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愣愣地坐在地上,耷拉着螓首,失魂落魄了許久,才緩緩擡起頭來,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太一臉上,試圖捕捉一些信息。
然而,她卻一無所獲。
太一眼神呆滯,臉上古井無波,不露半點笑容。
這一刻的他,竟猶如冰冷的木偶一般,看不見任何情緒。
少女的芳心頓時拔涼拔涼的,瞬間沉入到萬丈深淵。
是啊!
我和他不過是朋友罷了!
這點情誼,又怎能與天道碎片相提並論?
易地而處,我又能比他好到哪裡去?
果果你個傻丫頭,到底在期待些什麼?
情緒極度低落之下,本已乾涸的淚水再次潸然而下,她甚至不清楚自己這般傷心,更多是因爲父母的遭遇,還是因爲太一的冷落。
就在果果自怨自艾之際,太一突然邁開腿,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緩緩走來。
“太一。”
面具人眸中閃過一絲意外之色,突然開口道,“記住,你可是新一代天神,肩負着重振天神族的使命。”
“太一省得。”
太一腳下一滯,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隨後,他再次緩步前行,很快便來到果果面前,低頭凝視着少女憔悴的容顏,眼神清冷,久久不語。
“太、太一……”
望着這個如今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年輕些的好友,果果臉色陰晴不定,櫻脣微張,似乎想說些什麼,可與他視線一觸,心裡卻瞬間涼了半截,到了嘴邊的話語竟是怎麼都吐不出來。
這是一雙怎樣冰冷的眼睛?
他的瞳孔之中看不見一絲情緒,也感受不到一點溫度,竟彷彿不認識果果一般。
這樣冷漠的太一,是果果從來未曾見識過的。
在她的印象裡,太一永遠是那樣溫暖,那樣和氣,臉上始終掛着笑容,甚至時常給人以傻乎乎的感覺。
回想起兩人第一次相遇的景象,她的精神一陣恍惚,竟是恍如隔世。
堂堂混沌大佬,竟然被她當成孤兒,摟在懷中溫言撫慰,後來得知了太一真實身份,果果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此後的兩年間,太一時常會拿這事來打趣果果,每一次都會惹得少女滿臉通紅,嬌羞不已。
每當果果拿對方哭鼻子的事情反脣相譏,他都會振振有詞地表示那是爲了騙過自己而假裝流淚,併爲自己的高超演技而洋洋得意,嘚瑟不已。
正是這麼一次陰差陽錯的誤會,鑄就了兩人之間堅不可摧的深厚友誼。
“能、能不能……”
過往的一幕幕飛也似地在腦海中閃過,果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切實際的念想,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把這塊碎片給我?”
回答她的,是太一依舊清冷的眼神。
其間隱隱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彷彿在嘲笑她的癡人說夢,她的想入非非。
果果,你到底在幹什麼?
他看着傻乎乎的,其實已經活了上萬年之久,還擁有混沌境修爲,是當世第一流的人物。
他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又憑什麼爲了你,放棄更進一步的希望?
你算什麼東西?
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傻丫頭罷了!
沒爹沒孃,孤苦無依,笨手笨腳,一無是處的傻丫頭!
朋友什麼的,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
在他眼裡,你或許只是個閒暇時的消遣!
面對太一那滿含嘲諷的清冷眼神,生性敏感的果果在這一刻,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萬念俱灰之感,只覺人生是那樣痛苦,一切都是那樣無趣,什麼爹孃、什麼公子、什麼夥伴,統統都變得無所謂了。
她的心,在死去!
“你說的碎片。”
正在此時,耳邊忽然傳來了太一平靜的嗓音,“是不是這一塊?”
果果木訥地擡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太一併不大的手掌,掌心之中,躺着一塊菱形寶石,晶瑩剔透,純潔無瑕,無時無刻散發着懾人心魄的美麗光澤,令人一眼望去,便會不自覺地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她似乎尚未從混亂和痛苦中醒過神來,只是愣愣地注視着眼前這塊寶石,整個人如同雕像般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他想做什麼?
既然不願意給我,又爲何要讓我看?
莫非是要羞辱我麼?
片刻之後,少女心頭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猛地仰起脖子,秀目圓睜,狠狠瞪視着昔日的好友,彷彿要將視線化作利刃,給他狠狠來一下子。
虧我待你這樣好!
有什麼好吃好喝的,我都會第一時間想到你!
你捱了石豆的打,我會找公子替你出頭!
你出去相親,我還會幫你打探消息,出謀劃策!
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麼?
不答應就算了,何必要故意羞辱我?
少女眼淚汪汪,滿臉忿忿,目光之中傳遞出無盡的委屈,和無窮的憤怒。
與她燃燒着熊熊怒火目光甫一接觸,太一眼中卻沒有半分愧疚,反而隱隱透着幾分笑意。
難道他已經知道了?
他在記恨我?
眼見太一沒有半點反思的意思,果果反倒開始心虛了起來。
原來平日裡她所謂的“出謀劃策”,並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盡心盡力,甚至還多少帶着點惡作劇的意味。
譬如,打聽到來相親的姑娘正好是每個月那幾天,她會攛掇太一請對方喝冰鎮果汁。
得知姑娘家性格強勢,她又會告訴太一要表現得強硬一點,女人都喜歡有主見的男人。
還有一次,她甚至建議太一和三個姑娘同時約見,還讓他大肆吹噓過往豐富的相親經驗,說是這樣顯得自己很受歡迎,纔會讓姑娘們更懂得珍惜。
這麼做的結果,自然是三個妹子嚇得落荒而逃,而太一也是名聲在外,成了不少適齡女子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存在。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但凡是果果想出來的招,十個裡頭就有十個是餿主意。
毫不誇張地說,太一之所以單身至今,她絕對是功不可沒。
至於爲什麼要這樣做,是單純的惡作劇,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少女的心思,總是令人難以捉摸,就連她自己,有時都未必想得明白。
真是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從前我作弄他,如今他嘲笑我。
我還真是咎由自取!
幼年喪失雙親的經歷,讓果果養成了愛鑽牛角尖的性格,一旦認定了太一的想法,便會信以爲真,腦筋再也轉不過來,竟是狠狠自責了起來,只覺繼父母之後,連最要好的朋友都要失去,頗有種衆叛親離,生無可戀的感覺。
“我在問你話呢。”
太一晃了晃手中碎片,聲音依舊平靜,“到底是不是這一塊?”
“是。”
果果呆呆的坐在地上,彷彿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有氣無力的隨口應了一聲。
“好。”
就在她心如死灰之際,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了太一的聲音。
“什麼?”
果果一臉茫然地仰頭看他。
“你不是想要這塊天道碎片麼?”
只見太一臉上的冷漠不知何時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竟是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拿去便是。”
“太一!”
此言一出,面具人眸中精光大作,口中厲聲喝道。
“還愣着幹什麼?”
對於他的喝聲,太一卻是恍若未聞,反而將碎片朝着果果所在的方向遞了過去,柔聲催促道,“不是想要麼?拿去啊!”
“真、真的給我?”
注視着他臉上溫暖的笑容,果果芳心一顫,磕磕巴巴地問道。
“你想要。”
太一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暖,嗓音也愈發柔和,“我就給你。”
“可那個壞人剛纔說。”
果果感覺腦袋暈乎乎的,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有了這塊碎片,就可以讓你實力大增,天下……”
“傻丫頭。”
太一突然伸出另一隻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哈哈笑道,“和你比起來,那些又算得了什麼?”
他的手掌不大,但很溫暖。
他的笑容卻比手更暖,猶如春日裡的陽光,一直暖到了少女的心底。
果果愣愣地注視着這個熟悉的太一,眸中滿是柔情,竟是看得癡了。
“爲了一個丫頭。”
面具人眸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對於太一的所作所爲顯然很是不解,“你居然要放棄成神的機會,如何對得起天神族死去的同胞?”
“就算重建神族,死去的族人也不會重活過來,那樣的神族,不是我想要的。”
太一輕輕撫摸着果果柔順的秀髮,頭也不回地答道,“至於成神什麼的,和果果比起來,連屁都不是。”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面具人的聲音已然寒冷如冰,轉頭對着石豆下令道,“石豆,太一背叛了,你們不是有過節麼?正好,替我殺了他!”
石豆聞言一愣,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遊走片刻,突然嘿嘿一笑,邁開大步直奔太一和果果而去。
察覺到石豆的靠近,太一卻是神色不變,甚至連頭都懶得回一下。
下一刻,在面具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猴子居然也伸出右手,將掌中的天道碎片送到了果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