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族？
難不成是……猩猩？
望着騷亂一團的猴羣，鍾文心中一動，隱隱有了猜測。
“老猴子，你猩爵爺爺來了！”
果不其然，先前怒吼咆哮的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這一回，卻是連鍾文都能聽懂的標準猩猩語，“還不快快出來迎接？”
“你走罷！”
老猴子臉色陰晴不定，內心彷彿在經歷天人交戰一般，沉默半晌，突然轉頭看向石豆，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愛去哪就去哪，不要再回來了！”
“孩兒們！”
說罷，它便不再搭理石豆和鍾文，而是轉頭對着猴羣招呼道，“隨老夫出去迎接猩爵大人！”
望着烏泱泱瘋涌而去的猴羣，和孤零零杵在原地的石豆，鍾文不禁陷入了沉思。
“走罷！”
過了片刻，他緩緩走到石豆身旁，輕輕拍了拍它的肩膀，柔聲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罷，咱們一起離開，到外頭逍遙快活去。”
然而，石豆的兩腳卻彷彿被粘在地上，半步都不肯移動，只是陰沉着臉，愣愣注視着地面，牙齒咬得喀喀作響。
“怎麼了？”
鍾文手上微微用力，試圖將它喚醒，卻彷彿推在一塊頑石之上，竟是紋絲不動，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石豆依舊悶聲不吭，猶如老僧入定一般。
“你當年做了什麼？”
鍾文遲疑片刻，突然開口問道，“爲何會被族羣驅逐？”
“從前猴族的地盤橫跨兩片森林，遠比現在要大得多。”
他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指望能得到回答，卻不料始終默不作聲的石豆忽然開口道，“可是前些年，忽然從北邊來了一羣猩猩，性情殘暴，橫行霸道，不但侵佔了我猴族大片領地，打得我猴族同胞死傷無數，毫無還手之力。”
“既然是對頭。”
鍾文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爲何剛纔那老猴兒卻表現得這般卑微？”
“當初長老顧忌對方數量和力量都勝過猴族，若是奮起廝殺，多半要死傷慘重，說不定還有滅族之虞，所以嚴令所有猴族在遇見猩族之時都要主動避讓，不得反抗。”
石豆突然雙拳緊握，額頭隱隱有青筋浮起，“可就因爲這道命令，我最好的兩個朋友卻白白死在了猩族族長的兒子手裡。”
“原來如此。”
鍾文點了點頭，心中已經大概猜到了後面的劇情。
“老頭能忍，我可忍不了。”
果不其然，石豆接下來的話語，完全印證了他的猜測，“所以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到猩族那邊，一石頭崩碎了族長之子，也就是兇手的腦袋。”
“一時泄憤一時爽。”
鍾文嘆了口氣道，“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你說得沒錯，猩族族長死了兒子，自然雷霆震怒，大舉來犯。”
石豆點頭認可道，“猴族實力遠遠不如猩族，若非長老跪下苦苦哀求，割讓了大片領地，還答應了許多屈辱的條款，險些就要遭到滅族之災，而我也是在那時候被趕出族羣，勒令再也不得踏足此地。”
“猩族族長死了兒子。”
鍾文不禁大感意外，“居然肯放你活着離開？”
“它有三十多個兒子，死的又是最不得寵的那一個，其實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只不過是找個挑事的由頭罷了。”
石豆恨恨地說道，“況且長老趕在猩族殺來之前就將我驅逐了，它找不到我，又得了大量好處，就沒再繼續追究了。”
“如此說來。”
鍾文想了想道，“老猴子明面上怪罪於你，實則卻是變相保住了你的性命啊。”
“不錯，所以我並不怪長老。”
石豆緊了緊拳頭，沉聲說道，“畢竟是我考慮不周，當初實力太弱，又行事魯莽，害得不少同胞跟着遭了殃，大家恨我，也在情理之中。”
“無論對錯，就目前來看，猴族是不會重新接納你了。”
鍾文再次拍了拍它的肩膀，柔聲勸道，“走罷，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外頭的世界大得很，總能找到容身之所的。”
“你不是猴族吧？”
石豆突然轉過頭來，凝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剛纔似乎有誰說過，你是從外界來的。”
“抱歉。”
鍾文苦笑一聲道，“我的確不是本地生物，之所以謊稱猴族，只是希望能夠找到出去的路，不過關於外界的事情，我並沒有騙你，那裡的確廣袤無垠，豐富多彩，遠比這樹界要大不知幾萬倍，也要精彩得多。”
“無所謂了。”
石豆擺了擺手道，“對了，你是什麼種族？”
“人族。”
鍾文如實答道。
“人族？”
石豆撓了撓頭，搜腸刮肚，好半天也沒找到關於這個種族的記憶，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什麼種族？”
“算是猴族的近親吧。”
鍾文字斟句酌地答道，“你也可以理解成身上沒長毛的猴族。”
“近親麼？”
石豆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你會說猴語。”
若是讓它知道，相較於猴族，鍾文的種族可能和猩族要更近一些，難保它不會當場跳將起來，拿石頭狠狠砸他的腦瓜子。
“吱吱！吱吱！”
正在此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道猴子的慘叫之聲，緊接着，便是一陣喧囂與騷動。
“不好！”
石豆臉色一變，想也不想便邁開雙腿，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大步而去，速度奇快無比，一溜煙就消失在視線之外。
鍾文張了張嘴，待要勸阻已是不及，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過不多久，離開的猴羣便重新進入到視線之中，石豆並未貿然衝上前去，而是找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藏身其中，從葉子縫裡偷偷向下張望。
鍾文也是有樣學樣，在它身邊蹲了下來。
他也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蠻橫霸道的猩族，究竟是什麼模樣。
位於猴羣注意力中心的，是一頭高約一丈，體格健碩，雙臂尤爲粗壯，腹部甚至可以看見十六塊腹肌的黑猩猩，面目猙獰，眼神兇惡，渾身散發着暴虐而強悍的氣息，僅僅是站在那裡，便令人心神顫抖，不寒而慄，忍不住想要拔腿逃跑，離它越遠越好。
一隻猴子被它狠狠踩在腳下，滿臉是血，齜牙咧嘴，口中發出痛苦的吱吱聲，四肢扭曲成詭異的角度，也不知骨頭斷裂了幾許。
在它身後，密密麻麻站滿了黑猩猩，大多體格相近，形貌類似，鍾文一眼望去，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差別。
這隻猴子的體型雖然比石豆大了一圈，可在黑猩猩面前卻完全不夠看，捱上這麼一腳，結果自是可想而知。
“怎麼，老猴子！”
這時候，只聽正中間的黑猩猩粗着嗓子道，“難得猩爵爺爺我嫁女兒，想要找你幫忙辦個喜事，莫非你是不打算給我面子了？”
“猩爵大人嫁女，乃是天大的喜事。”
老猴子面露難色，對着黑猩猩低頭哈腰，連連作揖道，“咱們猴族自然要有所表示，只是此事……萬萬使不得啊！”
“混賬！”
喚作“猩爵”的黑猩猩登時目露兇光，勃然大怒，右腿猛一用力，腳下的猴子再次慘叫一聲，隨後再也支撐不住，腦袋一歪，雙腿一蹬，徹底沒有了聲息，“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不要臉！”
目睹了猴子的慘狀，四周猴族臉上無不流露出悲傷與憤恨之色，卻終究沒有任何一隻敢上前挑戰猩爵的權威。
“該死！該死！該死！”
石豆在樹上看得睚眥目裂，怒氣上涌，食指緊緊握在一起，捏得喀喀作響，彷彿隨時就要按捺不住，衝下去跟黑猩猩一決生死。
這老猴子怎麼會說猩猩語？
鍾文對猴族並無感情，雖然同情猴子的遭遇，內心卻也沒有多少悲痛，反而將注意力放在了奇怪的點上。
只因老猴子與猩爵之間的交流，用的居然是標準的猩猩語。
猴族和猩族的語言本就有些相近，兼之又常年遭受猩猩們的壓迫和欺凌，學些猩猩語來保護自身，倒也無可厚非。
他轉念一想，很快猜到緣由，便也心下釋然了。
“猩爵大人，老頭子對您尊敬有加，從來不敢忤逆您的命令。”
老猴子突然雙膝一軟，痛苦地伏倒在地，衝着黑猩猩連連叩首，“唯獨這一次，實在是使不得啊，神樹乃是至高無上的存在，萬萬不可冒犯啊！”
“看來你是誤會了我的意思。”
猩爵咧嘴一笑，神情無比陰森，嗓音突然寒冷如冰，“老子是來下命令的，可不是來和你商量的，若是不按照我說的去做，你們猴族也就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老猴子聞言如墮冰窟，面如土色，一顆心瞬間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