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香院。
這不是當地最好的青樓,同樣不是當地最差的青樓。
中規中矩。
這便是怡香院最好的形容。
掌櫃的可謂是怡香院的常客了。
每每他一過來。
無論是老鴇還是大茶壺們都會送上最熱情的招待。
一方面是掌櫃的名聲非常好。
另一方面則是掌櫃的出手相當大方。
雖然掌櫃的確實有點怪異。
畢竟一個大男人逛青樓竟然只是單純爲了與姑娘們閒聊聽故事,甚至從來都不會對這些姑娘們毛手毛腳。
有的時候。
難免會有人猜測掌櫃的是否有那方面的隱疾。
要不然他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有成親?
“夏掌櫃,您終於有時間來看我們姐妹們了啊?”
怡香院二樓的上好雅間裡。
掌櫃的落座不久。
旋即房門推開便涌入了一羣鶯鶯燕燕,空氣中都頓時充滿了脂粉的味道。
“來來來,坐坐坐,一個個的都別客氣。”
坐在主位上的掌櫃笑眯眯地朝着她們招了招手。
這羣姑娘沒有與掌櫃半點客氣,彼此都習慣性地紛紛坐在了桌前。
“中午吃了麼?如果餓了的話,想吃什麼儘管點。”
掌櫃的看着她們笑道。
“掌櫃的,這次又麻煩您破費了。”
“掌櫃的,我想吃魚。”
“掌櫃的,我想吃蜜餞……”
話音剛落。
耳邊便響起了姑娘們嘰嘰咋咋的聲音。
而掌櫃的全部都一一滿足了她們的要求。
“九娘,好久沒來,你之前提到的那個寒家子最近還一直來找你嗎?”
等待上菜的過程中。
掌櫃的便輕車熟路地與姑娘們打開了話匣子,如同拉家常一樣看向一個容貌嬌柔的年輕姑娘道。
“當然,掌櫃的您有所不知呢,那個寒家子基本隔三差五就要來找九娘,每次都有說不完的思念與情意……”
未等九娘開口。
一旁打扮得較爲豔麗的年輕女孩便率先掩口輕笑道。
“嘖嘖嘖,那這個寒家子還真是癡情呢,可惜一廂情願的癡情對別人又何嘗不是一種負擔與綁架呢。”
掌櫃的不由興致勃勃地說道。
“掌櫃的……”
聞聽此言的九娘輕咬着嘴脣,那雙水汪汪的眼眸裡都流露出少許無奈之色。
“哈哈哈,掌櫃的,還有呢,前幾天那個寒家子還信誓旦旦地表示要給九娘贖身呢!”
一旁打扮豔麗的姑娘吃吃笑道。
“可惜郎有情妾無意啊……”
“九娘,難道你就沒有明確拒絕他嗎?”
掌櫃的朝九娘笑道。
“掌櫃的,其實奴家不是沒有和他說過,可他……”
一提起這件事情。
九娘便有些一言難盡。
“算啦,容姐姐幫你說吧。”
打扮豔麗的姑娘搖頭道。
“掌櫃的,您也知道我們身爲青樓女子,有些事情是不方便直接言明,以免惹得客人心生不快,而九孃的性子您知道,她這人就是心太軟了,別人對她好一點,她就很難拒絕別人,所以那個寒家子會看上我們家九娘不是沒道理的……”
“姐妹們都是風塵女子,誰都希望未來能找個好的良配,但我們這樣的出身想要找個好的良配又談何容易,所以我們在這方面的選擇都會慎之又慎……”
“至於那個寒家子,我們並沒有因爲他的出身而瞧不起,甚至一開始我們對他的印象都不差,可惜在我們旁敲側擊打探過他的情況後,我們才發現這個寒家子不是一個良配。”
“哦?爲什麼會說他不是一個良配呢?”
掌櫃的聽後頗感興趣道。
“掌櫃的有所不知,他和我們不同,因爲他不是一個普通人。”
打扮豔麗的姑娘輕嘆道。
“何況我們姐妹們見識過太多的男人,我們知道,如果一旦真的嫁給了這樣的男人,後半輩子我們都可能再也無法安生了。”
“嘖嘖嘖,那九娘你可要小心咯,小心你在拒絕他後,這小子難保會衝動幹出什麼事情。”
掌櫃的看向一副柔柔弱弱的九娘道。
“掌櫃的儘可放心吧,如果那個寒家子敢在怡香院鬧事的話,到時候自會有人收拾他的。”
打扮豔麗的姑娘笑道。
“小翠,你呢?最近又遇上什麼有趣的客人與事情嗎?”
掌櫃的同樣笑了笑,轉而便將目光落在了另一位身穿綠色輕紗的曼妙姑娘身上。
一整個下午。
掌櫃的基本便與這些姑娘一直在閒聊。
畢竟鮮少有人會在白天逛青樓。
這些姑娘們閒着也是閒着,乾脆都來陪伴掌櫃的。
傍晚時分。
離開青樓之前。
掌櫃的分別給了每個姑娘一筆錢。
而這些姑娘都在感謝中笑嘻嘻地收了下來。
其實她們曾經不乏拒絕過。
可掌櫃的卻要硬塞給她們。
說什麼逛青樓哪能不給姑娘錢的。
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
兩者千萬不能混淆了。
“夏掌櫃真是一個好人。”
怡香院門口。
這羣姑娘在送別掌櫃的離開後。
那個打扮豔麗的姑娘望着夏掌櫃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然感慨了一句。
“哈哈,桃子,你對掌櫃的還是念念不忘啊。”
一旁的姑娘聞言立刻輕笑打趣道。
“可惜我自知和掌櫃的是不可能的……”
桃子神色黯然道。
“桃子,別多想了,回去吧。”
旁邊的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輕嘆道。
……
“掌櫃的,您可回來了啊!”
當掌櫃的返回客棧的時候。
正在四處忙碌的小明見到他後連忙放下手上的事情便迎上前道。
“回來了,有事嗎?”
掌櫃的語氣慵懶地走向了櫃檯的搖椅處,躺下後便直接閉上了眼睛。
“沒什麼事,就是關心一下掌櫃的。”
小明面露無奈道。
“我有什麼好關心的,去忙你的吧。”
掌櫃的打了個哈欠,朝着小明隨意擺了擺手後便不再理會。
“好吧。”
小明搖搖頭,轉身便繼續忙活了起來。
臨窗角落。
薛青仍舊坐在這個熟悉的位置。
他的鼻子輕輕動了動。
因爲他嗅到了掌櫃身上殘留的淡淡脂粉味。
下午。
掌櫃的確實是去了青樓。
身爲男人。
他對青樓的味道並不陌生。
只不過。
通常情況下。
他去青樓可不是找樂子的。
而是奔着殺人的。
這一次。
薛青沒有在客棧大堂久留。
在喝完最後一杯茶水後他便徑直走出了客棧。
沒過多久。
他又來到了那間酒樓的雅間。
“發生了什麼情況嗎?下午突然緊急聯繫了我。”
看着端坐在桌前神色凝重的中年男子,薛青都不由疑惑道。
“情況有變,根據我們剛剛得到的消息,秦季忽然改變了行程,如今正朝着我們這裡急速趕來,或許明日便會抵達……”
中年男子表情嚴肅道。
“什麼?”
薛青聞言頓時眉毛一揚道。
“目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但是留給你的時間卻不多了。”
中年男子盯視着薛青沉聲道。
“……你預計他到時候會從哪個方向過來?”
薛青沉吟片刻道。
“城東。”
中年男子立刻道。
“城東……我知道了。”
說完。
薛青轉身便準備離開。
“你要去哪裡?”
中年男子怔了怔。
“當然是去城東提前踩點佈置一下啊。”
薛青頭也不回道。
“別忘了到時候給我提供需要的幫助,畢竟這回我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刺殺成功。”
“我們會的。”
中年男子鄭重道。
薛青走後。
中年男子卻依舊留在雅間裡沒有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
阿德的身影悄然出現。
“秦季是怎麼回事?”
大大咧咧地坐在中年男子對面後,阿德便直接開門見山道。
“據組織掌握的情報,秦季的異常興許與東彩菱有關。”
中年男子如實道。
“東彩菱?”
阿德一聽便收斂了輕浮之色。
“有消息稱,秦季不知從什麼渠道獲悉了東彩菱的行蹤下落。”
中年男子道。
“有意思了。”
阿德的臉上都不禁浮現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同時手指輕敲着桌面道。
“仔細查查,秦季到底是從什麼渠道獲悉了東彩菱的行蹤下落。”
“是!”
中年男子當即沉聲道。
回到客棧。
大堂裡卻只有小明一個人。
“掌櫃他們呢?”
阿德見狀忍不住問道。
“掌櫃的又讓街坊叫去吃酒了,阿超和小熊則去準備明日的事宜了,而我就留下來看家了。”
小明一臉無精打采道。
“剛纔從老方那裡回來,他告訴我東山門的少主秦季突然改變了行程,如今正朝着我們這邊奔來,而他的目標極有可能是東彩菱。”
阿德撇了撇嘴道。
“嗯?他是怎麼知道了東彩菱的行蹤下落?”
小明揚了揚眉道。
“小明,我懷疑我們的組織可能出問題了。”阿德難得臉色嚴肅道。“自從我們選定東彩菱後,我們便一直在暗地裡幫她遮掩行蹤,可如今她的行蹤卻依然暴露了,難道你不覺得這裡面有古怪嗎?”
“阿德,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
小明輕蹙眉頭道。
“以防萬一吧,我已經讓老方去查了。”阿德沉聲道。“畢竟組織真的出問題的話,你我都清楚會是什麼後果。”
“……這些年組織發展壯大的速度太快,難免會出現各種疏漏,若是組織真的出了問題,我們最好還是及早抽身吧。”
小明神色凝重地想了想道。
“我們暴露不要緊,最關鍵的是不能拖累了掌櫃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
阿德搖頭輕嘆道。
一時間。
客棧大堂都陷入了安靜。
良久。
阿超與小熊同時回到了客棧。
當兩人看到坐在長桌處沉默不言的小明與阿德,當即便詢問起了原因。
隨後。
阿德便將來龍去脈通通告知了他們。
“阿德的懷疑沒錯,我們的組織確實可能出現了問題。”
向來少言寡語的阿超聽後直接道。
“嗯?”
衆人聞言都將目光齊齊看向了阿超。
“這些年我一直都負責組織內各方面的統計事務,在統計過程中我已經發現了種種蛛絲馬跡指向組織內部出現了一些問題,但我卻沒想到後果會如此嚴重。”
阿超面無表情道。
別看他平日在櫃檯好像有記不完的賬一樣。
實際上他不止是在記賬,還有大量的統計工作。
爲了避免掌櫃的發現異常。
所以這些統計賬本看上去與尋常賬本沒有太大的區別。
具體內容只有自己看得明白。
“阿超!這種事情你爲什麼不早說呢?”
阿德無奈道。
“這個組織的存在對我們很重要嗎?”
阿超目光淡漠地掃視了一眼衆人道。
“既然如今我們已經有了選定的人選,那麼這個組織對我們都已經算是可有可無,我不希望大家的精力心思繼續浪費在這上面了。”
“……阿超,我理解你的意思,問題在於,如果東彩菱的事情以失敗告終呢?”
阿德沉默片刻道。
“失敗又如何呢?千萬不要忘了我們最初的目的。”
阿超聲音不帶一絲情感道。
“……好了阿超,我們都知道了,放心吧,東彩菱的事情結束後,我們便會及早從這個組織抽身了。”
小明突然道。
“如此便好。”
說完。
阿超便徑直朝着內堂走去。
徒留下小明小熊阿德三個人。
“阿超話裡有話。”
身爲一同長大的玩伴。
彼此之間都是最爲熟悉不過。
待阿超離開後不久。
小明無奈嘆了口氣道。
“他在擔心我們會讓權欲迷亂了心智。”
一直沉默的小熊開口道。
“但我們是那種人嗎?”
阿德苦笑道。
“我們現在的確不是這種人,但難保未來有天我們會在不知不覺中越陷越深,阿超只是在提前警示我們。”
小明解釋道。
“莫非你們沒有發現,我們已經開始漸漸偏離了成立阻止的初衷嗎?阿超雖然平日裡寡言少語,可看問題他卻比我們誰都清楚。”
“……”
大堂。
再次陷入了新的沉寂。
與此同時。
阿超進入內堂後卻直接來到了後門的圍牆處。
他站在牆邊,疑似在喃喃自語道。
“掌櫃的,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
“阿超,你們這幫孩子裡就屬你穩重,好好看着他們,別讓他們走上歪路了。”
牆後。
掌櫃的聲音懶懶響起。
旋即便再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