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凌與韓增都留在了軍中。
劉據讓韓增暫行司馬之事,自然要留在建章營中,不過這只是劉據的意思,而並非劉徹的任命,因此暫時也只是虛職,充其量也就是劉據的個人顧問。
而韓凌則暫時安排在了和親隊伍中,與劉細君待在一起。
畢竟劉據此行可是出來自立的,出入帶着個女眷,還安置在全是男子的軍營之中,非但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帶來的影響也不怎麼好。
現在的劉據和以前只想被廢時不一樣了,還是需要以身作則,方纔能夠服衆。
至於洞房的事。
劉據倒也不是不想,而是覺得還不到時候。
雖然韓凌應該不會介意,但劉據還是覺得應該給她一個正式的婚典和名分,而不是不清不楚的野合,畢竟這個時代還是比較看重名正言順的,否則日後可能成爲她與韓家遭人置喙的黑歷史。
然而得知此事的司馬遷卻不這麼想。
他將此事視作一樁美談,已經下定決心記錄下來,在自己未來編撰的史書中大書特書,甚至有心再開一個列傳,就叫做“烈女列傳”。
四千裡尋夫,生死與共,沙場定情。
這是多麼唯美的故事啊!
如果可能的話,他還希望多瞭解一下兩人的往事,至少從劉徹賜婚開始,逐步解析兩人的心路歷程,順便再根據自己的理解增添幾分家國情懷元素,讓這個故事完全超越男歡女愛的世俗境界,說不定可以傳唱千年。
史書未必需要太過嚴謹,也可以兼顧一下藝術性嘛。
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司馬遷堅持認爲自己的辭賦天賦更加突出,決不能浪費了自己的藝術細菌。
至於父親司馬談的嚴謹要求,許多時候都在束縛他的發揮。
這也是司馬遷遲遲沒有動筆的原因,因爲之前編著的部分內容,已經全部被司馬談給焚燒了,還大罵他不尊重事實,侮辱了史官這個很有前途的職業。
但司馬遷卻堅持認爲,是父親司馬談不懂獨屬於史官的浪漫。
先秦時便有許多隻專注記實的史官和史書,除了被秦嬴政焚燬的六國史書,又有幾部流芳百世,爲人們所傳唱,或有幾個史官留下了姓名?
不能爲人們所傳唱,不能膾炙人口的史書,終究會被人們遺忘,無法長遠留存。
而經過了一定藝術加工的史書,纔是人們愛看的,纔是受衆最廣的,纔有可能被人們口口相傳、津津樂道,順便也就記住了穿插於期間的真正存在過的歷史,記住這部史書,記住編撰史書的作者。
如果劉據知道司馬遷有這個想法,或許也會感嘆司馬遷悟性過人,居然這麼早就領悟到了“新聞學的魅力”。
所以司馬遷知道。
他真正能夠編撰史書而不受影響的時候,應該在父親司馬談過世之後,否則他寫多少,司馬談就會燒多少,不過是空費精力、筆墨和竹簡罷了……
這可不是不孝,只是理念不同,不與爲謀罷了。
他又沒有公然忤逆父親,今後厚葬和守孝也絕不會打折扣,而且所做的一切也是爲了光宗耀祖。
這難道還不是孝子?
……
數日後,大軍順利抵達玉門關。
衆將士先在玉門關休整幾日,指定出徵安排和糧草供應方面的問題。
尤其是糧草供應的問題,畢竟就算最近的樓蘭國,距離玉門關也有一千六百里的距離,並且途中還大多都是荒涼乾旱的無人區,補給纔是重中之重。
據王恢介紹,他們此行還要經過一片被稱作白龍堆的區域。
此處可不僅僅是無人,而是上無飛鳥,下無走獸,極目四望,唯以死人枯骨爲標識的絕境,經常有整支上百人的商隊因迷路或補給斷絕而死在途中。
許多年下來,這些商隊已經達成了共識。
倘若有人不幸陷入困境,一定會盡力在死前朝向正確的方向躺下,以遺體爲後來者指明方向,而後來者見到這樣的屍首,也不必將其入土爲安,只需施禮祭拜表達敬意即可。
好在王恢的經驗還算豐富。
他已經有多次成功穿越白龍堆的經驗。
諸如利用駱駝尋找綠洲,烈日下行軍用牛皮包裹馬蹄,可防止馬蹄灼傷,儘量晝伏夜行之類的方法提了很多,再加上前不久劉據搞出來的“指南針”,也將行軍途中迷失方向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至於攻打樓蘭的方式。
趙破奴則提了自己的意見,他根據王恢對樓蘭王城那城池不大、城牆不高,王城內王族和貴族不上千,大部分居民、軍隊和商旅都在王城外圍,以石樓爲家拱衛王城的描述,認爲可以像此前霍去病突襲匈奴王庭一樣,以少量輕騎發起突襲,打樓蘭國一個措手不及。
這正是趙破奴在歷史上使用的戰術。
那次他便只帶了七百輕騎突襲樓蘭取勝,一舉俘虜了樓蘭國王,還將他押送回了長安。
不過劉徹卻只是讓樓蘭國王在長安親眼領略了一番大漢的強盛,然後命他送來一個王子作爲人質,便將他放了回去。
樓蘭國王的確俯首稱臣,王子的確是送回來了,後來還在長安犯法,被劉徹給閹了。
但樓蘭國王回去之後還做了另外一件事。
在把一個王子送來長安爲質的同時,他還立刻將另外一個王子也送去了匈奴爲質,向匈奴人表達忠心……由此可見,此戰大漢雖在西域展示了充沛的武德,但卻並未真正達到戰略目標,依舊沒能令樓蘭真正臣服,照樣兩面三刀,甚至有些出力不討好。
而這兩個王子在現任樓蘭國王死後,也的確重新成爲大漢的麻煩,影響大漢的西域大計……
不過劉據既然來了。
便不會讓事情再次向這個方向發展,否則又怎能對得起戰死沙場的大漢兒郎?
劉據記得。
漢朝在西域設立西域都護府,雖然自譯長、域長、君、監、吏、大祿、百長、千長、都尉、且渠、當戶、將、相至侯王,皆佩漢印綬,皆爲漢臣。
但實際上實施的一直都是“一國兩政”的間接統治手段,而各國國王也始終是大漢的代理人,這才使得這些小國有了左右逢源的操作。
而等到了大唐,設立安西都護府的時候。
雖然對這些小國依舊是間接統治,但已經不用這些小國國王作爲代理人,因此統治也更加穩固,直到唐朝衰落爲止。
即是說,這些西域小國不需要國王代理也完全可以實現統治,至少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於是劉據沉吟片刻之後。
開口問了與會將領一個問題:
“你們認爲我父皇心中的‘大一統’,應該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