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文可以感覺得出來,劍八的修爲大約在天輪高階,並未達到靈尊境界。
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既沒有什麼絢爛奪目的視覺光影,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震撼音效。
他卻很清晰地感知到,劍八這一招平刺,殺傷力竟然不輸於伏龍帝國那位靈尊級別的“劍神”西門望月。
這就是最強聖地與世俗修煉者之間的差距麼?
鍾文心中感慨着,對於“戰鬥力第一”的聖地天劍山莊,又有了更爲清晰的認知。
然而,此時此刻的鐘文,與數日之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劍尖距離胸口不足三寸,身體才向右微微一側,以分毫之差,躲過了這一招平刺。
劍八臉色一變,沒有料到這個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小少年,竟然可以躲過自己這志在必得的一擊,面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他手腕一轉,右臂使力,轉直刺爲橫砍,劍刃直奔鍾文右臂而去,身上的氣勢更盛,空氣中瀰漫着鋒銳無匹的劍意,顯然已經動了真格。
鍾文面色依舊平靜,只是輕輕退出一步,看似閒庭信步,卻恰到好處地避過了這威猛無匹的一斬,距離掌控得極爲精妙,連長劍周圍的劍意範圍都計算在內,愣是沒有多移動半分。
“極!”
劍八身爲天劍山莊的精英弟子,主動出手攻擊一個世俗少年,卻連番落空,一張臉早已漲得如同豬肝一般,再也顧不得什麼風度,口中一聲怒喝,手上長劍爆發出耀眼奪目的白色光輝,靈力化作一道極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襲向鍾文面門。
這一招,他已然動用了殺手鐗。
然而,鍾文似乎早有所料,幾乎就在他出手的同時,輕巧地向左跨出一步,極光擦着他的臉頰而過,卻未能對他造成絲毫傷害。
這個少年,好生了得!
劍蘇冷眼旁觀,見劍八全力出手,卻拿鍾文一點辦法都沒有,心中涌起驚濤駭浪,只覺這少年似乎擁有料敵先機的能力,每一步都走在了劍八前頭,竟然將這位脾氣火爆的師兄玩弄於股掌之間。
“臭小子,只知道躲閃,算什麼男人!”天劍山莊之中皆是劍修,最喜磨鍊銳氣,平日裡師兄弟之間切磋,一個個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只求以無上劍意將對手破而勝之,劍八從未遇見過鍾文這種戰鬥風格,只覺有力無處使,當真是渾身難受,憋屈不已,口中怒罵道,“有種就和我正面較量一番!”
“你這個人好不講道理。”鍾文隨心所欲地躲避着劍八的招式,口中激將道,“我來是爲了找回同門,又不想和你打架鬥毆,再說打贏了你又有什麼好處?”
“你要是能正面打贏我。”劍八果然上當,“我就讓你見到劍絕師弟。”
“此話當真?”鍾文嘴角微微上揚。
“你去打聽打聽,我劍八說出來的話,可有不算數過?”劍八信誓旦旦道。
“好,一言爲定!”鍾文忽然止住腳步,身上亮起一道道銀色光紋,右手向前疾伸,食指與中指猛地合攏,居然無視凌厲劍意,將劍八刺來的長劍牢牢夾在指縫之中。
劍八心中一驚,右手猛地用力,想要抽回長劍。
然而鍾文的兩根手指如同鐵鉗一般,任劍八如何使力,長劍卻彷彿和他的手指焊在一起似的,紋絲不動。
“喝!”
劍八身經百戰,兵器被鎖也不慌張,左手食指疾點,指尖射出一道無形劍氣,直奔鍾文右肩而去,想要迫他鬆手。
鍾文微微一笑,巋然不動。
那道無形劍氣堪堪靠近鍾文,卻忽然展現出叛逆的一面,居然不再直線飛行,而是來了個S型走位,繞着鍾文的身軀而過,筆直飛向遠方。
趁着劍八驚愕之際,鍾文左手微微擡起,一道耀眼強光自指尖射出,精準無誤地擊打在他右肩穴位上。
劍八隻覺整條手臂痠麻無力,五指一鬆,長劍已經被鍾文奪了去,待要後退,卻見眼前一晃,鍾文右臂一振,將長劍翻轉過來,手掌握住劍柄向前一送,劍尖以分毫之差,停留在他咽喉之前。
“你贏了。”劍八愣了半晌,終於長嘆一聲,面現頹喪之色道。
“承讓。”鍾文笑嘻嘻地將長劍送回到他手中,“還請劍八兄遵守約定,讓小弟與劍絕師兄見上一面。”
“我說的話,自然算數。”劍八雖然脾氣暴躁,本性卻十分單純,他轉頭對着劍蘇吩咐道,“師弟,勞煩你去請劍絕師弟前來一敘。”
“沒問題。”劍蘇點了點頭,身形一晃,瞬間消失在原地。
林中只剩下林芝韻、鍾文和劍八三人相對無言,四周一片寂靜,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尷尬。
“今天天氣真不錯啊!”鍾文試圖用公式化的開場白打破沉默。
劍八隻是“嗯”了一聲,並不說話。
“劍八兄可曾用過飯?”鍾文祭出第二個對話公式。
“吃過了。”劍八隻是冷冷吐出三個字,便不再言語。
“劍八兄平日裡除了修煉,還愛幹些什麼?”鍾文越聊越尬,頗有種前世相親的感覺。
“睡覺。”劍八依舊油鹽不進,惜字如金。
……
等到劍蘇帶着劍絕和其他一些天劍山莊門人趕到的時候,鍾文已經抱着頭蹲在地上,目光呆滯,嘴角流涎,口中不知在喃喃自語些什麼,表情極度崩潰。
“兩位,劍絕師弟我已經帶來了。”劍蘇有些詫異地看着生無可戀的鐘文道,“有什麼疑問,可以與他當面對質。”
鍾文轉頭看向劍蘇與身旁諸人,好半晌,渙散的眼神才漸漸聚焦,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角的灰塵,對着來人一通打量。
站在劍蘇身旁的,是一名相貌堂堂的年輕人,約莫二十歲左右年紀,一身灰衣,腰間繫着一柄長劍,只是站在原地,身上便散發出一股鋒銳無匹的氣息,整個人就彷彿一柄出鞘利劍,濃濃的劍意幾乎化作實質,竟然比劍八還要強上幾分。
此人身旁,另有幾位身着白衣的聖地門人,年紀大都與劍蘇相仿,鍾文神識感知之下,發現這些人全部都有天輪修爲。
而在這一羣天輪弟子背後,站着一名看上去約莫四五十歲的白衣中年女子,相貌清秀,神態祥和,身上氣息不顯,與一衆年輕弟子截然相反。
鍾文將神識催發到極致,卻依舊無法感應到白衣女子的修爲,心知此女實力遠超自己,不覺生出幾分警惕之意。
“哪位是劍絕師兄?”他定了定神,客客氣氣地問道。
“我是劍絕。”那名二十來歲的灰衣劍客淡淡地答道。
“劍絕師兄請了,小弟鍾文,來自飄花宮。”鍾文跨上一步,雙手抱拳道,“不知師兄可認識鄙派一名叫做柳柒柒的弟子?”
“柳柒柒?”劍絕面色一變,再也不復從容,“原來你們就是柳師妹在世俗之中的同門!”
“柒柒果然就在天劍山莊麼?”林芝韻聞言,心頭一喜,忍不住開口問道。
“若你們是來帶她回去的。”劍絕面上閃過一絲愧色,“那我勸你們還是趕緊死了這條心吧,柳師妹天賦異稟,已經被師父收爲關門弟子,不可能再跟你們走了。”
“師父?”鍾文追問道。
“劍絕師弟的師父,正是劍以城長老。”劍蘇在一旁解釋道。
“柒柒是自願拜師的麼?”見林芝韻面現慍色,鍾文搶先一步問道。
“柳師妹擁有‘天生劍心’這樣的絕世之資,又得以拜入天劍山莊,獲得當世最爲頂尖的劍道傳承,未來的成就絕非爾等所能想象。”劍絕眼神略微有些閃爍,“她如何會不願意?”
“若是柒柒真的自願拜入天劍山莊,令師大可直接與咱們飄花宮交涉,又爲何要偷偷將其擄走?”鍾文深知柳柒柒與林芝韻之間的師徒感情,對於劍絕口中所說,那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柳師妹是自願隨家師返回天劍山莊的。”劍修的性子大都直來直往,不喜歡撒謊,劍絕嘴裡說着違心的話語,臉上猶豫踟躕的表情,卻將內心完全出賣,“並未遭到強迫。”
“可是根據咱們飄花宮弟子所言,卻是令師以靈尊修爲出手偷襲,強行將柒柒帶走。”鍾文看見他的表情,心中已是瞭然,語氣也不覺嚴厲了幾分,“既然你我雙方各執一詞,不如就將柒柒叫出來,是否願意拜入天劍山莊,讓她自己來回答如何?”
“劍絕師侄,這位小兄弟說的不無道理。”那名中年女子柔聲道,“你口中的那位柳師侄既然是自願拜師,讓她出來見見從前的同門,把話說清楚,纔是道理,也免得別人在外面說咱們天劍山莊搶人弟子,沒的壞了名聲。”
“輕眉師叔,這個……恐怕不妥。”劍絕額頭隱隱冒汗,腦筋急轉,支支吾吾道,“柳師妹已經跟隨師父閉關,沒有十天半個月,怕是見不着她。”
“以城師兄新收佳徒,也不帶給我們看看,就直接閉關了?”白衣女子喚作劍輕眉,也是天劍山莊的一位長老,“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是師父的決定,弟子也無權干涉。”劍絕事到臨頭,只好咬定柳柒柒閉關的事實,絕不鬆口。
“天劍山莊好歹也是七大聖地之一。”鍾文臉上作出激憤狀,以言語相逼道,“居然仗着修爲,強行擄走一名十七歲少女,當真是駭人聽聞,你們就不覺得羞恥麼?”
“都說了柳師妹乃是自願拜師,閣下爲何還要如此咄咄逼人,糾纏不清?”劍絕亦是心高氣傲之輩,被比自己還小兩歲的鐘文壓住了氣勢,明知理虧,還是感到極度不爽,“若是留在你們這樣的世俗小派之中,豈非白白糟蹋了她的絕頂天賦?”
“你的意思是,劍以城就一定比咱們林宮主教得好?”鍾文眯起眼睛,目中射出一絲精光,語氣逐漸冰冷下來。
“那是自然。”劍絕傲然答道。
“很好,你是劍以城的徒弟。”鍾文一字一句道,“我是飄花宮弟子,咱們不妨比劃比劃,看看誰才配當柒柒的師父?”
“你要與我比試?”劍絕看着比自己還小兩歲的鐘文,臉上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作爲年輕一輩首屈一指的天才人物,他極少會將同齡人放在眼中,也正因爲如此,在敗給柳柒柒之後,他纔會贊同劍以城的觀點,認爲這樣的天才,不應該在流落於世俗之間。
“不敢麼?”鍾文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柄烏黑色的長劍,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之色,出言相譏道,“劍以城教出來的徒弟,真是好有膽量!”
“這可是你自找的。”劍絕聽他辱及師尊,眼中精光大盛,緩緩抽出腰間長劍,冷聲道,“休要怪我手下無情。”
“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手呢?”劍輕眉秀眉微蹙,待要出言勸解。
“師叔,此人侮辱家師,弟子不得不出手稍加懲戒。”劍絕斬釘截鐵道,“還望師叔成全。”
“哎!”劍輕眉畢竟是天劍山莊中人,不能明目張膽地維護鍾文,只好輕嘆一聲道,“下手注意分寸。”
“前輩放心。”鍾文嘻嘻笑道,“我會留他一條性命。”
劍輕眉本意是想讓劍絕手下留情,卻不料被鍾文接了話去,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只好尷尬地笑而不語。
“劍絕師弟,莫要輕敵。”劍八忽然開口提醒道,“此子修爲高深,靈技詭異,是個勁敵。”
劍絕衝他點了點頭,臉上卻露出不以爲然的神色,手中長劍隔空直指鍾文面門。
一股浩瀚磅礴的劍意自他體內爆發出來,沿着四周擴散,隱隱有直衝雲霄之勢,便是林芝韻見了,也不禁暗暗心驚。
鍾文卻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長劍懶洋洋地斜在身前,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彷彿完全沒把劍絕放在心上。
“你不進攻麼?”劍絕冷哼一聲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只見他身形一閃,“倏”地出現在鍾文身前,手中長劍緩緩刺出,看似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劍招之中,卻蘊含着難以想象的玄奧意境,令人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瞬間陷入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望境地。
這時候,鍾文也動了。
他手中的長劍同樣平平刺出。
感受到鍾文這一劍的威勢,劍絕面色大變,瞳孔收縮,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