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恨我嗎?”
夏凡暫時甩掉腦海裡的雜念,目光平靜地看着眼前這個自稱是師士真孫女的女人。
按常理說。
他殺了對方的祖父,彼此可謂是有着血親之仇。
問題在於她卻是一個不能用常理度之的女人。
“賤妾何來之恨?自賤妾嫁入謝家之後,賤妾便已經是謝家的人,從此往後,賤妾與祖父便再無任何關係。”
果不其然。
女人的回答依然讓夏凡感到無語。
“難道你對你的祖父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賤妾將祖父當成祖父,而祖父又可曾將賤妾當成了孫女?”
女子語氣淡漠道。
“你恨他?”
夏凡若有所思道。
“恨有何用?”
女子面無表情道。
“……我明白了。”
夏凡沉默片刻。
說完。
他便轉身消失在了屋子裡。
而女人默默擡起頭,重新轉過身跪坐在香案前,眼神空洞地望向香案前一個個沒有名字的靈牌。
不出片刻。
離開關府的夏凡看似漫無目的地在冷清的街道上閒逛起來。
對於謝臨淵家裡的倫理大劇他都懶得吐槽了。
從輩分上而言。
謝臨淵還特麼是師士真的曾孫子。
不止如此。
他和神劍山莊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陰陽宗同樣有着斬不斷的血脈關係。
當年謝十三也是夠猛的啊。
老婆是陰陽宗宗主的女兒,結拜兄弟是忘魂宗的師士真。
結果最後自己卻讓結拜兄弟背刺,老婆都指不定讓陰陽宗宗主給大義滅親了。
據謝臨淵老媽所言。
魔宗屠滅神劍山莊真正的理由是拉攏不成反遭其噬,差點導致魔宗大計都毀於一旦。
而且之前她曾與謝臨淵說過,由始至終這都是魔宗針對謝十三的陰謀,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晚了。
這是否說明。
謝十三在迎娶陰陽宗宗主女兒與結交師士真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兩者的身份。
待到木已成舟。
魔宗突然以此逼迫拉攏謝十三就範,而謝十三又會作何抉擇?
嘶。
這麼一代入謝十三當時的心境還真是糾結痛苦啊。
單從結果來看。
心高氣傲的謝十三非但沒有屈從魔宗的威脅,還差點壞了魔宗的大事,最終便給自己與家族惹來了殺身之禍。
但師士真呢?他對謝十三深感愧疚的原因是什麼?
或許是兩者相處時間久了都成爲了真正意義上的結拜兄弟。
只是他卻不得不奉命殺了謝十三。
他能殺死謝十三並不能證明他有多強,以謝十三當年橫空出世的表現來看,你說他是上一代主角都不爲過。
偏偏師士真成功殺死了謝十三,這裡面估計還有些什麼不爲人知的隱情。
出於對謝十三的愧疚。
這些年來師士真一直都在照拂着謝家的後人,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親孫女都嫁入了謝家。
可惜。
他把自己的親孫女當成了一個工具。
以至於謝臨淵的母親都變得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她說。
她把師士真當成了自己的祖父,可師士真有把自己當成孫女嗎?
這已經說明得很清楚了。
既然師士真都不把她當成了孫女,那她同樣不會再視師士真爲祖父,因此對於他的死心裡面都毫無半點波瀾。
她恨師士真嗎?
應該是恨的。
可恨有用嗎?
沒用。
畢竟師士真是大宗師,她根本無力反抗自己眼中強大到不可一世的祖父。
她會如此極端地培養謝臨淵。
難保這個女子不僅是想要讓謝臨淵振興神劍山莊這麼簡單,恐怕她還抱着讓謝臨淵成長到能殺死師士真的地步。
奈何天資有限的謝臨淵卻讓她失望了。
說實話。
在夏凡眼裡。
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爲其實與師士真沒有區別。
她的祖父把她當成了工具。
而她又把自己兒子當成了工具。
真特麼不愧是親生的。
清官難斷家務事,夏凡同樣不會自尋煩惱去幹涉別人的家事。
他能做的無非是提醒一下。
對自己兒子好一點。
別讓他成爲了下一個你。
“公子!您可真是讓鶯鶯好找呢。”
這時候。
一個脣紅齒白的俊俏小生步伐匆匆地迎上前,言語間頗有點怨念道。
“我不是讓你在城門附近好好待着嗎?自己硬要追上來怪我咯?”
夏凡目不斜視地撇了撇嘴道。
“可萬一公子忘了回來找鶯鶯怎麼辦?”
柳鶯鶯輕聲嘟囔了一句。
“忘了就忘了唄,反正你都這個大個人了,想走丟都難。”
夏凡不以爲意道。
“……公子是不是嫌棄鶯鶯啊?”
柳鶯鶯耷拉着腦袋抽了抽小鼻子。
“鶯鶯,你應該清楚,你不可能一直都留在我的身邊。”
夏凡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道。
“……鶯鶯當然清楚。”
柳鶯鶯沉默片刻道。
“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況且我又並非是好色之徒。”夏凡輕聲道。“我會收留你完全是看在你師父的情面上,而不是我對你有旖旎的想法,這點你也同樣清楚吧?”
“鶯鶯清楚。”
柳鶯鶯貝齒輕咬着紅脣,聲音都略帶着一絲顫抖道。
“鶯鶯,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留在我的身邊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如果你想讓我對你另眼相看,那麼你便必須像你師父一樣拿出讓我看重的價值。”
說着。
夏凡在一間客棧門前停住了腳步。
悅來客棧?
好名字,就住這裡了!
“公子想要讓鶯鶯做什麼?”
緊隨在夏凡身邊踏入客棧後,沒過一會兒兩人便坐在了臨窗的桌位處。
柳鶯鶯猶疑良久,直至小二端來的一份份飯菜佔據滿整張桌子,她終於鼓起了勇氣擡起頭直視着夏凡道。
“我需要組建一個遍佈神州的情報網絡,可惜你師父在南郡卻抽不開身,而我的另一個手下也有要務在身,所以我希望你能發展出一個情報據點,就和你師父在南郡做的事情一樣。”
夏凡夾起一塊炙烤過的鮮嫩肉塊放入嘴裡,盡情感受着肉質的彈性與爆裂出來的肥油汁水,他一邊吃着,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
“公子,您太高看鶯鶯了。”
柳鶯鶯聞言不由苦笑道。
“先不要忙着拒絕,這事你和你師父聯繫溝通一下再說吧。”
夏凡專心掃蕩着桌上飯菜,看也沒看柳鶯鶯一眼。
“是的公子。”
柳鶯鶯心裡暗歎口氣。
她終究還是讓師父失望了。
她聽得出來。
明面上夏凡讓她去發展所謂的情報據點,實則是在驅趕自己。
公子是嫌她累贅嗎?
不對。
如果公子嫌她累贅,早在南郡的時候,他便不會帶上自己。
但爲何公子卻突然決意要驅趕自己呢?
莫非——
她想到了之前夏凡的離開。
在兩人追蹤謝臨淵來到青松縣後,夏凡在囑咐了柳鶯鶯兩句後便獨自前去查探謝臨淵的下落,
結果等她好不容易找到夏凡。
夏凡卻沒由來地示意她不該留在自己身邊。
這是否說明,夏凡是臨時起意讓自己離開?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讓夏凡作出這個決定呢?
柳鶯鶯非常好奇。
“不要胡思亂想了,趕緊吃菜,要不菜都涼了。”
夏凡無意瞥見秀眉輕蹙的柳鶯鶯後,隨意用筷子輕敲了一下桌上的碗盤道。
“好的公子。”
回過神來的柳鶯鶯連忙說道。
“掌櫃的,住店。”
當夏凡差不多吃完桌上飯菜的時候,客棧的門口處頓時響起了一個洪亮的聲音。
他下意識撇過頭。
然後看到了一個光頭。
準確的說。
他看到了一個滿臉橫肉絲毫不像出家人的和尚。
這和尚怎麼感覺有點眼熟呢?
“小二,來一罈店裡最好的酒與十斤熟肉!”
片刻。
和尚隨意挑了個空桌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高聲道。
“公子認識這個和尚?”
與此同時。
夏凡已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柳鶯鶯卻敏銳覺察到了夏凡之前的異狀。
“不認識,只是見過一面。”
夏凡搖搖頭道。
他想起來了。
這和尚不是曾經在清屏山與謝臨淵交過手的傢伙嗎?
當初兩人打得難解難分之際。
結果夏凡一出場他們就默契收手一邊涼快去了。
問題是他怎麼會來了青松縣?難不成他也是奔着謝臨淵來的?
夏凡沒有多想。
解決掉桌上殘留的飯菜後他便回房練功去了。
只不過練功的過程裡他特意分出了一絲心神,專門留意着謝臨淵居住的府邸動靜。
一連數天下來。
夏凡都在客棧裡深居簡出。
白天晚上都在練功中渡過,他在等,等着意圖對謝家不利的人自己主動跳出來。
有意思的是那個和尚同樣留在客棧沒有離開。
彼此都偶爾會在用膳的時候在大堂見上一面。
到了第五天的夜裡。
盤坐在牀上的夏凡猛地睜開了眼睛,轉瞬便消失在了房間。
“殺!”
不知何時。
關府府邸的圍牆外悄然出現了一羣蒙面黑衣人,他們相互間用眼神與手勢示意過來,緊接着一個個便縱身躍入圍牆。
“我等你們很久了。”
府邸內的庭院裡。
謝臨淵坐在一張擺放在庭院中央的椅子上,而他的周圍則插着一圈圈鋒利的長劍。
當黑衣人潛入府邸的那一刻。
他便已經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同時身側的長劍都不斷微微搖晃着發出陣陣劍鳴。
“去!”
只見他旋轉起身子一揮手,地上的長劍紛紛宛如一道驚鴻飛射向四面八方。
“啊——”
霎時間。
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在府邸各處接連響起。
“小心!府中暗藏驚神劍陣!”
很快。
有一個渾厚的聲音高吼道。
“哼!現在知道已經晚了!”
身在庭院中央的謝臨淵冷哼一聲,身子不斷在原地轉動操縱着不斷盤旋飛舞在府邸半空的長劍。
每每長劍落下都會奪去一個蒙面黑衣人的性命。
神劍山莊傳承的《驚神劍決》除了劍術之外同樣還有兇威赫赫的驚神劍陣!
佈陣者的實力愈強,劍陣的威力便愈大。
即便是朝元境武者在完善劍陣下都能勉強抗衡宗師。
當年的神劍山莊本身便是一個巨大的驚神劍陣,可惜陰陽宗在攻打神劍山莊的時候,驚神劍陣的陣眼遭人破壞,從而才導致陰陽宗順利攻入了山莊。
但今時不同往日。
從謝家逃難遷移到青松縣後,謝家在建造這間府邸的時候便佈下了驚神劍陣。
雖然府邸中的驚神劍陣難以與神劍山莊的劍陣媲美,但有總好過沒有,尤其是在實力遜於敵人的時候,至少驚神劍陣都能讓謝家人有一搏之力。
“大膽狂徒,竟敢在貧僧的眼皮底下公然行兇!”
這時候。
府邸外傳來了一個聲如洪鐘的怒吼。
原來是明見和尚出手了。
他手持禪杖宛如瘋魔一樣揮舞向潛藏在府邸周邊的蒙面黑衣人。
“這劍陣有點意思啊!”
遠處的一間閣樓上。
夏凡目光灼灼地盯視着關府上空飛旋的無數長劍。
太神奇了吧?
這些飛劍究竟是如何驅動的?搞得像劍仙的飛劍一樣,而且還附帶精確制導?
嗯。
這應該是通過感知來確認目標的。
不過這劍陣的驅動好像蠻累的。
至少他注意到庭院中謝臨淵的氣息已經開始出現了紊亂的徵兆,由此說明,這個劍陣對於佈陣者的消耗非常大。
估計半刻鐘後。
謝臨淵體內的氣便要耗盡了。
“正主來了?!”
隨着劍陣剿殺乾淨掉潛入府邸的黑衣人後,而外圍的黑衣人更是一一倒在了明見和尚的禪杖之下。
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關府的硃紅大門前。
“你還有餘力繼續施展劍陣嗎?”
中年男子低聲喃喃自語着。
旋即伸手推開了大門旁若無人地邁入了府邸。
咻咻咻——
在劍陣的加持下,謝臨淵自然覺察到了有一股非同尋常的氣息闖入了府邸。
可是。
面對一柄柄飛射來的長劍。
中年男子卻輕描淡寫地揮手拍飛了它們。
“後勁不足。”
他神色漠然地瞥了眼流出一道鮮血的手掌道。
“賊子敢爾!”
當中年男子踏入庭院的那一刻。
一根勢大力沉地禪杖猛地朝他揮來。
“半步宗師?可惜了。”
但中年男子眼疾手快地躲開禪杖,直接揮出一掌便拍飛了偷襲自己的明見和尚。
嘭——
一掌之下。
明見和尚直接重重撞破了數間屋舍後再無動靜。
“一切都該結束了。”
中年男子收回手,一步步走向庭院中內氣瀕臨衰竭的謝臨淵。
“驚神一劍!”
隨着他越走越近,半跪在地氣喘吁吁地謝臨淵猛地仰天怒吼。
頃刻。
原本四散在府邸周圍或是完整或許斷裂的長劍齊齊一飛沖天,轉瞬便朝着中年男子轟然射去。
中年男子臉色一變。
整個人化作一團殘影不斷擊飛出射向自己的長劍。
等到他停下動作。
周圍的房屋都已經盡皆千瘡百孔。
“還不錯,可惜你太弱了,若是換成那個和尚過來,或許這一劍便會要了我的命。”
中年男子渾身遍佈血痕地舒了口氣,嘴角都不由得向上勾起。
他看着面前癱倒在地拼命喘着粗氣的謝臨淵,緩緩舉起了手。
“小侄兒,安息吧。”
話落。
中年男子毫不猶豫地朝謝臨淵揮出了一記凝聚着凌厲真氣的手刀。
“當舅舅的就是這麼疼自己侄兒的嗎?”
一個人影悄然出現在謝臨淵身前,輕描淡寫地拍散了激射而來的真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