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依照鄒夏的意思,叫了兩輛警車一起返回昨晚的冒險之地。
幾人是下午5點左右出發的,到地方的時候正好天黑,勘查條件有限,但是比起昨天,他們多了不少專業的照明設備,而且人手充足,再加上都是專業人士,所以勘查起來其實阻礙不大。
“東西還在。”
鄒夏雙臂抱胸,看着坡下面似枯萎花瓣般的肉塊,目光中散發出淡淡沉思。
“法醫檢查過了,那確實是一塊肉,但外表除了你劃開的口子以外,沒有經過割裂的痕跡,也不像人體的什麼部位,應該不是人身上的。”江黎帶着結論走來。
而就在她話音剛落,不遠處一個男人摘着橡膠手套,走了過來:
“結論是老張下的,但是我持反對意見,老張其實也有點猶豫......”
“那東西在我們學醫的眼裡,跟你們看見的其實是不一樣的!”
“那東西外表特別像被手術刀劃開的......人的肚子。”
“是嗎?”
鄒夏挑了挑眉,沒有提出質疑,冷眼旁觀江黎跟對方不斷搭腔閒聊的一幕。
但是等他一離開,鄒夏就攔住一位正忙着記錄現場的警員問道:
“中間的那東西你看見沒有?”
“看見了,怎麼了?”
“你覺得它像什麼?”
“花吧,有點像大王花之類的熱帶花類,但是法醫們不都已經說了嗎,那是什麼動物身上的肉,也不排除人造肉的可能......”
“你們都覺得像花嗎?”
“嗯,應該吧,你站在坡上面,一眼看過去,那不就是一朵暗紅色的,4片花瓣完全展開的花嗎?畢竟離遠了可看不見它切口裡肉的紋理......”
“知道了,忙去吧。”
鄒夏問了幾個看似毫無意義的問題。
江黎雖然跟他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還算了解他的風格,倆人雖說都是掛名,但是好歹工作室都掛着心理諮詢的名牌呢,超過30小時的緊密相處,根據對方的行爲舉止,分析出對方的心理活動,這其實不難。
“我有一些疑問需要解答,能聊聊嗎?”江黎走近了問道。
“車上說!”
鄒夏遠遠看了眼那名與自己搭話的法醫,指了指停在路邊的一輛警車。
車裡空無一人,門窗關死,是適合說話的地方。
“先說說你的發現。”
上了車,鄒夏就直奔主題。
雖然行事風格不同,但是江黎的業務水平還算不錯,他不信江黎跟那些人空聊了半天,就只是在聊天而已。
江黎猶豫了一下,似乎很警惕,從左右車窗裡往外打量,確定四周無人後,才徐徐的道:
“你覺得截止到現在爲止,我們的分析有出錯過嗎?”
“沒有,全在預料之中。”
“可在我們的分析裡,那怪物不管去了哪裡,最終都會回到這裡。”
“這裡就像它的家一樣,它會離開,但是因爲這裡是一切開始的地方,所以不管它去了哪裡,一天的最後它都會回到這裡。跟那輛幽靈大巴一樣,有什麼東西把它困在了這裡。”
“在所有目擊者的證詞裡,那怪物都是下半夜出現的,現在是晚上時間8點30,我在想......它現在不在這裡合理嗎?”
“不合理。”
鄒夏閉着眼思考,手指一下下點着方向盤。
良久之後,似乎是外面的騷亂驚醒了他,在緩緩把眼睜開後,他幽幽說了這麼一句:“我有兩個問題始終沒有得到解答。”
“首先,那塊像肉一樣的東西對於那怪物來說到底算什麼?”
“我想了很多答案,營養倉,充電站,但是這所有的答案融合到一起,全部都是在說‘是那東西給那怪物提供了生命’——”
“所以我有個毫無根據的猜測,那東西每晚必定會回到這裡,是不是因爲它必須回到那塊肉裡?......只有這樣它才能維持生命。”
“所以那塊肉的作用,其實就像母親孕育新生命的籽宮?”
江黎腦子轉得很快。
而且也知道,雖然鄒夏說沒有什麼證據,但其實證據在昨晚就已經擺在了他們面前。
在那怪物還沒有離開那塊肉的時候,它給人的感覺像心臟,是活着的,一條一條,表體遍佈的紅色紋路,也跟着忽明忽暗的閃爍。
但是自那怪物從那塊肉裡離開後,那塊肉就......枯死了?
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樣,不再具有生命力,表體的鮮紅色也變成了現在不起眼的暗紅......
這一切的現象都在說明,那塊肉跟那怪物之間確實有着某種難以割裂的關聯,而鄒夏的這種聯想極有可能就是正確答案。
“那另一個問題呢?”
消化着鄒夏給的發現,江黎看着窗外詢問。
“另一個問題就很實際了,而且跟你的發現息息相關。”
鄒夏從副駕駛上摸了包煙,給自己點了一顆。
深深吸了幾口後才指着窗外道:“那塊肉在你眼裡像什麼?”
“人的肚子?某種雌性生物的籽宮?”
“沒錯,我也覺得。”
鄒夏聽完給予肯定,所以繼續接着道:“所以我拉了好幾個警員問了相同的問題,你聽見他們的答案是什麼了?”
“大王花?”
“沒錯,我在想同樣的東西,爲什麼看在在不同的人眼裡,會呈現出兩種完全不相干的答案?”
“這很正常啊,同樣的事物在不同的人眼裡就是不同的,正所謂——”
“有一千個讀者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鄒夏續上江黎剛說到一半的話,在看到江黎正緩緩點頭之後,便搖頭道:“你沒有看到問題的本質!”
“我們覺得那塊肉很像孕育生命的東西,是因爲我們昨晚目睹了那怪物從那東西里出來的畫面,而且我剛剛的猜測也加重了那東西有可能就是孕育了那頭怪物的可能,所以那東西在我們眼裡,已經有了一個非常刻板的第一印象。”
“這種印象是很難改觀的,你覺得那是什麼,你再看,它只會越來越接近你心中的那個答案。”
“所以在我們眼裡,那東西雖然像花,但也僅僅只是像而已,而它是一塊肉,是孕育什麼東西過後枯死的殘骸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
“同理,你看那些警察其實沒有經歷我們昨晚所經歷的。所以他們站在坡上一眼望去,只會覺得那東西像極了展開所有花瓣的大王花,就連另一位法醫都說,要不是親自上前看過摸過,都會把那東西錯認成一種巨大的菌類植物,甚至就算經過仔細的檢查後,他也覺得那東西不似人體上的什麼部位。”
江黎在一旁聽的認真,但是直覺得聽了半天,沒得到什麼重點。
不由得問道:“所以呢?”
“所以......問題來了,剛剛跟你聊的火熱的法醫,他是怎麼覺得那東西像被刨開的人肚子的?在有了那麼強烈的刻板印象過後,他是站在什麼樣的角度上,纔會跟我們保持着相同看法的?”
“國內法醫的解刨手法幾乎是一代代流傳的,絕對不是像我那樣直接劃個十字,我猜除了我連屠夫都不會那麼幹。而即使有了那麼多的不同,可他還是覺得那東西跟人肚子很像......你不覺得這裡面其實大有問題嗎?”
“等等,你先別說,我自己理清一下思路......”
在充分了理解了鄒夏到底要表達什麼過後,江黎倏地瞪大了眼睛,方纔還覺得沒什麼重點的一段話,現在回想卻全是重點。
“所以你的結論是?”
“要麼那個法醫曾見過這東西,跟我們一樣,目睹過有什麼東西從裡面誕生的過程。”
“要麼......”
“他就是從裡面誕生的東西!”
一顆煙抽完,鄒夏把菸頭從窗外扔出,順便打開窗戶驅散一下滿車的煙味。
車裡是出奇的寂靜,連江黎都陷入了沉思而不再開口。
車外是民警們正忙着勘查現場的畫面,鄒夏拉了拉站在一旁,剛剛被他問過問題的小民警。
“江老師打算到附近的村莊裡走訪一下,說不定當地人知道那東西的來歷。”
“這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個旅店,你晚上別回局裡了,跟我們住一晚旅店,明天一早一起在附近的村子裡轉轉。”
“啊,可是......”
“花銷江老師報銷,就當玩了,怕啥!”
“......行吧。”
就在鄒夏跟外面的小警員剛聊完的時候,江黎不知道哪根筋忽然搭對了,拍了拍鄒夏的肩膀,怔怔的道:
“我剛剛一直在懷疑爲什麼這裡看不見那怪物?”
“根據你的推測,其實不是我們沒有看見它,而是它已經混在了這些人之中?”
“噓!”
鄒夏看了她一眼,在嘴角豎了根食指,“我什麼都沒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時機不對。
江黎知道鄒夏想這樣說,但心裡還是陣陣發寒,那東西的樣子那麼獵奇,應該僞裝不成人類吧?
她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殊不知,這也是鄒夏沒有把話說死的原因。
他也覺得以那東西的顏值,要是僞裝成人類,還不讓人一眼就看穿了?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就是有種直覺,不停的告訴他,那東西確實能僞裝成人,而且現在就藏在自己身邊。
否則也沒法解釋他和江黎的疑問,
爲什麼現在這個時間,那怪物還沒有回到這裡?
那塊肉要真是給那怪物供給能量的,那供給能量是需要時間的,它的活動時間在下半夜,所以白天和上半夜就是它補給能量的最佳時間。
不管怎麼說,現在它不在這裡,就很難解釋。
除非......
他跟江黎兩人,死了那麼多腦細胞,所做的推測全是錯的,連最根本的方向都錯的沒譜了......
但是本能告訴他,應該不能是那樣,至少目前很多細節都是有理有據能對得上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