淡淡俯視着面前羣臣，眼內無悲無喜，彷彿根本不覺得這個消息算什麼。
他這深沉如山的姿態，讓月海沒來由的興起了一絲恚怒。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裝什麼裝？
“王兄這是承認了？”
“是又如何？”
寒月親王緩緩擡起微微弓着的上身，用一種藏着激動卻又故作平靜的聲音緩緩道：“那麼……就請王兄退位吧！”
轟！
整個大殿差點因爲這句話而被掀翻穹頂。
先前的消息已經讓羣臣或迷茫或瘋狂，而現在寒月的這句話更是震得他們呆愣當場。
退位？
他怎麼敢？
“月海，你失心瘋了嗎？你這是造反！”
“月海你全家都會被這句狂言害死！”
“罪臣月海，還不速速跪下認罪！”
寒月親王這句話，讓許多大臣如同火燒了屁股一般跳腳大罵。
誠然，他們已經預料到下任月王可能會出自這兩位親王之中，但那也是未來的事情。
當今月王年富力強，精力旺盛，他至少還能再當幾十年國王。也許就算寒月涼月老死，他都還在位。
也許，等到寒月涼月這兩支的子嗣繼位時，他們這些殿內臣子也早就不在了。
另外，雖然月山心性深沉爲人苛察，崇尚嚴刑峻法，讓人心生畏懼。但這裡絕大部分的臣子卻也都認同一點——月山在月國曆史上三十多位月王之中，算是足以排進前五位的賢明國王。
他知人善任，從諫如流，法紀森嚴，朝野清明……在他治下，月國算是國泰民安，民怨極小。
而如果只論勤勉的話，這位現任月王更是穩居歷代月王之首。連夜批閱卷宗奏摺到第二天對他來說早已********。據說這位君王，每天休息的時間從沒有多於過兩個時辰。
他如同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幾乎將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處理政事之上。
而在對外方面，他在位時曾兩次出兵征討草原國，反是向來囂張強橫的草原國這十幾年來始終未能真正進入月國領土。
從他繼位開始，一直到半年前，青川南齊皆無力犯月國。如果不是最近那場突如其來無法抵禦的戰爭，或許將來他還能開疆拓土。
寒月親王，有什麼資格要他退位？
寒月涼月這種龜縮於一隅，暗中謀劃算計的親王，無論是眼界格局還是膽氣魄力，有哪一點及得上他？
“就憑你？”
高臺上的月山微微一諷，彷彿根本沒將寒月親王這句話當成什麼威脅。
在場許多人甚至生出了一種錯覺，寒月親王向月王挑戰，無異於豬羊挑釁虎狼……
虎狼有必要爲此感到畏懼和忌憚嗎？
寒月臉上閃過一縷怒意，旋即又化作詭笑：“王兄……你既已無後，何不早日退位頤養天年呢？否則你死之後，月國豈非要因此陷入動盪？還請王兄爲月國社稷，爲羣臣百官，爲黎民百姓着想……退位吧！”
他雙手向前長長一揖，做出了請的姿態。
而後，他身後的近臣門客，他的三個兒子都齊齊向前躬身。
“請月王退位！”這些人異口同聲，彷彿早已演練過無數次。
羣臣大驚，然而更加震撼的還在後面。
“請月王退位……”
大殿內響起了更加宏大的聲音。
此時這大殿內的上千名大臣，至少有三百多人突然跪倒在地，他們發出了和寒月親王父子一樣的聲音。
這是逼宮！寒月親王，早已提前做了足夠多的佈置。
這三百多名大臣明顯是他之前就暗中說服了的，當他們齊齊逼宮之後，整個大殿變得鴉雀無聲。
遠處的涼月親王一臉震驚的望着這一切，彷彿也被寒月的舉動給驚呆了。
一旦寒月登基，或許他涼月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隨着這三百多名大臣跪下之後，許多大臣臉上浮現出了猶豫之色。
他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今夜會突然來這麼一出逼宮大戲，在此之前，寒月親王雖然在西南發展起了一定的勢力，但想要挑戰月王無異於蚍蜉撼樹。
他們原本都是毫不猶豫的支持月山的，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