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境

鼎爐轟鳴,當中兇厲狂暴之氣四溢,彷彿有無比兇惡的存在,正於其中被孕育。

那兇惡的感覺,甚至讓陳洛陽隱約想起妖尊。

但相較於妖尊那嗜血狂暴的氣勢,此刻鼎爐中這件寶貝,則更像是一種純粹的破壞力量。

陳洛陽細細揣摩其中究竟,心裡漸漸有越來越多思考。

這麼狂暴而又不加約束的破壞力量,同魔尊本身的武道意境,其實是有些出入的。

魔尊之力,自然強悍而又霸道,破壞力十足。

但就跟體悟魔尊意境,完善自身所學的陳洛陽一樣,魔尊本人的武道,在霸道兇悍的外表下,是精細入微,冷靜到堪稱冷酷的控制力。

跟狂放粗獷,完全不沾邊。

但眼下在煉製的這尊寶塔,看似安穩,內裡卻存在一種完全不加約束,只盡情釋放的狂態。

簡直要讓陳洛陽懷疑,這究竟是不是魔尊的東西。

但隨着煉化不斷深入推移,鼎爐中神秘的寶塔,似乎漸漸安定了幾分。

這讓陳洛陽心裡漸漸有數。

果然,隨着煉化的進程,這尊寶塔,越來越安靜,狂暴深藏,越來越近似魔尊本人的武道路數。

但那強烈的破壞性並非消失,而是藏得更深,等到真正爆發的時候,只會更加恐怖。

讓陳洛陽在意的是,那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破壞力,以言語難以描述,似乎毀天滅地都不足以形容,倒更像是一切迎來末日時,萬法萬物盡皆不存的姿態。

他心中一邊體味,一邊靜下心來,本尊與魔尊遺蛻一起,煉化此寶。

鼎爐裡,黑暗中,一尊原本看上去殘破不堪,甚至可以說是殘缺不全的寶塔,越來越飽滿完整,漸漸呈現出完工的姿態。

陳洛陽這時仔細觀察,發覺此刻的寶塔,像是分成八層的模樣。

陳洛陽見狀,若有所思。

他將雜念排除出腦海之外,全部精神開始都集中在這尊寶塔中,爲最後的關頭做準備。

魔尊遺蛻再次震動,竟自動站了起來。

這一起身,別說整個黑暗洞天,似乎連整個紅塵界都在震動。

紅塵裡的衆生驚愕不已不說,紅塵外其他五界至尊,注意力同時向紅塵這邊集中。

清微界的兩相合源之儀後,紅塵界這裡也要搞什麼大動靜嗎?

大家都集中注意力觀察,但紅塵的異動只那麼一瞬,接下來便恢復如常,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黑暗洞天內,陳洛陽本人與魔尊遺蛻的手掌,這時齊齊按在鼎爐上。

躁動的鼎爐,反而安定下來。

一切聲音,一切動盪,似乎都一切消失,又或者齊齊收入鼎爐內。

下一刻,一尊漆黑的八層寶塔,徐徐升起,飛出鼎爐外!

寶塔靜謐無聲,亦無半點氣息流露,外觀上平平無奇,看不出半點特異。

黑暗洞天,乃至於外間紅塵,也都沒有再發生任何變化。

魔尊遺蛻,重新坐回原位,手掌垂下,恢復本來動作,同樣像是從來不曾有過動靜。

但陳洛陽注視那尊漆黑的小塔,卻感覺自己的心神,彷彿要完全被吸入塔中。

而入塔之後未知的命運,令他不寒而慄。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在黑暗的寶塔上,手指血肉頓時枯萎,枯骨彷彿要化灰碎裂。

陳洛陽深吸口氣,收回手,玄功默轉之間,手指骨血皮肉重新蘇生恢復,但速度奇慢無比。

他望着寶塔出身半晌後,朝寶塔揮揮手,黑色的寶塔重新落入鼎爐內。

而陳洛陽自己也跳了進去。

鼎爐靜謐無聲,也不似先前那樣有兇惡恐怖氣息流露。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待在黑暗洞天內的應青青、徐鵬、衛風則都心中不安。

他們身處黑暗洞天內,方纔那一下劇烈的震動,三人感受最爲清晰。

而現在,黑暗洞天內的靈氣流動,則忽然開始變得異樣。

良久後,一切突然又恢復正常。

應青青三人心中驚疑不定,卻又不好去中央大殿向那位傳說中的紅塵至尊求證。

最後,還是徐鵬有了實際動作。

他離開自己的住處,來到中心大殿前,向大殿一禮:“請至尊吩咐。”

殿內寂靜無聲。

正當徐鵬心中疑惑越來越強之時,他身邊忽然有人影一閃,多出兩人。

一個,是跟他一起在這黑暗洞天內禁足的衛風。

另一個,徐鵬也認識。

韓莓。

其胞姐韓箏昔日與徐鵬同門學藝,徐鵬還頗爲欣賞關照那個出色的師妹,因此落日山脈裡,爲了尋找韓箏,也連帶關照過韓莓。

現在,她跟衛風一起出現在這裡,徐鵬自然不難聯想到她隱藏的秘密。

關於韓莓當初修爲境界不斷飛快提升時,徐鵬心中便隱隱有幾分預感,如今終於被證實。

韓莓,是跟他一樣的幽冥神。

衛風此前雖然沒跟韓莓打過交道,但現在同樣明白過來。

韓莓看着紅塵里名聲在外的兩大幽冥神“白骨”同“大疫”,頓時心中一沉。

她不奢望自己能瞞過魔尊,但眼下這一天終於到來,莫非是要將他們三個幽冥神一起處決嗎?

正當三人心中都忐忑不安之際,中央大殿的門戶突然打開,從中走出一人,正是魔尊廣爲人知,唯一的傳人,魔皇陳洛陽。

陳洛陽衝韓莓三人點點頭:“家師命你們進去。”

三人都暗自深吸一口氣,不敢有違,步入大殿。

而陳洛陽則在後方,將殿門關上。

大殿裡,只有韓莓、徐鵬、衛風三人面對那高居座上,籠罩在黑暗中的威嚴身影。

“今日起,你們三人入此塔中修煉。”低沉而又威嚴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韓莓三人都愕然,面面相覷,就見大殿裡多出一尊寶塔。

寶塔八層,通體純黑,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卻令人打心底裡生出恐懼感,難以抑制。

三人中,修爲最低的衛風如今也已經超凡入聖,能自行平復心境,斬殺心中恐懼情緒,儘可能叫靈臺清明。

但此刻,修爲最強的徐鵬,竟然都感覺心中恐懼完全無法斬除,每時每刻都從靈魂中發出顫慄。

就像是一種鐫刻在靈魂中的本能,在畏懼自己的天敵一樣。

至尊下令,三人自然不敢不從。

但此刻他們的身體卻似乎在自動抗拒命令,抗拒靠近那座寶塔。

寶座上的身影,並不催促,但死寂般的沉靜,令三人心頭壓力越來越大。

最終,徐鵬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神色變得坦然,一步一步向前邁出,遲緩但有力,走向那尊黑暗的八層寶塔,並最終步入其中。

韓莓與衛風看着徐鵬消失在塔中,沒有任何聲息,就像是被無盡黑暗吞噬毀滅了一樣。

這讓他們心中恐懼更甚。

心底彷彿不斷有衝動,寧肯反抗至尊被至尊處死,也勝過進入那尊黑塔。

長時間的靜默之後,韓莓膽大包天,當着那位傳說中至尊的面,像是給自己壯膽一樣大喊一聲:“死就死!”

她像徐鵬似的,一步一步緩慢走向黑塔。

隨着她這一動,衛風也吐出一口濁氣,向前邁動腳步。

衛氏家族沒有因爲他被清算,眼下在紅塵界裡還算風生水起,這對衛風來說就了無牽掛了。

如果此刻抗命,自己死不死先不說,家族或許就會被牽連,既然如此,那不如索性敞開胸懷。

於是,繼徐鵬之後,韓莓同衛風也一先一後,進入黑塔。

三個人一起從這世上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跡。

中央大殿的門被推開,陳洛陽重新走進來,到了黑塔面前停下腳步,細細端詳,感受塔內的奧妙變化。

半晌後,他微微點頭,手揮了揮,黑塔飛起,來到魔尊遺蛻頭頂,靜靜懸停不動。

陳洛陽本人則跟魔尊遺蛻面對面而坐,開始自己的修行。

無窮無盡的靈氣,自他體內涌現,然後又在他體內消失。

如此循環往復,不停流轉。

在這個過程中,陳洛陽的身體由內而外,開始再一次脫胎換骨。

不論肉身還是神魂,裡裡外外,一毫一釐,都在發生蛻變。

變得完美無缺,漸漸達到人之一身,所能達到的極致。

武道第二十一境,至人的境界。

達到這一步,對武者衝擊武神的境界,纔算終於打好第一步基礎。

有此基礎,方可繼續向上攀登。

陳洛陽閉合的雙目睜開。

外面的世界,比先前沒什麼不同。

不同的是他這個人。

繼葉天魔和許若彤之後,近千年來,紅塵界第三個巔峰武尊誕生。

千魂珠相助下,陳洛陽成功踏出那一步,達到武道第二十一境,至人的境界。

通天、徹地、至人,到此一條武尊道路完整走下來,人神之門出現在陳洛陽眼前。

但也是一條更恐怖的天塹橫亙在面前,比當初武聖突破至武尊時的生死玄關還要更加艱難。

似娑婆界有三大神僧成名多年,古往今來有無數強者起起落落,但天佛始終只有一個。

陳洛陽心態平和,波瀾不驚。

赤紅的燭龍遺蛻出現在他面前,他伸手一拍,遺蛻碎成齏粉,被他掌中黑暗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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