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姐。”珠瑪瞪大了眼睛,緊緊凝視着眼前的怪物,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它、它剛纔說人話了?”
“好、好像是。”絕情如柳柒柒者,也已不再淡定,原本冷漠的美眸中,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之色。
“你也聽明白了?”珠瑪兀自不敢置信。
“嗯,我聽明白了。”柳柒柒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即又再次將目光投在了這隻犰狳身上,對着它上下左右來回打量了一番,似乎想要從這麼個黑不溜秋的怪物身上看出花來。
“小丫頭片子,看什麼看?”果不其然,犰狳再次口吐人言道,“莫非是被老祖我的英俊和帥氣驚呆了麼?”
它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低沉而威嚴,然而那尖銳刺耳的嗓音,卻怎麼聽怎麼難受,雖然自稱爲“老祖”,卻更像個罵街的潑婦。
“你生得這般黑,哪裡帥氣了?”珠瑪聽得有趣,不禁莞爾道,“還老祖,莫非是犰狳老祖麼?”
“沒見識的小丫頭,這哪裡是黑?分明是陽剛之美!”犰狳勃然大怒道,“我不和你說話了!”
“好吧好吧!”珠瑪口中答應,整個人卻早已笑得花枝亂顫,“美得緊,當真美得緊!”
然而那頭犰狳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理睬她,反而轉頭看着柳柒柒道:“你這丫頭年紀輕輕就已感悟大道,資質倒是不賴,即便在當年老祖我活着的時候,也算得上頂級天才了,這把劍上蘊含了聖人氣息,應該是家中長輩所贈吧?”
柳柒柒心頭一驚,臉上表情卻依舊淡然,沒有絲毫變化。
“‘天生劍心’乃是極爲稀有的劍道天賦,若能真正做到掌控自如,即便以入道靈尊之境,也能持劍硬剛聖人。”卻聽黑色犰狳接着說道,“只可惜你的大道似乎出了點些問題,若是照這樣下去,恐怕此生聖人無望哩!”
聽見“天生劍心”四個字,柳柒柒面色微變,右手用力握住劍柄,白嫩光潔的手背上隱隱有青筋浮現:“你到底是誰?”
“別緊張,小丫頭。”黑色犰狳口中發出古怪的笑聲,“老祖若真有歹意,就憑你們這點三腳貓的本事,早已死了一百回了。”
“說得好聽!”珠瑪撇了撇嘴,不以爲然道,“剛纔也不知是誰派坐騎來偷襲我們。”
“這個……胖虎自打開始修煉之後,腦筋似乎出了點問題,倒也並非故意針對你們。”黑色犰狳被她懟了一句,登時有些尷尬。
“胖虎?”珠瑪不解道。
“這隻蠍虎原本只有數寸大小,修煉了老祖傳授的‘天煞魔功’之後,卻變得越來越壯,越來越肥。”黑色犰狳解釋道,“如今可不成了一隻‘胖虎’麼?”
“莫非它腦子的問題,也是因爲你那‘天煞魔功’麼?”小丫頭問道。
“.…..”黑色犰狳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忽然話鋒一轉,“小丫頭,現在是哪一年了?那可惡的無痕道人死了沒?如今的萬劍宗宗主是哪一個?”
“我只曉得才入了興靈297年。”珠瑪一臉懵逼道,“什麼無痕道人,什麼萬劍宗,卻是沒聽說過呢!”
“怎麼可能?”黑色犰狳急道,“你雖然實力低微,卻好歹也是個修煉之人,怎麼會連七大門派之一的‘萬劍宗’都未曾聽說過?”
“七大門派?莫非你說的是七大聖地麼?”珠瑪想了想道,“裡邊卻也沒有哪一個叫作‘萬劍宗’啊?”
“聖地?莫非七大門派已經這般膨脹,居然改以‘聖地’自稱?”黑色犰狳彷徨無措,喃喃自語道,“還有‘興靈297年’是個什麼鬼?老祖我死的時候,還是‘東元1999年,’到底是過去了多久?”
“鍾文曾經提及在一萬年前的上古時期,修煉界出現過所謂的‘七大門派’。”柳柒柒突然插嘴道,“其中似乎就有一個‘萬劍宗’。”
“什麼?”
此言一出,黑色犰狳和珠瑪同時驚呼出聲道,“一萬年前?”
“或許是我聽岔了,也未可知。”柳柒柒瞅了黑色犰狳一眼,有些遲疑地說道。
存活了一萬多年的生物,實在令她感到難以置信。
若是一條巨龍或者麒麟之類的神獸倒也罷了,要說眼前這黑不溜秋,醜陋不堪的犰狳竟然跨越了萬載時光,卻多少教人有些無法接受。
“已經過去一萬年了麼?”黑色犰狳雙爪抱頭,頗爲沮喪地小聲嘀咕道,“整天呆在山洞裡,我還以爲只過去了幾百年,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
“你在這裡待了一萬年麼?”珠瑪絲毫不顧及它的感受,反而笑嘻嘻地問道,“爲何不出去走走?不覺得無聊麼?”
“你道我不想麼?”黑色犰狳抱怨道,“老祖我當年不慎中了無痕老兒和‘萬劍宗’四大長老的埋伏,身受重傷,若非機緣巧合之下習得一門奪舍之術,將靈魂打入海鳥體內,幾乎就要命喪神剎海……”
“海鳥?”珠瑪看着面前黑乎乎的犰狳,完全無法將它的形象與“海鳥”聯繫在一起。
“莫要打岔,聽我說完!”黑色犰狳伸出兩隻爪子,不滿地比劃着,嘴裡繼續說道,“那海鳥體質孱弱,無法承受老祖的‘天煞魔功’,飛到這渺無人煙的荒山野嶺之時,已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我遍尋整片山脈,好不容易纔找到另一種適合奪舍的生物,便是這隻犰狳了。”
“果然是隻犰狳!”珠瑪拍了拍手,對於自己猜中了對方的物種,頗感得意。
“老祖我本來想着就算變成毒物,只要能夠修煉功法,總有一日可以重回巔峰,誅了‘萬劍宗’滿門。”說到開心處,黑色犰狳再次發出“桀桀桀”的怪笑之聲,“堂堂七大門派之一,被一隻犰狳滅門,想必十分有趣!”
“你成功了麼?”珠瑪不合時宜的發問,瞬間將它從美好的幻想中拉回現實。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黑色犰狳狠狠瞪了她一眼,極度不爽道,“要是我有屠滅‘萬劍宗’的實力,那個用劍的女娃娃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早就被我撞成肉渣了!”
“你在這裡修煉了一萬年,實力還是不行麼?”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珠瑪的每一句話,都好似一柄利劍,狠狠紮在黑色犰狳內心,令它無比胸悶,“看來資質十分平庸,想必生前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放你孃的臭狗屁!”黑色犰狳暴跳如雷,“老祖當年縱橫修煉界,一人屠滅十六個大型宗門的時候,你一百八十代祖宗都還在孃胎裡哩!當年提起‘黑煞老祖’的名頭,修煉界哪一個不是嚇得心驚膽寒,屁滾尿流?”
原來這頭犰狳,竟然是上古時期的著名魔頭,擁有“天煞體”的絕世強者“黑煞老妖”!
當然,“老妖”只是正道修煉界對他的稱呼,平時與人交談之際,他卻總喜歡以 “黑煞老祖”自稱。
“你都活了一萬多年啦。”珠瑪卻依舊巧笑嫣然,毫不買賬道,“我今年才十二歲,那麼多年前的事情,我哪裡會知曉?”
“怪只怪老祖當年一時失察,未曾料到靈魂雖然進入到犰狳體內,自身的特殊體質卻無法帶走。”黑色犰狳憤怒了一會,不知爲何又恢復了平靜,嘆息着說道,“犰狳的身體構造與人族迥然不同,兼之缺少特殊體質的輔助,修煉起煞氣類功法來當真是慢如龜爬,一晃眼萬年已過,居然連聖人境界都未曾踏入。”
什麼叫做“居然連聖人境界都未曾踏入”?
世間總共才幾位聖人?
珠瑪忍不住嬌媚地翻了翻白眼,只覺從黑煞老妖口中,聽出了濃濃的凡爾賽味,殊不知在上古時期,聖人境界的修煉者雖然不能說滿大街都是,但每個一流門派,卻也多多少少有那麼幾位,遠非如今孱弱的修煉界可比。
與此同時,她也敏銳地注意到,黑煞老妖的言語中,出現了“特殊體質”和“煞氣類功法”的字眼,忍不住心頭一跳,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
“普通人若是修煉了煞氣類功法,即便沒有爆體而亡,也會神智時常,陷入癲狂狀態,變得如同胖虎一般,”黑煞老妖接着說道,“便是老祖我,在失去了特殊體質的情況下,也只能待在煞氣濃郁的地方,否則極易遭到功法反噬。”
“所以你才躲在這煞氣沖天的黑風山中,上萬年都不肯出去麼?”珠瑪恍然大悟道,“那也沒什麼了不起!”
“小丫頭懂個什麼?”黑煞老妖直立起來,用前爪重重拍了拍胸膛,傲氣凌然地說道,“當年這裡哪有如此厲害的煞氣?若非老祖我在山中佈下鬼煞大陣,此處也不過是一條普通山脈罷了。”
“哦?”珠瑪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道,“那你豈不是可以到處佈陣,只要世間充滿煞氣,還怕不能出去走動麼?”
她看似嬌憨爛漫的隨口一句提議,便要教煞氣遍佈大地,令世間生靈塗炭,然而柳柒柒卻只是輕輕瞥了她一眼,絲毫沒有出言斥責的意思。
“哪有這麼簡單?這後山之中,有一條‘天魔石’礦脈,乃是佈置鬼煞大陣的關鍵。”黑煞老妖原本激昂的嗓音瞬間弱了下來,有氣無力地說道,“‘天魔石’極爲稀有,別處哪裡能夠尋到?”
“這樣麼?”珠瑪嘟着小嘴,絲毫不掩飾內心的失望之情,“果然沒什麼了不起。”
黑煞老妖:“……”
它忽然不想說話了,感覺十分心累。
“嗷!!!”
這時候,被它踩在腳下的胖虎再次怒聲咆哮了起來,大嘴一張,長達數寸的粉色舌頭一吞一吐,血紅色的雙目狠狠瞪視着柳柒柒,瞳孔之中充滿了兇戾之氣。
巨型蠍虎那原本被柳柒柒斬斷的四肢和尾巴,竟然都已恢復如初,哪裡看得到半點受過傷的痕跡?
“啪!”
黑煞老妖忽然跳將起來,對着胖虎的腦袋重重一拍:“老實點!”
前一刻還兇焰滔天的胖虎瞬間氣勢一弱,眼中的紅色漸漸衰退下去,碩大的腦袋耷拉下來,尾巴一搖一晃,好似一個遭到長輩呵斥的孩童一般,顯得無比委屈。
“噗嗤!”
眼前犰狳和蠍虎之間那如同老子教訓兒子一般的景象實在太過古怪,珠瑪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們兩個小丫頭擅闖老祖地盤,若是依着我當年的脾氣,定要將你們大卸八塊。”卻見黑煞老妖雙爪插腰,趾高氣昂道,“只不過一個人在這裡待得久了,未免有些無趣,若是你們答應待在這裡陪我聊聊天,老祖便破例網開一面,留下你們的小命,如何?”
“這樣麼?”面對黑煞老妖的威脅,珠瑪似乎並不如何驚慌,反而笑嘻嘻地問道,“卻不知咱們師姐妹需要留下來陪你多久?”
“等到老祖我仙逝之日,你們自然就可以離開,勿須陪葬。”黑煞老妖長嘆一聲,頗爲感慨地說道,“果然年紀大了,心腸都變軟了。”
聽它口氣,似乎沒有讓二女陪葬,已經是大大的慈悲。
“那怎麼行?”珠瑪的小腦袋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你都活了一萬多歲,還是這般活蹦亂跳,誰知道什麼時候才死?萬一再活個一萬歲,咱們豈不是要一輩子困在這裡?”
“這……”
小丫頭的話語,令黑煞老妖陷入到沉思之中,只因聖人境界的壽元,也不過五百多歲,它自己都不理解,爲何將靈魂打入到犰狳體內,竟然能夠活過萬年。
過得片刻,它終於放棄了思考,猛一擡頭,蠻橫霸道地說道:“能夠饒了你們性命,已是老祖開恩,哪裡這麼多嘰嘰歪歪的?要麼留下,要麼死,趕緊選!”
“師姐,這隻犰狳寂寞得緊,想將咱們留下呢。”珠瑪轉頭對着柳柒柒笑道,“你怎麼看?”
“它寂不寂寞,與我何干?”柳柒柒淡淡地答道。
“你看,是柳師姐不答應,可不能怨我哦。”珠瑪又笑嘻嘻地轉頭對着黑煞老妖道,“畢竟我是師妹,得聽師姐的呢。”
“敬酒不吃吃罰酒麼?”黑煞老妖嘆了口氣道,“好不容易纔遇見兩個人類,真是太可惜了。”
說罷,它忽然擡起雙爪,兩道黑煙自爪心疾射而出,分別打向柳柒柒與珠瑪面門,速度之快,幾乎難以用肉眼捕捉。
柳柒柒反應也是極快,舉起手中長劍,自上而下斬了出去,眸中精光閃耀,一股玄而又玄的劍意自劍刃上擴散開來,將迎面襲來的黑煙直接劈成兩半。
珠瑪站在原地,神色自若,不閃不避,身旁的小明卻早已雙翅一振,口中發出一聲嘹嚦,身軀化作金色疾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黑煙打散。
“咦?天鵬血脈?倒也罕見。”黑煞老妖驚呼一聲,隨即後腿猛地蹬在胖虎背上,身軀“倏”地躥至上空,“那這樣如何?”
它猛地張開尖嘴,一股黑色氣息自口中瘋涌而出,朝着下方的二人一鳥席捲而去。
這股氣息顏色極深,漆黑似墨,其中蘊含的凶煞之意,竟然比瀰漫在黑風山的煞氣還要狂躁百倍。
就連地面上那些生長在煞氣之中的黑色小草,也被這股氣息吹得萎靡不振,逐漸消融,可見黑煞老妖的靈技威能,是何等的恐怖和兇殘。
不多時,這股黑色氣息便已充斥了整片區域,令二人一鳥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柳柒柒秀眉微蹙,周身被一股玄奧劍意籠罩着,始終將黑氣阻隔在外,眼神卻漸漸凝重,顯然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
金羽大鵬小明卻並不顯得如何痛苦,對於煞氣似乎天生就有着超越普通生靈的抵抗能力。
而珠瑪的表現,則大大出乎了黑煞老妖的意料。
看似只有天輪修爲的她居然舒展雙臂,渾不抵抗地將這些恐怖黑氣吸入體內,嬌俏的臉蛋上非但沒有痛苦之色,反倒顯得十分享受。
“天煞體!”
望着珠瑪的怪異舉動,黑煞老妖渾身一震,忍不住驚聲尖叫道,“你居然是‘天煞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