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夜晚。
獨孤鳳悄悄溜出海棠宮,往近段時日常去的松林掠去。
卻渾然不覺,宮門一側,檐下陰影當中,一個身形高大,拄着長杖的老婆婆,正默默凝視着她的背影。
老婆婆身側,還侍立着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
正是尤楚紅和獨孤策祖孫。
“鳳兒這段時日,每晚都去那片松林?”
“是,每晚都去。”
“她真是去練功了?”
“這個……應該是吧?”
“應該是?”尤楚紅橫眉怒目,斥道:“你就是如此關照你妹妹的?”
她的哮喘之疾非比尋常,乃是練功岔氣,傷了經脈所致。每到天冷之時,就頻頻發作,極爲辛苦。前段時日不停下雪,尤楚紅狀態極差,每天都要花費大量時間打坐調養,對孫子孫女難免有些疏於關注。
直到近兩天雪停放晴,天氣略微轉暖,經脈也調養得稍好了一些,開始認真關注孫子孫女了,這才發現,孫女不知何時,多了個每晚往外跑,午夜方歸來的習慣。
獨孤策委屈道:
“奶奶,鳳兒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她根本不服我管束。”
“她不服你管束,伱便心安理得放任她,也不跟着去瞧個清楚?你就是這麼做兄長的?”尤楚紅冷哼一聲:“她說去練武,就真是去練武了?”
獨孤策一怔,忽然驚道:
“難道鳳兒是去私會男人了?”
“……”
尤楚紅無語,狠狠瞪了孫子一眼:
“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以爲誰都跟你一樣,整日正事不做,就知道沉迷酒色?”
獨孤策小聲嘟噥:
“孫兒這次可沒沉迷……每天都有讀書練武的。”
尤楚紅冷哼一聲,眼裡還真隱隱有些憂慮。
因着五胡亂華,三百年戰亂,這年代風氣極其開放,男女之事方面,遠不像後世那般保守。門閥子弟無論男女,玩得花的多的是。並且這種風氣,貫穿隋唐兩朝,直至唐末都未有改變。
可即便如此,門閥女子,至少初婚之前,還是得守身如玉的。
所以儘管尤楚紅嘴上訓斥着獨孤策,心裡還真有點小擔憂。
莫看鳳兒年紀小,才十三歲,可這便已經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再說門閥子弟什麼沒見過?
在這年紀,對男女之事就算不是一清二楚,但也絕不會是懵懵懂懂。
若真像獨孤策猜的那樣,鳳兒每天晚上,都是去私會男人……
尤楚紅又瞪了孫子一眼,這小子,在她休養期間,竟連自家妹妹都管束不住,這兄長做得也太失敗!
“你滾回去讀書,我去瞧瞧鳳兒究竟在做什麼!”
摞下一句話,尤楚紅腳一擡,瞬間一掠三丈,幾步之後,便不見了蹤影。所過之處,雪地之上,亦是了無痕跡,輕功身法儼然也達到了踏雪無痕的層次。
獨孤策目送奶奶離去,回到自家宿處,拿出一本兵書,裝模作樣看了一陣,又摸出一冊帶插圖的小書,夾在兵書裡邊,津津有味翻看起來。
尤楚紅一路循着獨孤鳳氣機,遠遠跟在她身後,發現小鳳兒留在雪地上的每個腳印,竟都只有足尖淺淺一點,心裡不禁犯了疑惑:
“輕功身法大有長進……難道小鳳兒這段時日,真是在勤修苦練?”
疑惑之際,獨孤鳳已進入松林之中。
尤楚紅沉吟一陣,也跟着飛掠進去,待察覺獨孤鳳停在林中某處,便飛身躍上一株大松樹,站在橫枝之上,居高臨下,遠遠望去。
此時早已天黑。
不過雪後放晴,夜空有月,地上有雪,夜色本就不算太黑,以尤楚紅的功力,在這樣的環境當中,視物與白晝倒也無甚區別。
因而獨孤鳳的一舉一動,她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就見獨孤鳳對着一株大松樹拜了兩拜,接着便腳踏玄步,練起了輕功。
一見獨孤鳳練的輕功,尤楚紅差點忍不住驚咦出聲。
因小鳳兒此時練的輕功步法,並非獨孤家的輕功,而是一門前所未見,但即使以尤楚紅的武功見識,也覺着十分精妙高深的步法。
並且這步法不僅快疾絕倫,身姿還異常優美飄逸,看上去就像是仙子凌波,翩翩起舞一般。
以尤楚紅的武道素養、眼界學識,自然可以辨出,獨孤鳳所行步伐,暗合易經卦象,但也就只能看出個大概,根本無從預測她下一步會如何變化。
更令尤楚紅暗自驚詫的是,當獨孤鳳身法施展開來,其氣機竟也如她那變幻莫測的步法一般,變得模糊不清、混沌難明,根本無法通過氣機感應,鎖定她下一步落足的位置。
毫無疑問,獨孤鳳修煉的,正是“凌波微步”。
她修習天劍訣第一階段已有十來天,進度之快,遠超她自己的估算,一個月時間還未過半,就已將天劍訣第一階掌握純熟。
慕容復對此倒也不覺驚奇。令狐沖學獨孤九劍,都只用了十幾天功夫就學成了大半,以獨孤鳳的天賦和劍術功底,區區第一階的天劍訣,十幾天掌握純熟也沒什麼奇怪的。
作爲獎勵,慕容復不僅傳了她天劍訣第二階,還傳授了她凌波微步。
此凌波微步,與逍遙派的凌波微步已經有了很大不同。
天龍世界,沒有氣機感應、氣機牽引這回事,所以步法夠快夠奇,就已足夠讓人摸不着衣角。
但此方天地,單純的迅捷靈敏是沒有大用的,只能用來逃跑或是欺負普通武者。
與人近身搏鬥之時,碰上精於氣機感應的高手,根本不理你步伐、身法如何花俏,眼睛跟不上你步法變化,那就鎖死你的氣機,循着氣機牽引出招就是。
而慕容復早在神鵰世界時,就已經將各種武功都升了級。
他本身很早就會運用修者靈識感應氣機,乃至以心靈之力壓迫敵人精神,又有黃蓉這專精煉神之道的道侶彼此交流,互相印證,升級武學不說輕而易舉,至少也能有的放矢。
所以現在慕容復所有的武功,都能適應大唐世界的環境。
如今升級版的“凌波微步”,不僅身法一如既往地飄逸優雅,玄奇莫測,還有通過卦象變化,攪亂自身氣機,矇蔽干擾他人氣機感應之能。
將這升級版凌波微步練到深處,就算是面對如慕容復一般的修者,也能一定程度干擾矇蔽對方的神識感應。
當然,以獨孤鳳如今的修爲,莫說修者,連尤楚紅的靈覺,其實都無法真正矇蔽干擾。
尤楚紅之所以難以通過氣機感應,預測獨孤鳳的步法,只是因爲距離稍遠了些罷了。
“鳳兒何時學到了如此高明的輕功?”
尤楚紅又是震驚,又是好奇,同時還隱隱有着警惕:
“莫非鳳兒遇上了高人,被那位高人傳了武功?可是……這究竟是鳳兒偶得奇遇,還是有人別有用心,刻意接近鳳兒,對鳳兒,甚至對我獨孤閥有所圖謀?”
也不怪她心思太重。
她雖是外姓,但獨孤閥當代閥主獨孤峰,正是她的兒子。
世人皆知,尤老太太不僅是獨孤閥第一高手,也是獨孤閥真正的掌舵人。
身爲頂級門閥的掌舵人,心思自然不可能單純,遇上任何事情,哪怕看起來像是偶遇、奇遇,也得多轉幾道心思,仔細揣摩一番。
“教給鳳兒如此輕功的,究竟是哪路高人?”
尤楚紅雙眼微眯,仔細思忖以輕功知名的高手。
想着想着,尤老太太忽地瞳孔一縮,想到了一個極度危險的知名人物。
邪王石之軒!
對江湖上的小兒輩來說,“魔門”屬於傳說勢力,魔門高手更是神秘詭異,很多小兒輩,根本未曾聽說過邪王石之軒這號人物。
但以尤楚紅的年紀、輩份,自然知道魔門兩道六派、八大高手的名聲。
雖她從未與邪王石之軒打過交道,卻也知道,石之軒早年就以輕功知名,一身“幻魔身法”詭若鬼魅,難以捉摸。
雖石之軒早已銷聲匿跡多年,但江湖上從未傳出過他的死訊,魔門又素來喜歡攪動天下風雲……
鳳兒乃是獨孤閥主獨孤峰嫡女,獨孤峰族弟獨孤盛,乃是當今皇帝藩邸舊人,自皇帝潛邸時便隨侍左右,深得皇帝寵信,一直跟在皇帝身邊領兵護翼。
以獨孤閥與當今皇帝的親近關係,魔門若是有甚圖謀,從鳳兒這閥主嫡女入手,還真是再合適不過的目標!
一念至此,尤楚紅幾乎忍不住要現身出去,質問鳳兒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輕功。
但她終究還是按捺了下來。
鳳兒這輕功,雖然也極之迅疾玄妙,但身形翩若驚鴻,矯若遊龍,進退趨避之間優雅飄逸,輾轉挪移之際堂皇大氣,每一步都還暗合易經卦象,並無半點魔門武功的詭異陰森。
這就讓尤楚紅有些捉摸不透了。
因這看上去並不像魔門武功。
但她也並不能完全釋懷。
石之軒早年乃是出身魔門“花間派”。
據她所知,花間派的傳人,一舉一動,都是優雅從容,瀟灑倜儻,宛若世家公子,武功也極是飄逸好看。
所以儘管鳳兒的輕功,並沒有任何陰森詭異的感覺,卻也不能就此認定,此輕功與魔門無關。
尤楚紅沉吟許久,決定再看看。
這一看,就是個把時辰。
獨孤鳳足足練了一個時辰的輕功。
練完之後,竟是一副神清氣爽模樣,不僅絲毫不顯疲憊,氣息竟還隱隱增強了些許。
這讓尤楚紅不禁又是微微一驚。
在她認知中,輕功乃是純消耗。
施展輕功,既耗真氣,又耗體力,一氣不歇地練上一個時辰輕功,還要不停變向,忽左忽右、時前時後、斜向穿梭地輾轉挪移,這可比一口氣奔掠上百里還要疲憊。
鳳兒縱然天姿卓絕,功底紮實,可終究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筋骨尚未徹底長成,體力有限,練上這麼久輕功,怎可能額頭連汗水都沒有一滴,也不見絲毫疲態,反而越練越精神,連氣息都增強了些許?
難道她練的這門輕功,不僅沒有消耗,還能反過來提升修爲、增加功力不成?
正驚疑時,就見獨孤鳳又走到那大松樹前,對着大松樹拜了一拜,跟着便取出長劍,開始修煉劍法。
她練的劍法,竟也不是獨孤家傳的“碧落紅塵”劍法。
但比之碧落紅塵劍法,也毫不遜色。
劍勢一展,便是劍光滔滔,宛若江河震怒,劍尖一顫,便是滿天星點,好似流星暴雨。時而又似猛將征伐沙場,劍光大開大闔,如長槍大戟。時而又似綿綿春風,溫潤無聲,卻予人綿裡藏針,無孔不入之感。
這套劍法的風格,也如先前的步法一般變幻莫測,剛柔、陰陽、輕重、虛實、快慢、動靜……各種風格完美糅合一體,予人瑰麗玄奇之感,令人目炫神迷之餘,只覺彷彿看到了四季奇花,聚於一處,同時盛開,百花繚亂,爭奇鬥妍。
看到這路劍法,尤楚紅心裡又有了更多疑惑。
據她所知,邪王石之軒乃是身兼魔門花間派、補天閣兩派之長。
而補天閣的刺客,便正是擅長劍法。
可是……
刺殺劍法,會是這般花俏好看麼?
刺客不是講究一擊必殺,能一劍解決敵人,便決不多出第二劍麼?
鳳兒現在施展的這路劍法,怎麼看都不合刺客所用啊!
正揣摩時,就見獨孤鳳的劍法路數,漸漸起了變化。
先前的劍法,是招數精奇,百花繚亂,變化莫測。
但漸漸的,她開始宛若修枝剪葉一般,劍招漸漸由繁化簡,一招一式不再極盡變化之能,而是變得平直樸素,幾乎只用刺挑抹攪等基礎劍式。
獨孤鳳已開始修煉天劍訣第二階段。
而第二階段的化繁爲簡,與獨孤九劍,乃至傅採林的弈劍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可料敵機先,直指破綻。
現在獨孤鳳面前沒有對手,只能在腦海之中,幻想出一個個曾經見識過的高手作爲假想敵,以最簡單明瞭的劍招,去攻敵破綻。
這一來,尤楚紅就完全看不出獨孤鳳劍法裡的名堂了。
她看不到獨孤鳳幻想出來的假想敵,不知道獨孤鳳正在針對敵人的破綻出招,只能看到獨孤鳳劍術不成體系,東一劍、西一劍地亂刺。
雖劍光極盡迅捷凌厲,可是以尤楚紅的視角看來,只覺鳳兒的劍法,突然就變得破綻百出,看上去像是初學劍術的學徒,拿着劍胡亂施展基礎劍術,除了速度可觀,勁力尚可,其它幾乎一無是處。
“方纔明明施展的是極精妙的劍術,怎麼突然開始亂來了?”
尤楚紅暗自皺眉,心中滿是疑惑不解。
獨孤鳳就這麼亂七八糟地胡亂練了個把時辰,直至午夜將近,這才收起長劍,抹去額頭那亮晶晶的細密汗珠,又來到那大松樹下,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笑意,對着大松樹拜了一拜,道了聲:
“師父再見!”
說完便步履輕盈地離開了。
尤楚紅並未跟着離去。
等到獨孤鳳出了樹林,她便從松樹上飄掠而下,無聲飛掠至鳳兒拜過三次的那株大松樹前,駐足獨孤鳳方纔拜樹的位置,審視着那大松樹。
來到這個位置,她方纔看清楚鳳兒之前拜的究竟是什麼。
那是一塊木頭削制的牌位。
上面刻着一行字:
救苦救難至聖至仁鎮海伏魔仙君。
看到那行字之後,尤楚紅眼中,漸漸浮起一抹怒意。
這尊號,她從未聽說過。
但即便是某個聽說過的仙神尊號,她同樣會動怒。
世間哪有駐世真仙?
故老相傳,修天道者修煉到至高境界,必會破碎虛空而去,根本不可能駐留人間。
但凡在人間自稱仙神者,必是僞詐無疑!
尤楚紅覺着事情已經很明瞭了:一個自稱“救苦救難至聖至仁鎮海伏魔仙君”的傢伙,裝神弄鬼矇蔽了鳳兒,誘鳳兒拜了他爲師!
“何方宵小,竟敢裝神弄鬼,誘騙我家小鳳兒?”
尤楚紅怒哼一聲,揮動長杖,就要一杖擊碎那牌位。
然而。
就在長杖行將擊中牌位之時。
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掌,忽地自牌位當中探出,豎起一根修長食指,擋在了杖首之前。
噗!
一聲悶響,尤楚紅這挾憤一擊,落在那食指指尖之上,非但沒能將手指擊碎,反被震得連退數步,方纔勉強穩住身形。
更令尤楚紅心驚的是,那手指上反震回來的勁力,竟然都是她自己的勁力。
她揮杖一擊爆發的真力,一絲不少,統統反彈了回來!
“邪王石之軒!”
尤楚紅沉聲喝道,橫杖當胸,如臨大敵。
她可是聽說過,邪王石之軒融合佛魔兩派心法,自創“不死印法”,最擅借力打力。
這將她真力反彈回來的手段,難道就是邪王石之軒的“不死印法”?
聯想鳳兒方纔施展的輕功、劍術,尤楚紅幾乎就要篤定,那冒稱“仙君”之名,傳授鳳兒武功的,正是邪王石之軒!
但,眼前一幕又着着實玄奇詭異,木牌之上,怎會長出手來?
難道,這是魔門幻術?
我不知不覺,中了幻術?
尤楚紅心驚之餘,凝聚精神,收斂氣機,鼓盪真氣,試圖破去“幻術”。
但並沒有用。
她眼中所見,不僅沒有恢復“正常”,反而變更加詭異。
繼牌位之中探出一隻手掌之後,那株大松樹的樹幹之中,又施施然走出了一道人影。
高大挺拔,俊朗瀟灑,風度翩翩,氣質出塵,宛如謫仙降世……
魔門花間派的傳人,應該就是這般模樣吧?
尤楚紅心絃愈發緊繃,死死盯着眼前那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沉聲道:
“邪王,我獨孤閥與閣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爲何要圖謀我家小鳳兒?”
“邪王?”
以“木遁”之術現身的慕容復啞然失笑:
“我並非邪王石之軒。”
“並非邪王?”
尤楚紅冷哼一聲:
“當我老婆子老眼昏花,好糊弄不成?閣下以輕功知名,又身兼魔門補天閣傳承,精擅刺殺劍法,雖授予鳳兒的輕功、劍法看上去並非魔門路數,但以閣下的武道修爲,將輕功、劍術改頭換面一番,想也不是難事。
“方纔那彈回老身真力的手段,更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必是‘不死印法’無疑!以閣下的身份,在此裝神弄鬼,矇騙小孩,不覺有失身份麼?”
聽了尤楚紅此言,慕容復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
石之軒輕功無雙,幻魔身法詭異莫測;石之軒身兼補天閣之長,能教出影子刺客楊虛彥這等弟子,自己當然也是一代劍術大家;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又擅長借力打力……
那麼,既有凌波微步,又會天劍訣,還懂得斗轉星移的慕容復,這幾套配置方向,還真跟邪王差不多。
最重要的是,邪王原是花間派出身,出了名的瀟灑倜儻,而慕容復也是俊朗瀟灑,氣質出塵……
“所以,我就是邪王?”
慕容復摸着下巴,覺着對沒有見過邪王真面目的人來說,自己若單隻有那幾手配置的話,還真就要被誤認爲是邪王了。
好在他會的,可遠遠不止凌波微步、天劍訣、斗轉星移。
當下慕容復擡起右手,豎起食指,指尖錚地一聲,彈出一道三尺長的湛青劍氣。
他在驪山行宮潛修四個多月,仙道修爲已恢復煉氣一層。不僅可以施展各種升級版武功,亦可施展如“木遁”之類的煉氣境法術。
也就築基境的“點木生靈”對法力要求太高,暫時無法施展而已。
慕容復將六脈劍氣凝於指尖,揮指一劃,嗤地一聲,將腳下地面劃出一道平直溝壑,笑道:
“尤老夫人覺着,這又是魔門的那種武功?”
尤楚紅瞳孔驟縮。
當世高手,打出威力極強的隔空真氣當然不在話下。
可像眼前這疑似“邪王石之軒”的男子一般,將真氣凝於指尖,顯化爲肉眼可視的三尺劍氣……
這等神奇手段,倒真是聞所未聞。
不等尤楚紅開口,慕容復又屈指一彈,一道青色流光飆射而出,直飛數丈之外,啵地一聲,將一株大松樹打了個對穿,留下一道筷子粗細的透明孔洞。
“這又是魔門哪種手段?”
慕容復含笑說着,“尤老夫人不會以爲,這都是幻術吧?”
尤楚紅眼角輕輕一跳,緩緩說道:
“閣下神功驚人,老身佩服。但閣下究竟是何身份?冒稱仙神,接近鳳兒,究竟有何用意?”
雖還是未曾打消對方就是邪王的疑慮,但尤楚紅也知道,若對方真是邪王石之軒,以他身份,當不可能自己面前還繼續裝神弄鬼。
“我乃天門門主。”
慕容復揹負雙手,笑意收斂,淡淡說道:
“至於是否冒稱仙神……”
說話間,他身上氣機膨脹,狂潮一般洶涌而出,鋪天蓋地般衝擊在尤楚紅身上。
尤楚紅身軀一震,瞳孔驟縮,瞠目結舌地瞧着眼前的慕容復,臉上神情已滿是駭然。
卻是在她視野中的慕容復,身形倏地膨脹,轉眼之間,就變成了身高三丈的巨人!
巨人低頭俯瞰尤楚紅,神情淡漠,彷彿高高在上,掌生控死的神祇,淡淡說道:
“現在……尤老夫人以爲,我是何人?”
他語氣平淡,可聲音落在尤楚紅耳中,卻如驚雷滾滾,震得她耳膜鼓盪,腦海轟鳴,幾有頭暈目眩之感。
好吧,現在纔是真正的“幻術”。
不過以尤楚紅的心靈脩爲,卻是勘不破慕容復的心靈幻術。
她雖有宗師級的武功,但畢竟身具隱患,又是獨孤閥掌舵人,需要關注的瑣事太多,心思太深太雜,心靈不可能精純澄淨,精神修爲絕對算不得頂級。
又一直疑神疑鬼,還連受慕容復震撼,精神防線早就出現了破綻,慕容復此時突然尋隙發難,尤楚紅根本抵擋不住他心靈之力的衝擊滲透。
以雙方現在的狀態對比,慕容復若是有意,甚至可以將尤楚紅強行拉進自己的紫府神宮,鎮於下三重獄府之中,磨滅其精神意識。
尤楚紅仰首看着眼前這三丈巨人,理智讓她拒絕相信眼前所見,可靈覺本能卻在拼命示警,提醒她眼前的存在,究竟有多麼危險。
她甚至隱隱有種直覺,對方只需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像碾死螞蟻一般,輕易碾殺自己。
“怎麼可能?世間怎可能會有這等強大的存在?就算三大宗師當面,我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啊!”
尤楚紅心中震駭,但同時又隱隱有着激動。
連我都能一指碾死的強人,又何需對我獨孤閥有所圖謀?
以他實力,這世間一切,無論功名富貴、財帛女子,豈不都是唾手可得?
既如此,他收鳳兒爲徒……豈不正是鳳兒的大機緣?
一念至此,尤楚紅當機立斷,俯身下拜:
“老身有眼不識真君!請仙君恕罪!”
老太太身爲高門大閥掌舵人,終究不是純粹的武者。這世間,頂級門閥坐享無數資源,可真正能將武功練到當世頂尖的,就只有一個僻居嶺南,常年潛修,不涉朝政的天刀宋缺。
尤楚紅領導的獨孤閥,依附皇權,在朝中追逐權勢富貴,心心念唸的都是家族榮華,顯然沒有天刀宋缺那樣的心性。面對不可抗力,面對可能的機遇,常年高高在上的尤老太太,也可以放下身段。
慕容復心中感慨着,直至尤楚紅拜了一拜,方纔拂袖揮出一股氣浪,將她穩穩托起,語氣淡漠地說道:
“不知者不罪。”
尤楚紅垂手低眉,說道:
“仙君雅量,老身拜服。不知仙君可有何吩咐?仙君但有所需,老身定當竭力而爲。”
慕容復知道這老太太雖然已經服軟,但門閥掌舵人的本能,令她還在不自覺地試探。
當下淡淡一笑:
“不必。我收鳳兒爲徒,只是喜她天姿卓絕,心性過人。至於其它……凡俗一切,於我又有何益?以後,不要干涉鳳兒修行就是。”
他坐擁天龍、笑傲、倚天、神鵰四大本源產地,又在神鵰世界,藉着天地異變培育出了靈藥靈植,早就不缺修煉資源。
在這大唐雙龍世界,除了收割本源,也就只有蘊含天地宇宙奧妙,很可能是拓印着大道道韻的“戰神圖錄”能令他動心。
其它就算是和氏璧、邪帝舍利,對他也是可有可無。
尤楚紅試探道:
“老身還有個嫡孫……”
慕容復輕笑一聲,身形倏地化光消散,只餘音迴盪在尤楚紅耳畔:
“莫要得寸進尺……”
尤楚紅心中一突,悵然若失地輕嘆一聲,知道自己那不成器的嫡長孫,卻是入不了仙君法眼,沒這份機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