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裡的一天(五)阿缺的態度很蠻橫。主任朝他的腳猛踢幾下,阿缺不動。主任又用手去按阿缺的頭,他想把阿缺的頭按低下來。每按下去時,阿缺又擔起來一次,阿缺就這麼犟。最後,管辦兩獄警沒辦法,只好使用電棒和牛鞭。在這兩種東西的威力下,所有的罪犯都得低頭,而阿缺他硬是沒有低頭。
幹部實在沒辦法,批鬥會就這樣開下去了。
批鬥會開完,把阿缺帶走的時候,阿缺對監區教導員大發飆話:“你們格老子都招呼到一點,你們那點事,老子不會放過的。”
他具體說的那點事,是什麼,阿缺自己心裡有數,我們心裡也有數,我不敢枉加評論。
阿缺被集訓以後,態度一直蠻橫。後來,沒辦法,只好把他送到局禁閉室禁閉。他不願去,被特警隊強行押上車,他又發了飆話:“你們整老子,你們的哪個事,我不知道”
以上講的兩個上午勞動現場發生的故事,是以前監獄不太文明的時候發生的,只是隨便講講。
上午勞動時間的中途,9:30分左右,有一次上廁所的時間,這個時間不但是用來上廁所的,還是用來給犯子抽一根菸的。
以前上廁所,給幹部打個招呼就行了,現在上廁所,不到點,廁所不開門,一個分監區一百多號人,難免有尿結石、腎結石、拉肚子這種現象,憋得難受,有一個老犯子憋不住尿,專門爲自己準備了一個碗,爲表示對這種制度的抵制,有時候他專門在幹部出現時用碗接尿,這個碗又是他吃飯的碗,叫人看着噁心。
不過,這項入廁制度不一定是鐵打不動的,有的人報告解手是可以的,要看獄警會不會認爲是真的。這種憑主觀斷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要解手,很不準確,往往真的要解手的人不會得到同意。
上午勞動一直持續到11:30。
11:30以後犯子們集合到開飯現場吃飯。吃飯之前必須唱歌。
午飯歷來都是吃素。其實吃素也不錯,好多有錢人有時想吃時令蔬菜不容易,多享福。可是,勞改隊中午這頓素菜卻不那麼好吃,那種白菜可能是市場上那種被喀下來沒人要的邊葉,其實邊葉也可以,老是老點,營養比菜心還要好,可就是太髒了,裡面有蝸牛、螺絲等蟲,沙子自然不說了,這菜可以說是一道獨特的菜,叫作小肉炒白菜,這種菜可能可以申請專利,只有勞改隊的人享受,不公平,好的東西應當推廣到社會上去。哪個人出獄後實在找到不事做,辦一個這種特色餐館也不錯。
除白菜以後,蘿蔔、冬瓜也是勞改隊的主菜之一,蘿蔔當然吃的是老的,老蘿蔔還鬧出過一段小故事。
勞改隊的菜雖然不好,但在搞節約運動時,吃不下也是不準倒掉的。在這個運動開展過程中,有不少人因亂倒剩飯菜而受罰。
有一個倒剩飯菜的犯子是被我害了的,是爲了倒吃不下去的老蘿蔔。這個人被我害了之後還對我一直蠻好,直到寫這些文章時,我還有些過意不去。
這個犯子叫張禾,也不算新犯子,下隊有一年多,他耳朵有些聾,外號叫“聾子”。張禾是一個很隨緣的人,只是我的板位置有點高,和我交流機會不多。
在那次節約糧食的運動中,我被幹部指派爲開飯現場義務監督員,工作就是端着自己的飯碗,守在剩飯桶旁,發現有倒掉剩飯菜的,首先是制止,制止不聽的就向幹部彙報。
說實在的,我這個人知道嚇數,哪管人家倒不倒剩飯菜,睜隻眼,閉隻眼,犯子也不怕我,都是光頭,而且絕大多數人都跟我很有交情。
有一天剩飯桶裡倒了太多的東西,幹部很嚴肅的問我:“是誰倒的。”
這種事讓我不好做,不交出人來自己過不去,交人又要害別人。
倒飯的人中間有一個就是張禾。想來想去,其他人我都不能供,就是張禾跟我不太熟,也怪張禾火背,我本來最終決定自己挨兩句訓,就在幹部讓我交人的時候,他老先生從我身邊走過,我就順手一指。
抓到張禾後,我就從義務監督員的崗位上下了崗,而張禾,他上了崗,一干就是幾個月。
他的上崗方式跟我不一樣,我是可以自己隨便走動的,而他,卻要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從開飯到結束。
我滿刑的頭一天,不記仇的張禾還跟我來了一個擁抱,叫人爽,又叫人自責。
中午吃完飯,有較充裕的時間來抽菸和交談。
12:30到18:00爲下午勞動時間。
進入2009年,監獄對罪犯的勞動要求有所提高,據說比較高的一層換了領導,這個領導比較注重勞動,把本已較爲寬鬆的勞動又變得緊張起來,犯子們背地裡都在說黑時代又要回潮了。
持續了很長時間的不加班政策,現在變了。爲了任務,犯子們的加班多起來,有的車間一加班加到晚上十一點,時間長達一個月之久。
好在現在不對完不成任務的罪犯進行額外的體罰,只是給那此完不成的任務的罪犯加上了一個比較符合情況的加班名字,叫做技能培訓,實際上就是要罪犯多拿出時間來,少休息一點,叫他們睡不好。
過去對完不成勞動任務的要辦“學習班”,所謂學習班,就是用學習或走隊列等手段來使罪犯受到懲罰。
我做新犯子那會兒,也完不成任務,監區給我們那些完不成任務的人留了個機會,加班到晚上十點,這段時間再完不成任務就到操場走隊列。
那些走隊列的基本上都是那些老弱病殘犯,也有少數年輕人。我在加班時間內有的時間也完不成任務,只是每到點我的名,我走近隊列的時間,一個姓雷的幹部總是一揮手,讓我回去,因爲這個雷幹部的關照,我那時很差的身體才得以不被深度摧殘,我想感激他,等到我滿刑,我還無法表達這種感激,我現在連低保都辦不到,拿什麼去感激別人呢,慚愧。
現在勞動成績的確定,多半是靠自己,組長們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權力。
以前的組長除了管紀律,手杆子握在手,還專管記產量。組長一隻筆,誰完成了多少任務,就靠組長的那支筆來記,組長還肩負着對完不成任務罪犯的懲罰,所以,千萬不能得罪組長。
那些懂板的人,是不會完不成任務的。只是那些環境差的人,還有書生氣較濃的人,是難以做到懂板的,即使他們懂,他們也無法去實現。我是兩種情況都佔有的,本該是個死得成的人,好在我做事踏實,沒過多的受到責難。
經過監獄改革,犯子們中的組長已經不叫組長了,叫做質檢員。
質檢員在犯羣中仍然是很板的位置,不直接參加勞動,只記個勞動產量,檢查一下質量,當然,因爲現在的監獄關係戶特多,照不過來,一些質檢員是徒有虛名的,基本上是甩手,到季度末拿行政獎勵就行了。
關係戶一般都是被照的很好的,但有時也不行。要是遇到一個正直的監區主要領導,關係戶們的日子也不好過。我在本文章中提到的那個新監區長,他比較正直,在板的關係戶的權利被他限制到最低點,行政獎勵優先照顧第一線生產的犯子。看到他,我隱約的看到一種希望。
現在勞動產量玩假,不再通過質檢員們來做,他們雖然計數,但要經過幹部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