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片柔和的光暈覆蓋着，幾百米之外，依然是一片黑暗，但與光暈交接的地方，卻不是涇渭分明的界限，而是逐漸暗淡下去，過渡到黑暗。
溫言擡起頭，向着天空望去，光暈穹頂上，一個個奇異生物的光暈影子，正在那裡緩緩的飄動着。
有形如豚鼠的生靈，也有雙尾的松鼠，長着巨爪身如獵犬的巨獸，還有拖着長長的尾巴的大鳥。
這些光影都在穹頂上緩緩地遊動着，光暈之下，充斥着安寧。
溫言很確定，他以前絕對從來沒見過這些東西。
同樣，他也基本確定，引起這些變化的根源，肯定是因爲扛着大音箱，超度的那些怪物。
因爲他此前超度的亡魂，數量可一點都不少，目前爲止，已經是十萬級別了。
而在那片死寂陰暗的地帶，超度掉的怪物，最多最多，也就是剛剛摸到這個級別而已。
溫言伸出手，彷彿在觸摸天空，五彩光暈的世界裡，一隻豎着兩隻比身體還要大好幾圈的大尾巴的松鼠，蹦蹦跳跳的從天空中跳下來，彷彿從樹上落下。
大松鼠的光影落到溫言身邊，圍繞着溫言蹦蹦跳跳了兩圈，光影穿過了溫言的手，又回到了天空中。
那一瞬間，溫言便彷彿看到了一片密林，這裡所有的植被都在爭奪天上的陽光，縫隙之間偶爾垂落的一點點斑駁，都會被地面上的低矮植被爭奪。
他看到了一棵樹被另外一棵樹的樹根絞殺，逐漸枯萎，讓出了位置。
然後看到另外一棵樹，爲了爭奪位置，發生了自燃，讓整片密林都燃起了大火。
枯樹的樹洞裡，一隻尾巴很大的雙尾紅松鼠，在頰囊裡塞滿了食物，蹦蹦跳跳地從樹上跳下來，逃離這片區域。
可是逃出去不遠，才發現整片森林裡，到處都在燃燒着火焰。
放火的樹木也在燃燒着，只不過其他植被都被徹底燒死了，放火的樹木只是被燒燬了樹冠和枝幹，等到火熄滅之後，一切重新再來的時候，這裡便再也沒有其他巨樹跟其爭奪位置。
漫天大火之中，雙尾大松鼠無路可逃，撐起了兩隻巨大的尾巴，乘着上升的熱空氣飛起，飄向遠方，卻在半空中，先被濃煙薰死了。
那閃爍的畫面到此爲止，沒有後面的內容。
溫言有些遺憾，想要看的都沒有。
此刻擡頭看着天空中的幻影，心裡也大概對那些怪物的來源有了點猜測。
那些怪物能被如此輕易地超度，除了那邊壓根沒有超度這個概念之外，也可能是因爲那些怪物最初的來源，可能就是大荒裡死掉的各種生靈。
但問題又來了，憑什麼他之前超度了那麼多亡魂和阿飄，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次變化這麼明顯？
溫言轉身回到院子裡，沒有對光暈覆蓋區域之外的地方好奇。
回到院子裡，外婆微微眯着眼睛，彷彿在曬太陽，似是很喜歡這種光亮。
“見到別的東西了嗎？”
“見到很多東西，看的眼花繚亂。”
“我看不到你能看到的東西，我只能看到你應該是答應了人什麼事情，所以纔會有這些東西，你不會忘了吧？”
“啊？人？”
“是，人。”
溫言一驚，立刻想起來，當初的工匠阿飄。
是因爲應下了工匠阿飄的事情，才引來了這些？
溫言驟然想到一件事。
“沒有我的應允，沒有東西能進入這裡的原則，也適用於這些？”
“不然呢？”外婆笑呵呵地應了句，她眯着眼睛看着五彩光暈：“沒有任何東西是一定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飯吃多了都會撐死，沒有你的應允，便是這些，都不可能直接出現在這裡，你若是應下了什麼事情，最好記得做到。”
“我明白了。”
溫言記起來，那個工匠阿飄，似乎自身是沒什麼執念了，也沒什麼念想，只是惦記着跟他一起蒙難的人，甚至都沒想翻案。
他也只是希望若是縣誌上有記載，都不要求改縣誌，只求多記一筆，記住他們是被牽連的就行。
工匠阿飄還以爲只過去了幾十年，可能還有當年的人在世，若是要改東西，就等於翻案，等於要有人來背鍋。
讓溫言幫忙翻案，幫忙改已經記錄好的東西，就等於讓溫言去得罪權貴，是坑溫言。
工匠阿飄也不想坑溫言，不希望溫言有什麼危險。
所以工匠阿飄最大念想也就是在縣誌上額外多記一筆，表示當年被處死的工匠們，只是被連累了，他們甚至壓根沒幹過那個案子牽扯到的工程。
起碼他們的後代能知道，他們是背鍋的，不是坑了父老鄉親的人。
只是沒想到，以這個工匠阿飄爲引，一下子把所有當天一起超度的怪物，都給一起牽連進來了。
溫言覺得，自己最好還是早點去一趟中原郡。
本來他是覺得，已經幾百年過去了，很多東西，都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匠人們的後輩，也早已經淹沒在歲月裡，是不可能再當面說什麼了。
而留下官方記載這件事，請風遙出面，跟那邊溝通一下，或者他自己跟中原郡烈陽部溝通一下，的確不是太難的事情。
類似的事情，烈陽部其實已經有很豐富的處理經驗，有時候爲了讓一些古時候死了，復甦之後怨念深重的阿飄散去怨氣，甚至會在當地立一座石碑記錄。
這些阿飄都不懂什麼網絡，也不懂什麼文件，他們的觀念裡，在故鄉立碑記錄已經是最高規格的東西，記錄的東西千年之後依然還在。
從夢中醒來，溫言拿出手機，重新查了一下相關記錄。
地方倒是不難找，汝州的名字曾經變化過很多次，地方大小也變化過，可大體範圍都在那一片，最後到了現在，又重新變成了汝州。
只是，溫言看了看位置，距離黃河主幹道有些近啊，只有幾十公里遠。
溫言再看了看其他的消息，這幾天各地的案子其實不少，隨大流想要搞事情的，該鎮壓的鎮壓，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這些傢伙最麻煩的地方，是針對普通人做什麼，不然的話，直接跟烈陽部加諸山諸派對着幹，很難有什麼好結果。
溫言大致掃了一眼，後續偵辦還在繼續中，然後裡面還有一些跟他有些關係，是覺得“拓跋武神”死了，纔敢冒頭。
然後冒頭就被秒了。
後面拓跋武神現身東海，連續兩天，鎮壓東海，巔峰時期，上百公里之地，都在其陽氣籠罩之下，在東部沿海岸邊，都可以看到東方彷彿有連天大火在熊熊燃燒。
這下沒冒頭的也一個比一個老實，都安生了。
神秘論壇裡，也開始有人在噴之前帶節奏的人，之前信誓旦旦說溫言就是拓跋武神，現在溫言死了，拓跋武神竟然還出現了。
而且這一次明顯能感覺到，拓跋武神比之前認真多了，那氣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得多。
看到這些，溫言覺得自己還是先老實兩天，等其他人收尾結束了再露面比較合適。
他這個時候露面，可能會打亂很多人的節奏。
還是趁機看看，到底會有多少東西會露頭吧。
溫言待在家，哪也沒去，日常的修行，都跑到了地下蜂巢裡進行。
另一邊，早已經被送回到關中郡的馮偉和童姒，到天亮了，也不休息，他們正待在童姒的房間裡喝酒。
外面亂糟糟一片，他們倆哪也沒去，就待在童姒這有自來水有電有網，甚至點個香燭都能給送到家門口的房子裡。
除了在去過南武郡之後，回來就跟着一起吐槽水費貴，取暖費貴之外，別的東西童姒都非常滿意。
“你別太擔心了，我們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到了，現在有人惦記着你，王爺已經下了死命令，最近這段時間，絕對不准你再走冥途了。”
童姒給馮偉斟了酒，阿飄能喝的酒，在關中郡是硬通貨，與之對應還有兩樣，一樣是特製的香菸窄版猴，一樣就是供奉紙錢。
那窄版猴是當地的一個牌子，幾十年前的一套機器，化作了奇物，最後經過鑑定和研究，讓阿飄來當工人，做出的固定的一個處理方法，一個牌子的香菸，是可以給阿飄的。
這東西對阿飄有一種寧神安定的效果，可以防止阿飄失控，再加上這東西很多工序都只能手工來，又不能來沾染活人陽氣，順便就算是解決了一下關中郡一些有就業意向的阿飄的就業問題。
童姒現在是學的又抽菸又喝酒，有開銷自然也就要有工作做。
其實每次溫言找他們，最後都是給算一次出任務，烈陽部這方面還是挺大方的。
“哎……”馮偉嘆了口氣，端起酒杯，滿臉憂愁。
“別太擔心了，最近你跟着我就行。”
“我倒是不是擔心我，我剛纔出去的時候，聽莊裡的夥計說，外面有人在煽動阿飄，說要爲溫言報仇，已經驚動了王爺，我想過去，王爺沒讓我過去。”
“溫言在關中郡阿飄裡，聲望本來就挺高的，有跳樑小醜想要借勢，那也很正常。
我之前聽說過，好多年前的時候，還鬧出過暴動。
王爺孤身一人過去，就將其瓦解。
現在這只是小場面而已。
你現在要做的，只是安安生生的待在這裡，不要出去，不要被人利用就行。”
童姒在寬慰馮偉，正喝着酒呢，門鈴聲響起，門外傳來其他阿飄的聲音。
“童哥，你點的東西到了。”
童姒去打開門，門外一個阿飄，拎着保溫的外賣袋子，遞給了童姒。
回到屋內之後，童姒打開袋子，裡面有一層鋁箔紙，方便保溫，可打開袋子的瞬間，童姒的面色便微微一變，他的眼中立刻化出重瞳。
打開袋子的瞬間，他便在外賣袋子裡，察覺到了一絲活躍的陰氣，剛纔沒注意，再加上被鋁箔紙遮掩住，根本沒察覺到。
不等他弄明白，進入這片莊園範圍的東西，怎麼可能躲過前面的審查和獵犬時，袋子裡的一絲陰氣，便以極快的速度指數級膨脹。
膨脹開的陰氣，化出一個符文，裡面叫的外賣驟然炸開，青灰色的光芒，驟然充斥整個房間。
所有被光照耀到的地方，都彷彿失去了顏色，全部變成了青灰色。
童姒化出重瞳，被這光照耀到的瞬間，雙目就彷彿目睹了一場色彩的核爆，雙目完全被那絢麗到極致，變化又快到極致的色彩核爆給晃的眼中只剩下無盡色彩。
而那力量還通過他的重瞳共感，讓他聽到的聲音，都變成了耳鳴般的高頻長音。
完全變成了青灰色的房間裡，外界的一切聲音，此刻似乎都被屏蔽掉。
炸開的外賣袋子裡，一顆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玉石碎片落下，滾滾陰氣從裡面衝出，一隻阿飄從裡面鑽了出來。
那阿飄驟然出現之後，身形一晃，便徹底消失不見，下一刻，他便出現在馮偉身後。
馮偉面對驟然出現的變化，心中一驚，但一瞬間，他便失去了那個阿飄的感應。
他沒急着去關注童姒，而是第一時間拿到了他放在一旁的手機，長按了一個鍵，發出信息。
然後另一隻手，拎起身下的木凳，向着窗戶砸了過去。
而他身後，那個潛入進來的阿飄，掌中出現一張黃符自燃，灰燼貼在他的掌中，對着馮偉的後心猛的拍下。
下一刻，一隻手猛的將馮偉拉走，這一擊便隨之落空。
阿飄有些意外，剛纔那東西可是專門爲了童姒準備的，按理說童姒現在應該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到，怎麼做出這些反應的？
重瞳的童姒，最長的長板就是那雙眼睛，在驟然失去了視力之後，帶來的副作用比尋常人還要嚴重，還要更加難以適應纔對。
阿飄不懂，童姒已經借過能力給溫言，體驗過暫時失去重瞳力量是什麼感受，他自己也知道最大的長板，也同時是最大的短板，早就跟馮偉實驗演練過很多次了。
在他家裡，最熟悉的地方，不需要看到，不需要聽到，只是本能的感應，也已經足夠。
童姒看不到，反而可以感應到一點點東西，馮偉卻看不到那阿飄，也感應不到那阿飄，只是剛纔這一瞬間，似是感覺到有襲擊的痕跡。
他被拉開之後，就看到剛纔他所在的位置，有一些黃符燃燒之後的灰燼飄落下來，還是沒看到那阿飄在哪。
童姒拉着馮偉，立刻背靠背站立，童姒閉着眼睛，伸手一指，一股力量便捲到門把手上，扭動把手，把手動了，卻也不見門打開。
那飄在屋頂一角的阿飄，沉着臉眉頭緊皺。
本來只是等不及了，來抓一下馮偉這個路引，爲此做了萬全準備，沒想到還是不太順利，對手比預計的還要棘手。
他的身形不斷閃爍着，時而在天花板的角落裡，時而貼着踢腳線蠕動過來，身形不斷變化。
馮偉的感知裡，這阿飄是完全不存在的，童姒也只能偶爾感覺到一點點。
那阿飄貼着踢腳線飛速蠕動過來，又貼着地面，恍如遊蛇，驟然暴起，一隻手握着一張灰燼符，猛得拍向馮偉。
童姒在感知到的瞬間，也動了，他扭動身子，試圖攔下感知到的攻擊，卻見那阿飄的手臂恍如靈蛇，扭動了一下，將灰燼符拍在了童姒的腹部。
童姒悶哼一聲，一道光暈從他腹部閃過，順着他的體表掃過他的身體，一瞬間，他的身體都彷彿失去了顏色。
而同一時間，童姒也趁着這一瞬間的清晰感知，一雙手也抓住了阿飄的手臂。
他睜開眼睛，重瞳都變得有些空洞，雙目之中，幾滴黑血順着臉頰淌下。
“抓住你了。”
一滴黑血滴落，落在了阿飄的手臂上。
一瞬間，阿飄面色大變，那一滴黑血就彷彿標記，能破了他的能力，標記他的位置。
他毫不猶豫地伸出另外一隻手，化作手刀，直接將另外一隻手，連同滴落在手上的黑血斬下，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見，離開了房間。
隨着阿飄的動作，這裡的動靜，也終於傳了出去。
有人趕來，那斷了一隻手的阿飄，時而貼着天花板的角落蠕動前行，時而貼着牆角前行，哪怕與其他阿飄擦肩而過，也沒有一個阿飄看到或者察覺到。
出去的時候，幾隻警惕的狗阿飄，豎着耳朵凝視，也沒有看到什麼，倒是有一個狗阿飄嗅着鼻子，似是嗅到了什麼。
阿飄見狀，立刻將斷腕塞進了自己腹中，飛速消失。
很快，正在另外一邊處理事情的朱王爺，就接到了電話。
片刻後，朱王爺沉着臉回來，看着整個人都像是失去了色彩的童姒。
“呵，青城的紙灰誅陰符，真是捨得。”
此話一出，馮偉面色大變，這東西是青城御使鬼神用的，可以讓御使的鬼身也可以用符籙的力量，只是製作難度高，且一般都是一次性的，對使用者的要求也不低。
“王爺……”
“趕緊送青城吧，他這傷勢，除了青城，別的地方不可能有人可以治。”
朱王爺拿起旁邊人遞過來的東西，一塊圓潤的小玉石碎片，上面還能看到一隻細小的手掌印記。
朱王爺摩挲着這塊碎玉，感受着其中的力量，忽然問了句。
“你們是不是根本看不到那傢伙，也感覺不到？”
“是，除了他出來的那一瞬間，別的時候，我根本看不到，也完全感應不到他。”
“果然，那傢伙能這麼輕易潛入進來，輕易逃走，果然是個死角阿飄，這塊碎片，就是玉精碗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