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衣衫襤褸,拖拽着疲憊不堪的身軀,古天捂着腰間,雙腿發力,指縫中汨汨流出暗紅血液。
伍念之也好不到哪去,披頭散髮,左肩膀雖未冒出暗紅,半邊身子早就沒了知覺。
熊壩臉上肉皮忽扇着,數他最爲恐怖,他一邊甩開大步狂奔,一邊用手不停的將飛起的肉皮往下按。
幾人看着眼前光亮,彷彿看到了活命的希望,擁擠着衝了過去。
都說遠水解不了近渴,但這耀眼的燈光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如同解渴的梅子一般。
不一會兒,幾人身形站定不動,腰部彎曲,喘着粗氣,幾道哈氣噴涌。
伍念之慢慢挺直腰板,擡頭望去,只見一樓外牆掛着一個碩大的牌匾,堆滿了灰塵,燈管組成的字不停閃爍着,彷彿隨時都要熄滅。
“日不落酒店。”
蔣不凡終於跟了上來,幾人中屬他體力最差,氣喘如牛一般讀出聲來。
“有些古怪,一會大家進去一定要萬事小心!”
古天說完,忍着腹部痛意搖搖晃晃的走上臺階,他其實並不想在此處停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竟然明目張膽的開着酒店,夜深還敢燈火通明?
但是他不得不進來,因爲他已經感覺自己的整個身子開始漸漸發冷,他需要休息,更需補充體力,以及止血。
否則幾人再繼續前行,只有死路一條,而且絕不會跑出三公里,身後那三頭惡鬼就會追上。
起碼酒店可以暫時提供一下庇護,而且有膽子在這裡開門迎客的老闆,又豈是一般人物。
古天走在最前方,他單手用力,將大門哐噹一聲推開,酒店廳堂內傳來一股誘人的飯菜味道。
伍念之不由得吞嚥幾下口水,雄壩頓時肚子咕嚕嚕響個不停,他有些不好意思,憨厚的撓了撓頭,麪皮一張一合,反倒是更爲令人驚恐。
“你你……你是甲股學院隔壁妙物間的老闆?!”
伍念之神色大變,他好像突然看到本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怪物一般。
其實最讓伍念之害怕的,是胃裡突然反出的酸水,以及腸胃的緊急蠕動。
看着這個老頭,就想到了自己那次廁所之旅,妙不可言的氣味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啊……原來是你小子啊,想不到你竟然能活着跑到這裡啊,該不會拿鬼頭魚卵補了身子,纔有了這次逃生出天的體力?”老頭一臉玩味看着伍念之,神情不言而喻,你就是吃下去了。
“你這老頭,怎麼可以胡言亂語,我只是拿回去想要孵化出幾頭小的鬼頭魚當寵物養着而已!”
身旁幾人頓時扭頭齊齊盯着伍念之,神色各異,有驚訝,有不解,更有厭惡。
伍念之神色不變,只是輕輕搖頭,一副你們可不要多想的樣子。
老頭身形佝僂,端坐在飯桌面前,圓形的大桌子擦得錚亮,放着光芒,擺着八道菜,有魚有肉,好不豐盛。
奇怪的是老頭並沒有動那些魚肉之類的菜品,而是一直用筷子夾着眼前的花生米往嘴裡送。
他趕忙招呼着幾人坐到桌前,嘴裡花生嚼的咯吱作響,說道,“你們幾個一看就是學生,來同我一起吃吧,我年紀大了,吃不下那麼多!”
伍念之卻是一臉的狐疑,老傢伙明明吃不動,偏偏點了那麼多,其中必有古怪。
他沒有第一時間動筷,只見坐在隔壁的蔣不凡甩開了腮幫子,伸手掰下雞腿就往嘴裡送着,一頓胡吃海喝,不時發出讚歎之詞。
熊壩見狀,也不甘示弱,兩個大手齊動,也拼命吞嚥起來,只有古天,夏季賽和陸飛兒吃的較爲文雅,一口一口的夾菜。
老頭吃了幾粒花生,將手中筷子突然輕輕放在桌上,起身背起一旁的貨箱。
伍念之這才發現他身旁竟然放着一個半人多高,兩米多寬的黑色木箱,上面油脂麻花的,綻放水華。
老頭雙腿一曲,枯瘦如柴的雙手向後抓去。
“砰!”
那黑色箱子似乎有千斤之重,卻被他穩穩抗在肩上,與碩大無比木箱一比,老頭嬌弱的身形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他蒼老的面龐突然湊向伍念之耳邊,不明物體靠近,嚇得伍念之身子差點摔倒,夏季賽趕緊扶了一把,這纔沒有後躺在地。
“小子,此地相見,也算有緣!告訴你一聲,儘量別動那些魚肉,真想吃,就吃我剛剛動筷的那盤花生米。看到前臺那口鐘表了嗎?時針沒有指到十二的時候,趕緊離開這裡。還有,小心那個春色滿園關不住的丫頭!”
伍念之順着老者說到的方向望去,只見前臺的後牆之上掛着一個破爛鐘錶,金色的漆掉了大半,斑駁不堪。
“吱嘎!”
發條聲有些卡頓,顯然是裡面的零件都十分老化了,可見年歲很長。
他突然想起老頭所說的丫頭,究竟是誰呢?難道是陸飛兒?春色滿園關不住,也就只有她了。
幾人中只有她一個女孩子,蔣不凡勉強算半個。
他趕忙看向桌上幾人,只見陸飛兒滿臉驚恐,顯然還沒有從此前的險境中恢復過來,一臉的後怕。
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應該不用小心提防吧!難道老頭指的不是她?那會是誰呢!
伍念之想到這裡,突然覺得渾身寒毛豎起,老頭明明聲音很大,自己聽得清清楚楚,怎麼他們幾個一點反應都沒有。
難不成他們聽不見?
他飛速轉頭,身後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妙物間老頭身影。
伍念之只覺得周身一寒,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直襲腦頂,瞬間清醒。
“你們剛剛有聽到那老頭講什麼嗎?”他連忙開口,衝着幾人問道。
“沒…沒有啊,他剛剛還在的,哎…怎麼突然走了,真是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啊,人真好……還請吃飯!”
蔣不凡腮幫子塞的滿滿登登的,含糊不清的說道,說完又抓起一條魚尾啃了起來。
伍念之頓時覺得嘴裡的花生不香了,他似乎想起什麼,扭身擡頭看了一眼破損不堪的鐘表,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四十分。
還好沒到十二點,但萬一老頭只是戲弄自己的呢,畢竟他們都沒聽見老頭的話,也或許老頭什麼都沒講,是自己之前驚嚇過度,出現了幻聽,也不無這個可能。
古天早就放下了筷子,一邊靠在椅子上閉目眼神,一邊拿出白色藥粉抹在傷口上,直接從碎成條縷的衣服上撕下幾根,將自己幾乎洞穿的腰纏了好幾圈,才癱軟着不動。
其餘幾人都陸續放下手中的筷子,只有蔣不凡還在不停的吃着,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
日不落酒店門外。
老頭兩隻枯瘦的雙手如同鐵鉤般,將身後的黑木箱子緊緊箍在肩上。
“小子,我算是對你有了大恩了!好自爲之吧!這個破地方,以後擡着爺爺來,爺爺我也不來嘍。還好家底都在,這甲股城呆了五十年,別說,還真有那麼一點感情呢!”
老頭雙眸鋥亮,閃着寒光,哪裡有遲暮老人的樣子,簡直比幾人中最爲健壯的熊壩看起來還是精神百倍。
他自言自語幾聲,回頭撇了一眼,神色頓時厭惡起來。
“臭死了,一羣不要臉的雜種,要不是我不能違背那個東西,一指頭將你們通通透成篩子。”
老頭說完,身子周邊的空間突然扭曲起來,整個人連同着身後的木箱如同紙片一般,突然縮小,隨着縫隙捲了進去,消失不見。
西子城外,
空中也出現了一道扭曲,如同石子落在水面之上一般,無數漣漪先是在一點聚集,然後波動着朝向四周散去,老者扛着木箱赫然從中憑空出現,步履蹣跚着朝向城門走去,顯得孤苦無依。
……
此前伍念之戰鬥的谷口處。
白晶晶望着肥頭大耳,身形高大的胖子,他正在跌跌撞撞的在山谷中奔跑,兩隻肥碩白嫩的腳丫早就沒有了鞋子,周身的肥肉像是從破損的衣服中擠出頭來。
“爹,娘,救救孩兒吧!快別特麼在天上看着了,你們的大胖兒子要死了。”
話語中夾雜着哭腔。
他身後跟着一個紅頭髮的少年,他只剩一條手臂,雙腿還算完整,只是左腳的五根腳趾齊根消失不見,上面還有參差不齊的牙齒印記。
他渾身溼透,卻沒有發出任何怨言,僅有的一隻手緊緊扣進斷臂的傷口中,堵住了滾動而出的鮮血,兩隻腳一深一淺的跳躍着奔跑,緊緊跟在胖子身後。
二人身後還跟着一個只有一半身體的惡鬼,不僅殘缺,行動的速度也比伍念之看到的時候降了一半還多。
它不時回頭看一眼谷口處已然變成了小點的白晶晶,扭過半顆頭來,猙獰的鬼面顯現出更爲殘暴的神色,一手一腿在地上浮動着,如同單板脫離了主人的雙腳。
朝着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二人追着不放。
白晶晶走到一輛車頭深深扎進岩石的皮卡旁邊,身子一彎,纖細白淨的小手如同美玉,她輕輕抓住底槓,往上一擡,如同扔一個破包袱一般。
整個皮卡車直接從岩石中拔了出來,碎石滾動,砰砰的巨響傳來。
還算巨大的皮卡竟輕若無物,朝着地上還在掙扎的惡鬼飛了過去。
“砰!”
皮卡車直接癟了起來,那頭被砸的惡鬼身子看不全乎,只有四隻手臂癱軟起來,再也不曾動彈。
白晶晶走到皮卡車面前,輕輕一躍,嬌小的身軀坐在車頂,她雙手托腮,小嘴一撅,似乎有些不太高興。
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白鞋,上面有一道血污,小臉頓時拉垮,小手從兜裡掏出一團白紙,不停的在血污處猛擦起來。
“兩個四臂怪物,可惡,竟然把我新買的鞋子弄髒了,你知道這是我洗了多少件衣服才掙錢買來的嘛!真該把你們直接拍成肉餅,算了,再添一道血污,我就不愛你了!”
說着,輕輕的拽了拽滑落至腳踝處的白色絲襪,可愛的小鼻子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