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里昂。”
看着跟在威廉和玫蘭妮身後瘋了整整一天，纔剛吃了兩口蛋糕眼皮就開始打架，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女兒後，艾瑪愛憐地把她抱進懷裡，用臉頰輕輕的蹭了蹭小艾莉的頭頂。
“艾莉很喜歡你送的煙花，這不僅是她過得最開心的一次生日，也是我這些年來最開心的一天，能有個這麼開心的結束，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沒什麼，艾莉是個很可愛的孩子，我也非常喜歡她。”
面對艾瑪前輩“道別”似的話語，同樣已經下定了決心的里昂沒有再勸，而是神色平靜地輕聲詢問道：
“艾瑪前輩，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嗎？即便被總局放逐到死界，也要和他同歸於盡？”
“嗯……”
歉疚地看了里昂一眼後，艾瑪微微點了點頭，滿眼認真地道：
“我所有的族人都在死界，父親、母親、爺爺……他們都還在遺悔城裡，六年前我就該跟他們一起的，現在我只不過是去早該去的地方而已。”
“這樣啊……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那我也就不攔你了。”
看了看桌邊還在強撐着吃蛋糕，但叉子卻一直往鼻子裡塞的威廉，和早就蜷縮在安娜懷裡，皺着小鼻子打起了鼾的玫蘭妮後，里昂把【表演大師】切換了出來，做戲做全套地嘆了口氣，神色幽幽地道別道：
“艾瑪前輩，那……再見吧。”
看着眼眸中四分蕭瑟三分寂寥，還有三分難以言說的遺憾，似乎正在和什麼極珍貴的事物永遠道別的里昂，艾瑪的心裡不由得狠狠一揪，挽留的話語險些脫口而出。
但過去六年裡，接近兩千個日夜的痛苦和悔恨，以及在痛悔的折磨中越磨越鋒利的憎恨，還是成功地拉住了她的理智，讓差點說出口的承諾，變成了同樣乾澀而低沉的道別。
“再見。”
聽完她的答覆後，里昂眼中最後的希冀之色漸漸淡去，輕嗯了一聲後苦澀一笑，隨即從桌邊起身，把玫蘭妮從安娜懷裡接了過來。
“安娜，咱們走吧。”
“好的，那我去叫馬車。”
經過了一整天的相處後，雖然里昂兩人一直避開她在交談，心思靈敏的安娜，早已經發現了大哥和艾瑪姐姐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爲了照顧兩人的情緒，便主動拉着威廉提前出了小木屋。
而艾瑪在將女兒送回房間，輕柔地幫她把被子掖好後，默默地把里昂送出了小木屋，隨即雙手環住里昂的腰，給了他一個溫溫軟軟的擁抱，柔婉的眼眸中滿是歉意地輕聲道：
“我就不送你了……里昂，我……如果我能早些遇見伱該多好。”
“……”
不晚的，最起碼現在還不晚！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里昂沒有回答，而是擺了擺手，隨即抱着還在打着鼾的玫蘭妮，緩步走上了花園中的石子小徑。
“既然已經醒了，那就下來自己走吧。”
“……”
“別裝了。”
又走了一會兒後，里昂忍不住停下腳步，拍了拍玫蘭妮緊繃着的小屁股蛋，沒好氣地道：
“哪有人睡着了腿還繃着的？而且打鼾打得比呼吸還快？你裝也要裝得像一點兒吧？”
“奧……”
被裡昂戳破了僞裝後，正擠眉弄眼地忍得難受的玫蘭妮渾身一鬆，睜開滴溜溜亂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裡昂，隨即撒嬌似地摟住里昂的脖子，鬼精鬼靈的小聲試探道：
“大哥，艾瑪阿姨她……我是說……我們今後是不是……不能再來找艾莉妹妹玩了？”
你可真是個人小鬼大的小東西！
看着明顯聽懂了什麼，甚至可能猜出艾瑪是在和自己“永遠道別”的妹妹，里昂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樑，沒好氣地道：
“瞎猜什麼！你們艾瑪阿姨什麼事都不會有，以後你和威廉不上學的時候，一樣可以過來找艾莉妹妹玩兒！”
“奧……”
將信將疑地應了一聲後，玫蘭妮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那……你們剛纔……”
“你們艾瑪阿姨感謝我幫艾莉過生日，所以激動的抱了我一下而已，哪來那麼多有的沒的……哦對了！”
說到這裡時，里昂“局長式”地眯了眯眼睛，隨即很沒有大哥風範地威脅道：
“等回去之後，如果安娜問的話，那你剛纔聽到的看到的……”
“聽到什麼？”
玫蘭妮眨了眨大眼睛。
“我剛剛一直在做夢，夢見大哥給我買了新的娃娃，然後等醒了就已經在馬車上啦！”
好傢伙，居然還趁機勒索我！
啼笑皆非地瞪了趁火打劫的玫蘭妮一眼後，里昂沒好氣地道：
“行，給你買！但絕對沒有下回了！你可真是……”
“大哥最好了~”
笑嘻嘻地在里昂臉頰上親了一口後，玩了一天的玫蘭妮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隨即閉上大眼睛，小貓似地蜷在里昂的臂彎裡，夢囈般地輕聲道：
“艾瑪阿姨是好人，艾莉妹妹也是，但大哥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奧，你還要給我買……哈切……買娃娃呢……呼……以後還要一直養我……不許耍賴……”
“……”
果然，【表演大師】的能力雖然強大，但對自己太熟悉的人來說，效果並不是很好，很容易就會看出和平常的不一樣。
看着懷裡再次打起了鼾，但小手卻緊緊地拽着自己衣襟的妹妹，里昂不由得搖了搖頭，隨即微微翹了翹嘴角。
“嗯，大哥跟你保證。”
……
“嗒嗒嗒”
“嘟……”
隨着嗒嗒的馬蹄聲和尖兒長的汽笛聲，一輛鍋爐正在冒着白汽的馬車緩緩停靠在了路邊。
“艦橋街三十五號，幸福公寓。”
取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車費遞給馬車伕後，里昂踩着馬車的客蹬，將睡着正香的玫蘭妮送到了座位上，又把靠在自己腿上的威廉抱上了馬車，隨即轉過身微帶歉意地道：
“安娜，我今天就先……”
“知道了。”
拉着把手上了馬車，把睡着的玫蘭妮抱到了自己膝上後，安娜打斷了里昂的話，微微咬着嘴脣道：
“艾瑪姐姐是個好人，但我也只有你一個哥哥，你……你想做什麼我不攔你，但記得一定要注意安全。”
“……”
原來你也看出來了……
看着眼神中半是鼓勵半是擔憂的安娜，又看了看她懷裡一邊睡一邊皺着眉頭的玫蘭妮，心頭暖融融的里昂，不由得有些感慨地嗯了一聲。
看來【表演大師】哪怕能瞞過陌生的真神，但對於和自己朝夕相處，熟知自己脾氣秉性的家人來說，卻永遠都是場一戳就破的拙劣表演。
“啊？”
就在這時，倚在座椅靠背上的威廉，努力睜開惺忪的睡眼，小臉上滿是茫然地詢問道：
“怎麼了？大哥要做什麼？”
“……”
嗯……但前提是家人不能真的睡迷糊了，或者情商方面明顯不太過關。
“沒什麼。”
揉了揉弟弟虎頭虎腦的小腦袋後，里昂笑着回答道：
“大哥今天先不回家了，準備去做一件如果現在不做，以後一定會狠狠地後悔的事。”
“那我懂了。”
一臉瞭然地點了點頭後，威廉努力睜開眼睛，小臉上滿是認真地給里昂打氣道：
“加油啊大哥！我在《大帝傳》裡看過，一個真正的男人，做事之前不會害怕，做完之後更不會後悔！”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快睡你的吧！”
面對困得不行的威廉明顯有些文不對題的雞湯，里昂忍不住笑罵了一句，隨即擡手關上了車門，送別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擡頭看了看天色後，里昂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走出了紅杉大道外，朝着等在路邊的另一輛馬車招了招手。
“去市政區，警務部！”
“好嘞！”
……
這輛同樣等在紅杉大道路口處的馬車，之前便已經看到了準備打車的里昂一家，只不過稍微慢了一步，被離得更近的一輛廂車搶了先。
原本還以爲這單生意已經沒指望了，沒成想那一家人並沒有一起上車，而是留下了一個，並且要在夜晚前往大老遠的市政區，屬實是個意外之喜。
“承惠一枚銀輪……您請上車！”
收下里昂提前預付的一枚銀輪後，臨下班前還意外拉了筆大活兒的馬車伕，一臉喜笑顏開地攀談道：
“客人，您是警務部的公職人員麼？”
腳步有些輕飄飄的里昂上了車，點了點頭道：
“嗯，我是。”
“您這麼晚還過去……是臨時加班嗎？”
“嗯，對的。”
“哎呀，這麼晚還有案子，你們警務部的工作可真是辛苦啊！”
頗爲健談的馬車伕微微側頭，看了眼身後神色平淡，在夜色下身影有些模糊的乘客後，特意把車廂內的小燈拉亮了一點，隨即繼續發揮了“出租車司機”這一職業的健談本色，興致盎然地攀談道：
“說到案子，最近太陽報加了個懸案特刊，有個叫妮可的女記者，把王國這些年的懸案全挖了出來，一樁一樁地往出發，鬧出了老大的動靜，您不會就是因爲她回去加班的吧？”
“對的，就是這樣。”
“啊哈哈，那她可害您不淺啊，我聽之前拉過的其它警務部的客人說……”
“嘟……”
尖利而悠長的汽笛聲再次響起，暫時蓋住了馬車伕略顯聒噪的攀談，廂式蒸汽馬車載着里昂離開路邊，朝着市政區的方向行駛了過去。
而被馬車留在了路邊的另一個里昂，則看了看車廂里正襟危坐地回去加班的“自己”，異常滿意地點了點頭。
爲了能夠贏過金牛董事，三代局長在給自己打造異常物的時候，當真是下了死力氣，再加上材料也從聖靈殘片升格成了真神的武器，新的主戰異常物的效果算是全面升級了。
比起真的在用精神改變物質的【聖靈掛墜】，藉助夢界的力量侵蝕現實的【欲夢侵襲者】，雖然需要藉助“做夢的人”爲跳板，才能發揮侵蝕現實的力量，但消耗上卻也小了太多太多。
曾經還是【聖靈掛墜】的時候，只是短暫讓堅硬的石磚變成泥潭，就幾乎掏空了自己的力量，並且僅能維持很短的幾秒鐘，就會被重新修改回來。
而現在自己只是和馬車伕交談了兩句，然後支付了差不多1.5浸染值左右的力量，便成功藉助他的靈魂爲跳板，從夢界拉出了一個名爲“回局裡加班的里昂”的人物夢。
這個“夢裡昂”的存在，雖然只有馬車伕能看清楚，落在別人眼裡只是個朦朧的影子，但它終究是切實存在的，甚至真的會在警務部下車，去清理局裡加上一整夜的班，直到馬車伕第二天睡醒前都不會消失。
而幾句話就創造了“夢裡昂”的【欲夢侵襲者】，不僅觸發方式同樣隱蔽、消耗的力量極低、效果持續時間還非常長……即便殺傷力上限降了一些，但功能性卻比金牛董事出品的【聖靈掛墜】強太多了。
不愧是第二好的異常物鍛冶師，三代局長確實有兩把刷子！
在心裡默默地給方腦袋老頭點了個贊後，里昂腳步有些飄忽地轉過身，朝着與蒸汽馬車相反的方向走了過去，用心思忖起了一會兒到底該怎麼動手。
畢竟人可以因爲憤怒而動手，但動手之前一定要先把腦子動完，最起碼要想明白動手的後果，否則那就是真蠢了！
別的不說，那位早就該死的金鵑侯爵突然暴斃的話，總局第一反應肯定是來找艾瑪前輩，大概率也會順帶關注到自己身上。
而面對由真神武器改制，本身位格極高的【欲夢侵襲者】，總局的調查員肯定是檢測不出來的。畢竟如果連這種事也搞得定的話，那他們也不會當調查員了。
以那些內部調查員的平均水平，最多隻能發現馬車伕的靈魂受過輕微震盪，必定拿不到什麼確切的證據。
而這些不夠確切的疑點，就給自己提供了和局裡扯皮的空間，那個跟着馬車離開，確實在局裡加了一夜班的“自己”，也能夠幫着過掉那些比較初級的測謊手段。
這些都捱過了的話，接下來只要死撐就行了。
靠着局長和金牛董事的信任，以及剛剛戳破了水瓶陰謀，保住了守望宮的大功勞，現在的自己等於有“光環”護身，如果沒有拿到確切的證據，只是些疑點的話，不太可能有人抓着不放。
而如果這時候還有人非要死磕，那自己就想辦法找個理由反咬一口，然後拉他一起去被神階食腦魔舔腦子！
至於找什麼理由……這不是現成的嗎？
誰敢懷疑是我乾的，那他就是收了水瓶董事好處，妄圖幫他迫害功臣的間諜！
計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