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帆原本是要放棄的,可宋雨那則消息又喚回了他的鬥志,讓他更加確信一件事。
他之前一直被章本碩和王壘的事轉移了注意力,而忽視了高樹三人組間的感情。
高樹說過,跟宋雨拍過電影。
鄧秀蘭在陽光心理也喜歡上攝影、拍照。舊紙箱裡那張獨獨少了鄧秀蘭的照片,很有可能就是鄧秀蘭拍的。
那麼這三人很有可能一起合作過,感情非同一般。
既然能打動宋雨,爲什麼不能說服鄧秀蘭,讓她去幫高樹呢?
當初那件事讓他們先後離開陽光心理,可沒讓他們三人的感情解散。
於是張一帆找到鄧秀蘭,直接向她挑明高樹需要幫助。
然後撒了泡尿走人。
不愧是鄧秀蘭,把廁所拖得那麼幹淨,地板亮得像鏡子,不尿一泡再走,總覺得錯過了什麼似的。
過了一天,張一帆去找高樹,鄧秀蘭他不清楚會不會來,但宋雨明顯一定會過來。
有了女主角,劇本又寫好了,雖然寫得很爛,但這不是張一帆關心的點。
只要能順利拍完電影,拿到第四人的聯繫方式就好。
從劇本的長度看,頂多拍一天就能結束,跟拍廣告一樣。
張一帆走上天台,看了一圈,又走到7樓,重新看了看門牌號,沒錯,是這幢樓,夾在門口春聯裡的小廣告還沒掉,跟上次來時一樣。
張一帆覺得自己眼花了,又回到天台,先揉了揉眼再看。
一圈的水塔,晾衣架,醃臘肉,花盆,太陽能,就是沒有那個小鐵皮屋。
張一帆走過去,一座水塔邊上堆了些垃圾,他看到一件熟悉的東西,是三腳架。
他拉出來,上面的攝像機還在,不過鏡頭已經碎了。
要不是垃圾不多,明顯藏不下一個人,張一帆都要徒手扒起垃圾,看看高樹在不在下面。
該不會是這幾天下雨把鐵皮屋下垮了吧?
嗝——
一個帶着味道的聲音傳來,張一帆循聲找去,一個水塔後面,高樹正坐着喝酒,仰頭看着藍天白雲。
張一帆坐下去,問:“怎麼了?”
“拆了,我出去買瓶酒回來就變成這樣了。”高樹還跟之前一樣頹廢,好像拆掉的是間樂高積木房子,重新搭一下又能立起來。
“沒關係,我跟宋雨說了,她會過來的,女主角可以讓她演。電影還能拍。”張一帆說,想鼓舞一下高樹。
高樹舉酒瓶的手抖了一下,嘴抿緊,又繼續喝酒,他的鬍子比上次的還要長。
張一帆看着高樹的側臉,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舊紙箱裡的那張照片,高樹、王壘、章本碩三人都留着鬍子,或長或短。
可爲什麼現在除了章本碩外,王壘和高樹都不留鬍子了?
而且是剃得極乾淨的那種,恨不得把鬍子根刨出來扔掉的那種。
張一帆回憶起王壘的面部細節,想該不會是那件事造成的創傷吧?只是爲什麼要把鬍子剃乾淨呢?
“沒用的。”高樹說,“攝像機都碎了,我什麼都沒了。而且,她不會來的。犯了那樣的錯誤後,她不會再跟我一起拍電影了。”
“她會來的,而且攝像機碎了,可以用手機拍啊。”
“不,她不會來。那個鏡頭只有3秒,我卻用了5個小時才找回狀態,當時沉浸在劇情和畫面剪輯中的我還沒查覺,事後想想,我真是個混蛋,我忽略了她的感受,我倆再沒合作的可能了。當時的我不管是導演還是演員,都是新人,不知道些基本的規矩,沒剃鬍子,讓她笑場。那段至今還保留在花絮裡,看得是很好笑,但是完全破壞了整部影片的基調,讓觀衆很難代入。”
張一帆倒是很想讓高樹繼續講下去,沒剃鬍子爲什麼會笑場,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讓高樹振作起來。
“鄧秀蘭,她也可能會過來,如果她過來負責攝影,你專心做導演,會不會好一點?”張一帆說。
“她?當初那件事,她受得傷最重,她不會來的。”高樹眼中全是落寞,說:“我決定了,把這部電影的創意和劇本發出去,跟網友共享。看有沒有人能把它拍出來,至於我自己,跟這個夢想是無緣了。我再也不拍電影了。”
張一帆差點大叫不要,你不拍電影就算了,第四人呢?
高樹雙眼發直,又絮叨說起鄧秀蘭的事,說當初還是他發現了鄧秀蘭的攝影天賦。
那天鄧秀蘭把“清潔廁所就是清潔心靈”的標語掛在小便池上方,還拍了張照片,給高樹看。
高樹誇她拍得好,小便池拍得好,不知道是不是鄧姐常年做家務的緣故,拍出來的照片很容易彰顯出物體的污漬。
比如說這個小便池,光看照片就有尿尿的衝動。
還有這張桌子,想擦。
這個杯子,想洗。
這個女人,想——
自此,鄧秀蘭愛上了攝影、拍照,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自從那天王老師訓過她後,她就再也不拍了,沒過多久,就辭職不幹了。
“王老師做了什麼事?”張一帆問。
“我哪知道。”高樹搖搖晃晃站起來,說:“你走吧。別再來了。”
張一帆正要說話,高樹整個人卻凍住了,每條肌肉、每根筋都繃緊了,在皮膚下跳動。
他的眼怔怔地望着一處,瞳孔就像鐵皮屋的屋頂反射着耀眼的光。
不用去解讀高樹的表情和身體語言,張一帆就知道背後來了一個人,一個對高樹極爲重要的人。
她還是來了。
看高樹的反應就知道,張一帆猜對了,儘管三人各處一方,默默生活,可都放不下對彼此的牽掛。
是宋雨,還是鄧秀蘭?
看高樹那極速膨脹的瞳孔直徑,如果不是恐懼的話,就是性喚醒的標誌,宋雨,一定是宋雨。
張一帆要回頭看,卻又多看了高樹一眼,咦?
扁嘴,眼瞼內縮,不像是驚喜興奮,倒更像是恐懼?
“離叔,最近我手頭有點緊,等我下個月電影拍出來,有錢了再還你。”高樹說。
一個大叔穿着紅色睡衣睡褲上來,說:“哦,我上來收衣服的。”
高樹鬆口氣,鐵皮屋雖然被拆了,但他還欠了三個月的房租。
大叔收好衣服下去,說:“加油,電影拍出來第一時間給我看啊!我就是爲了看你的電影才租給你的!”
高樹用力點頭,目送大叔下樓,直到大叔的背影消失在鐵紅鏽跡的扶手下。
然後腳步聲再度響起,一個人從扶手下慢慢走上來,高樹身子晃了晃,叫出聲:“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