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蹣跚,她隨手抓了幾件衣服就往牀上躺去。「我睡一下、我睡一下,頭好暈啊!」話纔剛說完,就沾着枕頭沉沉睡去。
花媽趁着空檔走入花以燦的房間,果不期然,病人往往不會照顧自己。
「唉!」她嘆了口氣,拉起棉被將花以燦蓋得密密實實的,哄着半夢半醒的她吃了顆退燒藥,才放心的下樓。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時分,花以燦並不意外,她本來就很會睡。腦袋還有些恍恍惚惚的,但似乎沒早上這麼不舒服了,無法忍受全身膩着熱汗,她強忍着虛軟的身體進入浴室洗澡。
她動作稍嫌遲緩,四肢無力,很勉強的洗好澡,頂着一頭溼漉漉的發就走出浴室。想拿掛在屏風上的毛巾,無奈手怎麼也舉不高,只好作罷。
花以燦溫吞吞的躺到牀上,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藥效好像太強了。」她嘟嘟囔囔的。「開學第二天就陣亡,我真是差勁啊……」
原本還以爲可以順順利利的過下去了,看來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花以燦盯着左手腕上的疤痕,眼眶起了氤氳的水氣。
一股心煩氣躁直涌而來,她索性將臉埋進棉被裡,不想了、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西下的陽光餘暉緩緩斜照而入,透過潔白的棉紗窗簾,一絲一絲的飄蕩在空中。
進花以燦房間像進自家廚房的衛煙波,一看見癱在牀上的花以燦,心底就起了一股無名火,他將粥放在桌上,大步一跨,來到牀邊。
「妳是想讓感冒加重嗎?」他冷着聲音說。
「啊!衛煙波……」花以燦急忙轉身,臉上盡是燦燦笑意。真好,衛煙波放學了。
「我的粥呢?」她瞇着眼,一臉饞相。
「就想着妳的粥?」這語氣是十分的不滿。
「唔……」花以燦不敢盯着他冷冷的眼,假裝沒事的想要拿桌上的食物。
衛煙波擋下她,火大的拿起屏風上的毛巾,用力的擦起她半溼的頭髮。
「噯噯……好痛、好痛……你故意報復的是不是?」花以燦哀哀叫了起來,坐在牀沿任他蹂躪……不,是照顧,她委屈的扁起嘴。
「我說過的話妳都忘了?」衛煙波放輕力道,語氣雖不悅,清冷的眼底卻有着溫柔。
「我手軟,拿不到毛巾嘛!」她心裡嘀嘀咕咕,暗罵衛煙波像個老頭子似的。
「藉口。」他冷冷的駁回,知道她是因爲怕熱,所以不喜歡吹頭髮,偏偏她的體質又容易受寒。
花以燦沒再回嘴,因爲他的確說中了事實。如果要拿毛巾的話,勉強還是拿得到。
「坐着,不要動。」他吩咐,轉身拿出櫃子裡的吹風機。
「我的房間你比我還熟呢!」見他熟練的打開第二層抽屜,花以燦不以爲意的說。
他輕哼了聲,走了過來,打開吹風機吹着她柔軟的髮絲,鼻端盡是她沐浴後的香氣。
花以燦瞇起了眼,像一隻慵懶的貓,午睡後享受着主人溫柔的撫摸。衛煙波動作熟練,彷佛這樣的行爲進行過數百次,又像是天生般的駕輕就熟。
即使睡了一段時間,花以燦還是有着身體發軟無力的現象,又或者是下意識的撒嬌行爲,她輕輕靠上衛煙波結實的胸腹。
衛煙波淡淡的瞄她一眼,問道:「只是普通的感冒吧?」
「嗯。」喉嚨開始有些發癢。
衛煙波的味道好令她心安啊!花以燦嘴角隱隱勾起一笑,只差沒有舉起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腰了,突然,她皺起了鼻頭。
「奇怪的味道。」茉莉花香,衛煙波身上從沒出現這種女性化的香味。
「嗯?」衛煙波略略提高嗓音,不懂她說什麼。
花以燦整張臉埋得更深,東嗅嗅,西聞聞,弄得衛煙波有些發癢。他大掌一蓋,固定了她的小小頭顱。
「妳做什麼?」他聲音低啞的問,黑亮的眼珠盯着她。
「花香味。」她拉起他的制服,指着某一處。
衛煙波愣了下,猛然想起關聯處。
「靈犬萊西嗎,妳?」他低低的笑着。
早上他順手撈起一位差點跌倒的女生,想不到對方很順勢的拐進他懷裡,對她的臉沒什麼印象了,倒是身上的香水味滿重的,現在經花以燦這麼一說,他纔想起這件事。
「你說什麼?」花以燦不滿的戳着他。
「早上有個女生說,我的懷抱看起來很溫暖,想要躺一躺,妳也知道,我這人滿大方的……」他半是戲謔,半是開玩笑的說着。
花以燦瞪着他,這人真的很惡劣!尤其是最近,老愛有意無意的試探她。她不是很懂,也有些害怕啊。
「好了。」他拍拍她的頭,柔軟的髮絲溫順的貼在她臉龐。
花以燦仍舊有些呆傻,衛煙波則是相當習慣她三不五時的失神狀態,他勾起一抹寵溺的笑,覺得她這樣倒也挺可愛的。
「過來啊,不吃妳心愛的甜瓜粥了嗎?」他問着,手裡拿着湯匙拌涼。
花以燦失神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總覺得衛煙波以後會穿着圍裙喂小孩喝奶似的,她搖搖頭,甩開這令她頭皮發麻的畫面。
她慢吞吞的蹭到桌前,大大的吸了一口氣,一臉幸福的表情。
「謝謝!」她感動的看着他,下一秒便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
「嗯。」衛煙波若有似無的點了下頭,隻手託着腮,冷淡的表情有着一絲笑意。
花以燦埋首吃吃吃,額間飆着熱汗,猛然察覺她這樣自顧自的吃,好像有違良心道義,她擡眼,隨口問道:「學校好玩嗎?」
這真是個非常白癡的問題。
「妳說呢?」他挑眉。
「……嗯……嘿嘿……」她幹嘛自掘墳墓?花以燦懊惱得想踢自己一腳。
「大熱天感冒的人是笨蛋。」衛煙波輕輕的說着,語氣沒有絲毫的責備之意,周圍卻默默的颳起一股寒風。
花以燦低着頭,快速的吃吃吃。性格扭曲的人是不是都這樣晴時多雲偶陣雨的,脾氣說來就來啊?
「嗯?」他細長的眼眸像天生帶着高傲。
知道衛煙波是氣她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每次她感冒,他都要吹鬍子瞪眼的,冷淡的語調裡其實包含着濃濃的關心,只是她奇怪,表達關懷有這麼難嗎?非得要這樣包裝包裝再包裝。
花以燦心底暗歎口氣,不敢正面接招,只好隨意亂扯,她問道:「衛煙波,你有吃過鑫鑫腸嗎?」
「鑫鑫腸?」他皺眉。
「嗯,你知道隔壁老王養得那條拉不拉多嗎?簡直胖得像會走動的鑫鑫腸!」花以燦滿臉新奇的笑意,她見過那狗一、兩次,每次都覺得很震驚。
「老陳。」他語調冷淡,眼瞳盯着她。
「啊?」
「妳家隔壁住的是老陳。」他重複。
「……重點在鑫鑫腸。」
「嗯。」他怎麼會不知道她胡扯的功力?
「那、那等一下我們去超市買好不好?」她討好的問。
衛煙波沒回應,探過身子,大掌摸着她的額頭,神情嚴肅。「可以,先做完功課再說。」
聞言,花以燦的臉垮了下來,有點想哭的說:「你好殘忍……」
衛煙波始終維持着冷淡的神情,彷佛多了一個臉部表情就犯法似的。他若有所思,抽起紙巾,緩緩擦拭着她的嘴。花以燦僵了下,不敢正大光明的瞧他,眼角略略瞄着他優美的臉部線條。
「以燦……」他低啞的開了口,手指隔着薄薄紙巾摩挲着她的嘴脣。
「嗯?」花以燦緊張得差點將心臟跳出胸口。
「我記得,妳剛纔有對我說謝謝是吧?」他垂下眼,讓人瞧不見他漆黑的眼睛。
「有、有嗎?」花以燦已是滿頰緋紅。
「我實在不喜歡妳對我這麼的見外,妳知道……要謝謝別人,也是有很多方式的……」他深邃墨黑的眼瞳對上她,向來冷酷的臉龐此刻看來有些邪魅。
花以燦支支吾吾,隱隱約約感到他挖個洞給她跳,而她有些驚惶、有些害怕。
衛煙波修長的指頭沒離開過她粉嫩的脣,細細描繪着她的脣形,像羽毛輕輕的掃過,卻又點起陣陣火苗,花以燦幾乎要喘不過氣。
「譬如說……」他緩緩的靠近她,直到兩人溫熱的鼻息相融。
「啊,天氣好熱喔!我們出去走走吧!」她猛地推開他的肩頭,站起來伸着懶腰,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衛煙波擡起眼,眼底已是平靜無波,他嘴角勾着無所謂的笑,輕聲說着:「膽小鬼。」
沒聽到、沒聽到,她什麼都沒聽到,她耳背、她耳背。
「先上完今天課程的進度吧。」他淡淡的說。
花以燦瞬間回頭,小臉皺成一團,痛苦萬分的說:「這是人話嗎?」
衛煙波隱着笑,就愛看她十分氣餒卻又無計可施的表情,很可愛!「如果不要的話,以後功課自行料理吧。」
花以燦表情沮喪,萬分不願的拿出書本,默默的道:「老師,今天的進度是?」她虛心求教,像個好學生。
衛煙波相當有耐心,教導着各個學科,國文、英文單字、數學習題……像個盡職的家教。
耳邊響着衛煙波低沉的嗓音,她偷偷覷着他低垂的眼、濃黑的睫毛,他雖然時常擺着冷漠的臉孔,但其實有時候他的神情很溫柔呢!大概連他自己也沒發現吧……花以燦託着腮,盯着他五官立體的臉龐。
「我臉上有黏飯粒嗎?」他頭也沒擡。
「喔。」被發現了!花以燦乖乖的將視線挪回課本上。
看着衛煙波修長的手指點着課本上的重點,緩緩滑過潔白的紙面,似乎帶着特別的氣味,她的心口一跳,想起他美麗的手指逗留在她脣上的溫度。她低垂着臉,幾乎要埋入桌面,那樣的眼神……令人臉紅心跳的,不是她會錯意吧!不是她會錯意吧!總覺得近來衛煙波的言行舉止越來越過分了。
她、她不懂啊!
衛煙波輕嘆口氣,盯着手錶,集中精神最佳狀態是四十分鐘,而他們已經上了一個半小時,花以燦的極限也到了。
他合上書本,對上她疑惑的臉龐。「不是要逛超市?」他問道,雖然很不能苟同這奇怪的嗜好。
花以燦笑瞇了眼,急急忙忙的就要衝出去,卻又一把被勾了回來。
「妳要這樣去啊?」他瞄着她身上單薄的衣物。
立即會過意,花以燦加了件薄外套,衛煙波手裡又拿着一件,她接了過來,面有難色的說:「好熱。」
「超市有冷凍櫃,妳想要加重感冒是不是?」他一臉沒得商量。
花以燦認命的穿穿穿,有時候真的覺得衛煙波像個老人似的,嘮嘮叨叨。
超市不遠,大概步行十分鐘就能抵達。
小鎮上車流不多,衛煙波卻始終站在外側。聽着花以燦天馬行空的話語,時而皺眉,時而發笑。花以燦卻不知道,這樣的表情,只有她一個人纔看得到。
夏季夜涼如水,帶着微熱的病體,風一吹來,花以燦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搔了搔鼻子,心底不由得讚歎衛煙波是對的。一擡眼,發現他已經站在她面前。他略皺着眉頭,拉着她的外套衣領。
「老頭子。」她伸出手,撫着他眉間的皺摺。唉,她真的很令人擔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