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
在‘山’部休養這幾天,身體對那種虛弱感愈發適應,除了不能幹重活,已經能勉強的自由行動,此外也基本算是把這裡的各種情況都給摸清楚了。
自己叫‘木’,山部族裡土生土長的土着,母親是生他時難產死的,被他老爹用一把刀直接將他從母親肚子裡刨了出來,而老爹呢,則是在五年前的一場狩獵中,被一隻貔咬死。
所謂貔,林書航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光從族人對其外貌的描述中,也看得出來那指的應該是現代的熊貓,或許等未來軒轅皇帝跟蚩尤爭奪天下時,作爲蚩尤的坐騎,它也會再次擁有另一個全新的名字,叫食鐵獸,別看現在動物園裡的熊貓蠢萌蠢萌的,但在這個時代,這可絕對是兇獸中的兇獸,性情暴虐、力大無窮,且聰明靈活、還會爬樹,戰鬥力極高。
熊貓在現代只生活在四川,但在這遠古時期,湖南、湖北、河南、陝西、山西、河北乃至bj其實都有分佈,可謂是足跡遍佈華夏大地的大江南北,能出現在這未來的‘林家溝’自也不足爲奇。
……既有人戰死,按照部族的規矩,其子嗣是可以在部族的供養下活到十四歲的。
但十四歲後,女的要立刻嫁人,同時也要參與部族的正常勞作,做果子採集、縫補獸皮、燒鍋做飯等等雜活,男的則要經過成人禮,參與部族的狩獵和勞作,否則部族是不會養一個成年閒人的,只會將之掃地出門。
‘木’已經馬上十四歲了,就差着幾天時間而已,按照部族的習慣,他早就該已經參與到部族的各種狩獵活動中去熟悉、去學習技巧和經驗,但父親的死對當時還幼小的木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障礙,讓他恐懼狩獵。
別說狩獵了,就算是讓他去宰只綁好的活物,他都不敢,家裡那柄石斧是他父親曾經作爲部族戰士的榮耀,由族長‘山’親手賜予的,可自父親死後,那石斧靠在坑穴的牆角足足三年多了,小傢伙卻從來沒用過。
首領‘山’讓他跟着團隊去狩獵,他就直接擺爛,跟在團隊最後面划水,一點貢獻沒有不說,反而還要人保護他,以至於拖累了狩獵隊一次,差點死了人。
若非首領‘山’念着曾經與這小傢伙父親的兄弟情,否則部族根本就不會容這種犯過錯的傢伙在部族待到成年。
但現在也已經到極限了,再過幾天‘木’就將迎來成年禮,以他此前在部族中的表現、價值等等而言,即便首領也不可能違背衆意和部族的規矩去強行留他。
不過……想象中那種‘欺負他這個弱者’,又或是‘等着看他笑話’的場面倒是並未出現。
除了一些頑童習慣性的喜歡拿他開玩笑,喊上兩聲懶蟲外,部族中的其他人,特別是成年人,大多對他表現出來的態度都是惋惜、同情,昨天回家時,一個胖胖的女人還往他懷裡悄悄塞了一大把果乾和半斤曬乾的鹿肉,讓他悄悄藏起來,若是被趕出族羣,好歹能頂兩天干糧。
那胖女人,木管她叫‘山母’,是首領的女人,據說年輕時也是曾跟着男人們去狩獵過的女漢子,在部族中有很高的威望。
但這並不代表‘木’就可以去打同情牌,反而,他的離開在部族所有人眼中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這個時代的人是真的很淳樸,也不可能有什麼自私自利的觀點,那種東西壓根兒就不存在、甚至從未出現過,他們有的只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守着這些規矩,部族就能活,可要是破壞規矩,那就將是部族的末日。
這裡沒有燈,除非天上有星星,否則一到晚上就是漆黑一片。
今晚的天色看起來會有暴雨,太陽剛下山,整個部族就已經是漆黑一片了,只有遠處的部族西側,篝火堆亮着所散發出來的一點微光。
由於感覺要下雨,整個部族都是如臨大敵一般,在篝火堆那邊聚集着不少人,他們將一個搭建好的草棚給擡到了篝火堆上,用木樁固定住。
畢竟這時代雖然已經有了鑽木取火,但這玩意兒其實很難成功,山部族所用的火,大多數時候都是從山火裡蒐集來的火種,真要靠鑽木取火的話,他們這部族自有記憶以來,總共都沒成功過幾次,而且基本都發生在最炎熱、空氣最乾燥的夏秋兩季,那樣纔會有足夠乾燥的枯葉給你去鑽木取火……
而像現在這種雨季,天氣溼潤,篝火一旦熄滅,那是很難再重新找到火種的,也根本不可能鑽木取火成功。
而要想保證篝火在這大雨天中不滅,整個部族需要做的工作會有很多,除了搭棚子以外,還要時刻控制篝火的大小。
太小了容易熄滅,那想再取火會很難不說,失去篝火的保護,晚上也容易被野獸侵入部族中,叼走熟睡中的孩子和女人。
可若篝火太大了又容易將棚子點燃起來,且除了控制火勢外,還要時刻注意草棚有沒有漏水,在篝火堆旁連個挖的排水槽有沒有被泥土堵住、失效之類。
總共三個篝火堆,就需要至少十七八個人圍着轉一晚上,還要有一批輪換替補的,加上晚上正常負責的警戒,這對總共才百餘人的部族來說,已然要用上一大半的青壯了。
這注定將是個熱鬧的夜晚。
當然,這沒女人孩子什麼事兒。
篝火堆那邊人聲鼎沸,林書航所在的這小**居卻是安寧如初。
他算過了時間,木的成人禮是在五天以後,那時候自己的身體狀況早已恢復,雖說沒有了金仙戰力,但要想通過部族那個成人考覈,繼續留在這裡也是件輕輕鬆鬆的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擔憂的。
他打算在部族裡先待上一陣子,在這蠻荒大山、野獸橫行,說不定還有各種上古怪獸的時代,至少也要將自己修行到武王的境界,纔敢說有資格出去闖蕩一下、瞭解一下這個世界。
何況,自己與這地方的因果淵源本就頗深,或許就正應在這場景裡了。
早睡早起,在這身體時刻虛弱的時候,睡覺是最能打發時間的方式。
林書航眼睛一閉,正要睡着過去,卻突然看到一個嬌小的人影一竄,從外面悄悄熘了進來。
“山!”
進來的是個女孩子,看起來已有十三四歲左右。
小姑娘長得很精神,圓圓的大眼睛,翹翹的小嘴脣,臉上時刻都帶着一股喜氣笑意,就是穿得實在是太‘清涼’了些,除了一條相當緊緻的鹿皮短褲外,上半身也只是巴掌寬的鹿皮圍了一圈兒,將那已經開始發育的胸脯勒得緊緊的,擠出一小團胸肉暴露在香甜的空氣中。
不能怪小姑娘穿得少,其實,這已經算是穿得‘比較多’的了,只因她是首領‘山’的女兒,叫做‘樹’,纔能有褲子也有衣服,換作其他普通女孩子,在十三歲這年紀,有許多還光着屁股在部族裡到處跑呢……
林書航也早已習慣了部族人的穿着,他自己穿的就是‘祖傳’的一條熊皮褲,他老爹留下來的,都沒有一條換洗的,穿了好幾年了,林書航剛穿過來時感覺那褲子都沒怎麼洗過,一股惡臭味……也就虧得這些人皮糙肉厚,身體與細菌同在、病毒與人體永生,抗體無敵,換成現代人,那皮褲穿上去怕是分分鐘就得尖銳溼疣了。
“你來做什麼?”林書航瞥了她一眼。
卻見‘樹’將揹着的手攤了出來,笑嘻嘻的說道:“鹿肉,果乾,給你!”
果然是母女,跟她母親山母一個調調……
林書航笑了笑,示意她將東西放下:“謝謝。”
可樹卻似乎沒有要走的打算,她將東西放下後,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瞪大眼睛在這坑穴裡到處看,高挺的小鼻樑一聳一聳的嗅着氣味:“好香!”
她驚歎的說:“木,你的洞裡好香!什麼氣味?我從來沒有聞到過……不像吃的,像花!”
薰衣草味的空氣清新劑,她當然沒有聞過,這地方又沒有薰衣草。
林書航攤了攤手,表示懶得解釋。
樹卻有點不想走了,嗅着這空氣中的味道,滿意的說:“比我家好聞,今晚,我就住這裡了!”
部族裡雖然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思想,但女孩子還是不允許在別人家過夜的,何況這肯定要打擾到自己休息。
林書航捂了捂額頭:“你想讓山殺了我嗎?”
“不會,他喜歡你!”樹哈哈一笑:“而且今晚他們都要守篝火,我娘也去,家裡沒人知道我來這裡了。”
看到小姑娘心意已決的樣子,林書航聳了聳肩,這小丫頭跟‘木’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
別看長得乖巧,但性格卻是隨她母親,相當豪氣的類型,和‘木’之間不但早處成了‘哥們兒’,且還大有把‘木’當成是小弟在罩着的感覺,她說要在這裡睡,別說林書航,就算是這整個部族的人恐怕都不會有人想歪,頂多是覺得有點不合規矩罷了。
林書航懶得再搭理她,拉過鹿皮被,側身朝裡面睡下,然後就感覺到一個嬌小但有力的身軀從背後頂了過來。
“讓點地方。”樹說。
隨後,她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長長的。
那是林書航用過後扔在牀頭的空氣清新劑。
樹好奇的瞪大眼睛鼓搗了一陣,終於按到了開關。
‘噗’!
一股帶着香氣的薄霧從裡面噴了出來,驚得她從原地跳起,連瓶子都嚇得扔到了一邊,砸到林書航身上。
林書航本都快睡着了,被這東西砸醒,半撐起身來反手抓起。
“這、這、這、這是什麼?”樹驚訝的問。
這個還真不好解釋。
“一種……樹。”圓滾滾的瓶子,看起來可不就像是個樹幹嗎。
“這是我?”樹瞪大了眼睛。
“……不一樣的,它不能說,也不能動。”
“會咬人嗎?”
“你看它哪來的嘴?”林書航哭笑不得的將這東西遞了過去,今天在部族裡逛了一個下午,他是真的已經疲倦到極點了:“我真的要睡覺了,這東西沒危險,只是會噴出香氣來,你若喜歡,就拿去玩吧,我送你了。”
聽說沒危險,又聽說送給自己了,樹這才驚喜交加的接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左看右看,可等再想要問林書航問題時,卻聽那邊鼾聲大作,想是已經睡着了。
哄過小丫頭,林書航沉沉睡去。
失去了金仙境的修爲,不但警覺性變差了許多,特別是身體的感知,也是變得異常的遲鈍,甚至是到了有些麻木的程度。
林書航睡得正死,突覺渾身溼透,有人使勁兒的拽着他的身軀,一邊大喊:“木!木!木!”
他迷迷湖湖的睜開眼,只覺身體竟被人在地上拖着前行。
林書航一驚,陡然間醒了大半。
只見他正趴在自家坑穴的那個斜坡通道上,拖着他身軀的是樹,雖然是個小女漢子、且也用盡全力,但十三歲的女孩畢竟還是力小了些,以至於林書航的身體被拖到斜坡一半的位置時便再也無法往上了。
樹拖拽不動,只得一邊大喊,可此時外面的天空中正下着瓢潑大雨,巨大的雨落聲嘩啦啦啦,遮蓋了她的喊叫聲,若不是大雨順着那坡道流淌下來弄溼了林書航,激了他一個冰寒,以他此刻的身體遲鈍程度,怕是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
怎麼了?
林書航趕緊撐着身體爬起。
只見原本部族東側那三個標誌性的篝火,不知在何時完全熄滅掉了,此時的坑穴外面,整個部族都處於一片漆黑之中。
但卻並不平靜,即便是頭頂落着傾盆大雨,即便雨聲潺潺,可仍舊能清晰的聽到遠處此起彼伏不斷響起的慘叫聲。
當然,更不會缺了那個族人慘叫聲的製造者,來自野獸的嚎叫,且即便是在這巨大的雨聲中,那獸吼也顯得穿透力十足。
嗷、嗷嗚~~~
尖銳高昂,不可一世!
樹的聲音都顫抖起來,帶着哭腔:“是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