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市郊.
佳敏子的家.有一種節日的氣氛.佳敏子給秀子端上糖果之類:秀子,請吃糖,等一會兒,咱們就用飯。
秀子說:謝謝,先不要吃飯,咱們聊會兒吧。
佳敏子說:好吧,是有些話要嘮嘮的。
秀子說:我們去中國的那些女人,您找到幾個了?
佳敏子:自從戰敗後,我們期盼着親人安然歸來。一直盼了十幾年,終於從一個早年在中國上海某司令部做伙伕的先生口中得知,美之子成了軍妓。不久,又病死在中國的噩耗。。。。。。打那以後,我就四處尋找曾經與美之子在一起生活過的那些女人。想深入瞭解妹妹的痛苦遭遇。幾經周折,我在奈良鄉下找到了昔日的山垣千花,但她已經成了一個面容憔悴,音語不清的精神病患者。她回答不了我提出的任何問題。不久,便死於車禍。之後,我又打聽到了居住在北海道的神田君子。便乘飛機趕到那裡。在一個低矮的漁民民府舍裡,我見到了年近四十的神田君子。她沒有拒絕,但她說她已經忘記了過去,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只是零零碎碎地講了一些美之子的情況。從她口裡,我知道了一個姓高橋的原皇軍大佐。還有一個與美之子是好朋友的西島秀子。我找到高橋時,這個老頭兒已經癱瘓在一所養老院裡,口裡流着哈喇子,一句話也不講不清,和死人只有一口氣的差別。後來,我在京都找到西島友三,得知您已經逃出皇軍的摩爪,留居中國了。恰巧,您那時開始與日本聯繫,我便多次拜訪您的兩個弟弟一道努力,極力促成您歸國探親。如今,妹妹生前的難友終於回日本。。。。。。
秀子的心情非常複雜,儘管她置身在佳敏子一家人熱情備至的款待之中。。。。。。她還是想起了中國的家。。。。。。不知不覺,淚落了下來。
佳敏子:秀子,回到故鄉應該高興啊!
秀子忙擦去眼淚,說:對不起,我給您們添麻煩了,我想。。。。。。
佳敏子問:想什麼?
秀子猶豫了一下,說:我的弟弟是不是因爲我是軍妓纔不肯讓我進家門?
佳敏子嘆口氣,說:也不完全是這樣。秀子,您是西島家的一員,依照法律,您可以得到一份財產。
秀子茫然不解,問:財產,什麼財產?
佳敏子告訴她:您父母的遺留財產。您的父親在您走後不久就辭掉在大學的工作,和幾個商人經營麪粉,攢下了錢。戰後又開始搞房地產,辦了個公司,承建工程什麼的,到他去世的時候,西島家已有上億元的資產了。這些都被川木和永吉繼承下來。現在您回來了,這筆財產要從新分配,劃分。
秀子堅定地搖頭:不,我不要!我回來,不是要分弟弟們的財產,從來都沒想.我到中國受了那麼多的苦,現在生活以經能過的去了,我要那些財產幹什麼?
佳敏子忙搖頭,說:秀子,您爲什麼不要呢?您的弟弟們現在正忙着拜訪律師,盤算着遺產劃分的數目呢!
秀子仍然說:我真的不要!這四十多年,我只是想回到日本和家人團聚,我不要財產。我都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婆了,要財產有什麼用?我要的是弟弟們,我要的是骨肉親情,現在,我稍稍地明白,錢比什麼都重要啊!
佳敏子無可奈何地搖了一陣頭,說:秀子,雖然你是不想要.可誰會相信,那麼大一筆遺產,你不會動心呢?
況且我認爲,秀子小姐就算您不想要,可您這麼大年齡了,身體,兒孫……
您的兩個弟弟,狼子野心,也絕不會考慮親情的,只會請律師儘量少分你一點!
您在中國的家條件也不是非常富裕吧!
秀子沉默了.父母,兄弟,遺產……
生不如死是個漫長而又充滿絕望的過程,每每心碎幾乎伴隨着秀子的一生.
秀子不想把這樣的痛苦延續下去,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美之子說的,一定要活下去,活着回到日本,讓家裡人知道我們所遭遇的一切。。。。。。
是的,現在自己終於回到日本了。可是這不是自己想要的日本,不是自己夢裡的家人,家!
這個夢做的太久了,該醒了,我還有一個名字叫巧芬呢!
秀子對佳敏子說:我不是要在日本安家,我還有自己的家,我只要看看爸爸媽媽的墳地,照中國的習慣燒點紙錢,盡一份孝心,我就回中國去。
佳敏子有些着急地說:回中國?您在中國受了那麼多苦,還回去幹什麼?
秀子漠然地看着窗外繁華的市區和輝煌的燈火,說:我的苦,我和我姐妹們的災難,都是那場可惡的戰爭帶來的,那場戰火是皇軍點燃的,把握捲進中國。我生在日本,然而,卻受到日本同胞的蹂躪,到了晚年,還是日本,我的一奶同胞使我有家不能歸,踏進國門,進不了家門。沒有中國,也許很難有我的現在和將來。日本,沒有什麼可值得我留戀的了,中國纔是我的家呀,我要和兒孫在一起度過殘生了!秀子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佳敏子撫摸着秀子的肩頭,說:秀子,別太難過了。看得出,這些年您的眼淚沒少流。看見您現在這樣健康,就知道您在中國生活的挺舒心,假設這些年您生活在日本,恐怕連頭也擡不起來。您說呢?秀子,您留在中國,我真爲您慶幸。真的,爲您慶幸。秀子抹掉臉上的淚,笑了,笑的悽慘。。。。。。
佳敏子突然抑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秀子,淚如雨下,好久,好久才哭着叫了一聲:我可憐的妹妹。。。。。。
秀子從懷中掏出了那個紅皮的,殘破的本子,遞給佳敏子,這是什麼?
秀子:這東西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如果可能希望有朝一日能讓它於世人見面。。。。。。
北京機場。
飛機徐徐降落,西島秀子站在懸梯上,舉目致意:可愛的中國,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