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此刻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撒謊這件事一旦被揭穿，那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鋪墊都成了假命題。
現場已經沒有人再相信趙凱……
但是從中年勘探員嘴中吐露的信息，還是可以起到一些作用的。
趙凱無奈點頭：“沒錯，王珂跟我的確畢業於同一所高校，還有我的女朋友，她的專業雖然跟我們不同，但是我們每天低頭不見擡頭見。”
“所以你跟王珂之間的關係惡化，其實在學校就開始了，對嗎？”顧晨問。
趙凱深吸一口氣，點頭說道：“你說的也沒錯，當時我跟王珂同專業但不同班，我們倆在一次學生會活動上，同時看上了一個女孩。”
“因爲王珂在學校名聲不太好，畢竟他就是個花花公子，仗着家裡有點臭錢，在學校沒少換女友。”
“他當時追求我女友，我女友甚至都懶得看他一眼，但是對我就不一樣，因爲我老實，上進，又是學校獎學金獲得者，還代表學校參加全國大賽，拿過名次。”
“因此我在他們女生中的口碑還算不錯。”
“這倒是真的。”盧薇薇忽然插嘴道。
趙凱也是默默點頭：“所以，在我的不懈追求下，我女友沒過多久就答應跟我交往，那時候是大二下學期。”
“從那時起，我成了學校裡讓人羨慕的人生贏家，因爲家境條件不太好，卻能交往一個如此漂亮的女朋友，在當時可是讓多少單身狗羨慕不已。”
“其中也包括王珂對嗎？”王警官問。
“對，也包括他，但是王珂喜新厭舊的性格，竟然在當時我女友跟我交往後，開始發生了改變。”
“因爲被我女友拒絕，因此王珂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我身上，他認爲是我在女友面前說他壞話，敗壞他名聲，才導致他追求的失敗。”
“所以從那天開始，我似乎成了王珂的眼中釘，肉中刺。”
“校籃球聯賽，我在上籃的時候，差點被王珂撞廢，這讓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再次跌入到冰點。”
“原本以爲畢業之後，就再也不用見到這傢伙，可命運總是給人開玩笑，當初來校招的企業領導，竟然就是王珂的親戚。”
“那按照你對王珂這樣描述，王珂會讓他親戚把你錄取嗎？”顧晨對此表示懷疑。
畢竟趙凱跟王珂之間的矛盾，似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競爭同一公司崗位，又是校招，招聘領導具有選擇權。
這樣看來，似乎對趙凱非常不利。
趙凱也是笑笑說道：“起先我也這樣認爲，感覺自己肯定不會被錄取，可是到後來我發現，他們卻因爲我在學校的各種優異表現，竟然錄取了我。”
“我原本以爲這一切都是我努力的結果，可後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王珂的安排。”
“王珂的安排？”顧晨不由皺起眉頭，問趙凱：“王珂跟你不是死對頭嗎？他怎麼會幫你？”
“所以這就是王珂的厲害之處。”說道這裡，趙凱都是一臉寒顫：“我萬萬沒想到，曾經的死對頭，竟然會幫我錄取到這家大公司。”
“可畢業參加工作後的這些日子，才讓我充分體會到，什麼叫做發配。”
“你是指……”顧晨環顧一週，看了眼現場的環境。
“沒錯，警察同志，就是你面前看到的這樣，這種把我調到戶外也不是一兩天了，我幾乎所有的工作項目都在戶外，而且遠離市區。”
“更要命的是，我的休班時間基本被剝奪，完全成了一個工作的機器。”
“那你不反駁？”顧晨記錄完整後，擡頭又問：“就如你自己說的，幹得不開心應該提出來，不喜歡這種工種可以在崗位調配欄裡填‘否’，而不是將就。”
“呵呵。”趙凱不由乾笑兩聲，又道：“我當時太傻太天真了，在某些快要崩潰的情況下，總有領導過來安慰我，給我鼓勵，說看好我，給我將一大堆大道理。”
“當時聽着感覺跟打雞血一樣，畢竟能在這種大公司工作，還能時不時被領導鼓勵。”
“在我看來，這是領導對我這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的一種鼓勵，可現在想想，全是陰謀。”
“因爲這樣的說辭，領導跟許多長期在戶外的年輕人都說過，只是爲了穩住我們這幫老實人，替他們幹最累的活。”
說道這裡，趙凱直接哭笑了起來：“我真傻，搞不清楚狀況，他們這些人就是欺負老實人，從把我招進企業的那一刻，我的命運就已經是註定的。”
看了眼地上的血跡，趙凱搖頭沮喪道：“我在戶外拼命工作，而有的人卻在輕鬆崗位上，跟我的女友各種勾搭。”
“他王珂憑什麼？把親戚領導把我支開，自己卻有足夠的假期和空閒時間。”
“這期間，什麼5月20號，情人節，七夕，甚至連跨年的元旦我都不在女友身邊。”
“然而我以爲女友會傷心，我還傻乎乎的安慰她，可誰能想到，我在電話中跟女友安慰的同時，有的人卻已經在她身邊，呵呵，這是不是太諷刺了？”
“你怎麼會這麼慘？”中年勘探員聽着趙凱的說辭，整個人也是一愣。
之前聽說兩人不合，也沒當回事，畢竟在單位裡，同事之間的各種矛盾，也都是見怪不怪。
忠哥自然知道一些兩人的過去，比如追過同一個女孩什麼的，但這僅僅停留在聽說過。
可現在竟然發展到這種情況，似乎事情變得不可控起來。
顧晨問趙凱：“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種情況的？”
“也就是這段時間吧。”趙凱努力平復下心情，這才說道：“原本以爲我把手裡的工作徹底完成就可以解脫，可是有一天我忽然發現，每當晚上我給女友發完信息，她說去洗澡睡覺之類的話後，王珂的手機就會有動靜。”
“之前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可畢竟我跟王珂住在同一個地方，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我似乎在懷疑，那個跟王珂聊天的女人，會不會是我女友。”
“所以有一天我趁着王珂手機在充電，偷偷查看了他手機。”
“當我看見那個每天晚上10點就跟我說晚安的熟悉頭像，出現在王珂的手機裡，我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合着這麼多天，王珂一直都在我身邊，跟我的女友各種聊天到深夜，我卻並不知情。”
“現在想想，我特麼就是個傻子，都說我性格好，在我看來那就是傻，我就是個大傻瓜。”
看着趙凱崩潰的瞬間，大家也都能理解，這個傢伙爲什麼要對同事王珂下死手。
可顧晨聯想到之前提及的那個吊墜，似乎又想到什麼，於是趕緊問趙凱：“所以，那個王珂說女友送他很珍貴的吊墜，其實就是你女友送給王珂的？”
“啥？那吊墜是你小趙的女友送給王珂的？”中年勘探員也是一驚一乍。
感覺自己的三觀都快崩碎了……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會玩的嗎？
中年勘探員忠哥瞬間感覺自己落伍了……
趙凱默默點頭：“沒錯，當我看見王珂收到那個吊墜時，跟忠哥調侃她女友如何乖巧可人又漂亮時，我的心都在滴血，他不知道我早已撞破他倆的關係。”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你就動了殺機？”王警官看着滿眼血絲的趙凱問。
趙凱忽然狠狠點頭：“沒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
“我辛辛苦苦在戶外工作，就是爲了能儘早轉正，賺多點錢好去女友家提親。”
“可現在看來，我就是個大傻瓜，女友揹着我跟曾經她最瞧不上的人在一起，這我完全不能理解，我不知道我到底輸在哪？”
“可後來我才知道，我缺少的是陪伴，卻讓王珂鑽了空子，這一切都是王珂攪的局，我的工作其實受他王珂擺佈，這就是我爲什麼要告發他和他親戚的初衷。”
“你早就想殺掉王珂。”顧晨默默點頭。
聯想到此刻的趙凱早已黑化，如果說這次工作結束，恐怕他女友也難逃一劫。
畢竟現在的趙凱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要無所畏懼。
但恰恰是這種無所畏懼，讓人感覺有種後怕。
因爲老實人的反擊，從來都是悄無聲息。
除掉王珂，那麼下一個目標，必定會是自己的女友。
顧晨看着面前的趙凱，問：“所以，那個吊墜……”
“沒錯。”還不等顧晨把話說完，趙凱便主動承認道：“那個吊墜，的確是王珂在收拾行李的時候，我估計偷偷藏起。”
“因爲我知道，這東西對那傢伙的重要性，因爲這是我女友，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因此王珂在駐地的時候，也沒少跟我和忠哥顯擺。”
“要不是我隱忍到現在，恐怕他王珂早就見了閻王，哪還輪得到現在？。”
“如果這次我再不出手，恐怕就再沒機會了，當我看見王珂跟忠哥離開駐地時，卻沒發現那丟失的吊墜，我就知道，他一定還會回來的，因爲他要帶着吊墜去見我女友。”
顧晨：“……”
趙凱這麼說，的確容易把天聊死。
畢竟能把這頂帽子戴到現在，還沒對王珂下手，可以說，趙凱心裡還是慫的。
顧晨非常清楚，以趙凱這種性格，肯定是早就計劃好各種手段來報復王珂，但是都沒有付之行動。
原因很簡單，趙凱慫啊。
讓一個慫貨去幹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說實在，要不是王珂的種種表現刺激到趙凱，或許也不會引來這場殺生之禍。
不過回頭看趙凱，也是相當恐怖的存在，且不說隱忍的問題，就這最後一殺，可以說是積累了多少個歲月，才發泄出來的憤怒。
王珂的屍體顧晨看過，死像極慘，頭部的腦骨被砸碎。
可以說，這絕不是一兩下能夠做到的，可見當時趙凱的憤怒，早已衝昏了頭腦。
在王珂腦袋上瘋狂輸入時，趙凱已經走上不歸路。
但是趙凱也很聰明，在這種荒山野嶺，沒人直到當時發生了什麼。
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是正當防衛，並給出合理的解釋，趙凱的確容易逃過一劫。
但有時候過度自信，所帶來的卻是災難性後果。
小細節暴露出大問題。
趙凱千算萬算，卻不知道一個小細節，將自己所有的犯罪經過全部推翻。
趙凱算是領教了顧晨的厲害。
“聯繫劉法醫團隊。”顧晨記錄完整後，瞥了眼王警官，道：“另外，把他帶走吧。”
“沒問題。”王警官掏出玫瑰金手銬，直接給趙凱給戴上。
然而讓王警官糾結的是，劉法醫團隊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不管是劉法醫本人還是法醫助理高川楓，兩人似乎跟商量好似的。
王警官只能暫時掛斷電話，道：“可能在忙吧，待會再說。”
“現場證據蒐集做的怎樣？”顧晨轉身又問袁莎莎。
袁莎莎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沒問題的，都是根據顧師兄的意思，所有取證環節都已完成。”
“那好，剩下的交給忠哥善後吧。”顧晨來到中年勘探員忠哥面前，道：“法醫團隊稍後會把屍體帶走，麻煩你留守在這裡，不要破壞屍體。”
“沒問題，出了這檔子事，估計我一時半會也不用走了。”中年勘探員話音落下，也是重重籲上一口氣。
……
……
有中年勘探員忠哥留守，顧晨團隊則帶着兇手趙凱，直接返回芙蓉分局，交由其他部門處理善後。
此時此刻，三組的其他成員正在外出辦案，整個三組忽然間安靜下來。
盧薇薇躺靠在座椅上，感覺是充實又疲憊的一天。
“盧薇薇。”王警官忽然叫她一句。
盧薇薇表情一愣：“幹嘛？”
“你那個袋子給我一個，就你上次買衣服的那個袋子。”王警官說。
盧薇薇半天摸不着頭腦，也是弱弱的問：“你老王要這個做什麼？”
“當垃圾袋啊。”王警官將自己桌下的垃圾簍拿出，道：“我的垃圾袋沒了，你平時袋子最多了，給我一個。”
“不行。”
原本想着盧薇薇會答應，結果這妹子直接拒絕：“那種袋子很少見，圖騰很漂亮，好看的不得了呢，我一般是用來收藏的，而你老王卻要用來當垃圾袋，奢不奢侈啊？”
“啥？”王警官也是懵逼了，趕緊問盧薇薇：“我說盧薇薇，你平時買這麼多東西，首當其衝的當屬各種購物袋了吧？
“不過我告訴你，不管你這垃圾袋是布料的紙質的還是塑料的，從你認認真真的疊好第一個購物袋開始，你就已經在這條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是嗎？”盧薇薇一呆，這才鬧着腦袋思考起來：“誒，還別說，老王你說的還真對。”
“沒錯吧？”王警官指着盧薇薇，也是沒好氣道：“所以說嘛，這些年到手的各種購物袋，你是大袋裡套中袋，中袋套小袋，整整齊齊套在一起，冥冥中總感覺有一天會用得到。”
“然而事實卻是手提袋太好看的，不捨得用更不捨得扔，塑料袋扔了太可惜，當垃圾袋又不合適。”
“留着下次去超市吧，卻又總是忘了帶，只好再買新的。”
甩了甩手指，王警官又道：“不信的話，回家去翻一翻你攢下來的袋子，看看是不是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呢？”
“呃！”盧薇薇忽然呆滯了一下，感覺老王都快成自己肚子裡的蛔蟲了。
想想這些年，自己各種包裝盒都要攢着，如果說鞋盒餅乾盒糖果盒還可以美其名曰‘收納盒’的話，那麼大物件的包裝箱，盧薇薇感覺自己是不是也沒捨得丟掉呢？
不過想想，萬一哪天搬家也用得着嘛，也就淡然了。
見盧薇薇還不肯交出袋子，王警官又道：“我說盧薇薇，這手機點餐興起之後，一次性的筷子，勺子，吸管，牙籤，就佔據了你抽屜有木有？”
“好像有吧？”盧薇薇不是很確定，趕緊打開抽屜一瞧，驚呆道：“還……還真有。”
“更喪心病狂的應該是番茄醬包，方便麪調料包也都沒放過，就在你右邊抽屜。”王警官說。
盧薇薇黛眉微蹙：“誒我說老王，你是不是翻我抽屜了？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因爲我昨天看見的，你是準備留着熬湯喝的嗎？”王警官也是沒好氣道。
盧薇薇先是搖頭，隨後又點頭：“不是我要熬湯喝，是我留給顧師弟的，老老王偷顧師弟調料包的事，別以爲我不知道，那可都是顧師弟的夜宵啊，你怎麼下得去手？”
“啊？”盧薇薇話音剛落，顧晨正好從門口拿着文件走進來，也是說笑着問：“一進來就聽說有人偷我調料包，誰呀？”
“沒沒沒，沒什麼。”王警官趕緊打住盧薇薇，立馬轉移話題道：“話說你顧晨急匆匆的出去，又急匆匆的進來，幾個意思啊？劉法醫那邊派人去了沒。”
“暫時沒有。”顧晨將桌上的文件頓了頓，放在右側桌面上，這才說道：“劉法醫團隊那邊出了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