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梅莓再次推開合窗看向錦蘭江的時候,愣住了。
彷彿昨夜那月下奔騰翻涌的銀色波浪都是錯覺。
現在好像江水又恢復了昨日下午那樣了。
她穿上衣服直接去了後院再次湊近看向山下的江面,這一次梅莓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江面寬度已經不是以前所謂“玉帶銜珠”能夠形容了,毫不客氣的說,眼下的雲州府城現在一大坨爛布給束縛住了。
周遭全是水,氾濫的連對面的燕州草原都被淹了不少。
“要死了,漲了這麼多水!”
梅莓臉色難看,轉身去了前院,魏漂亮正在院子裡晾曬衣服。
“娘,我爹呢?”
“出門去了,大清早的他聽門口街坊都說什麼城外什麼的,不清楚怎麼回事呢,她出門打聽了去了。”
這麼一聽梅莓這下心情也沉了下來。
“早飯給你熱在竈臺上去了,趕緊去吃。”
連一向氣定神閒的魏漂亮今日曬衣服都有些脾氣暴躁,顯然也在擔心今早外面發生的變故。
端着自家老媽煮的豆粥,坐在屋檐下,梅莓將一口溫熱的豆粥剛吞下肚,她便聽見玄關處傳來自家老爹的聲音。
“哎呦,王捕快這次多謝您了,你們也不容易。
這忽然來了這麼多人…三步一個,五步一羣的看着嚇人的呢~這後面……”
聽着梅郵謙的話越來越小,梅莓將豆粥一飲而盡便和自家老孃都默契地朝着玄關處靠近。
但是她們剛湊近,院門便傳來關門的聲音,自家老爹又是一臉悻悻的回來了。
手裡還拎着一條不知道哪來的魚。
“昨天靖胡關的士兵入城了。據說靖胡關被淹了一大半,靠近這邊的士兵只能進城,還有不少直接進了山裡。”
“進山啊?這才下過雨山裡多危險?”
聽見自家老孃的驚歎,梅莓很快又想起自己在地圖上曾經見過靖胡關的士兵在山上擁有駐紮的營寨。
進山不是沒可能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進城的這些士兵我看着都不是什麼好相予的。”
梅郵謙今早夫妻二人也是忽然聽見巷子口傳來嘈雜聲音的,他這纔出去看看。
結果這街道上好傢伙走兩步就能看見一個士兵。
再一仔細打聽,大清早的街坊鄰居上個街結果碰上這羣士兵,結果就吵了起來。
那些士兵啊吵了兩句直接拔刀啊。
他早上走出巷子的時候地上還有一攤血。
“先前……新的知州和通判是不是還沒上任。”
梅莓冷不丁提醒了這麼一件事。
眼下靖胡關的士兵入城,很明顯,這城裡的權利大概率全都掌握在了鎮守靖胡關的總兵手裡。
不然的話,街上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士兵,況且這些人可不像是寄人籬下來的。
梅莓還記得先前地圖裡有連接府城和靖胡關的密道,不過那密道狹窄,想要忽然傳來這麼多那是不可能的。
還是從外面大道上過來的。
“對了,你這魚哪來的?”
魏漂亮接過梅郵謙手裡的魚,見這魚還在活蹦亂跳倒是驚訝。
“還挺新鮮。”
梅莓也看出來了。
“是有人閒不住去了城外,昨天就去看看這漲上來的江水到了哪,見水裡還有不少魚就,順道撒了把網,今早一撈……嘿!”
今早他去集市上的時候,本來這些天因爲下雨集市就寥落的不行,今天這個魚攤怕不是也是生意最好的。
金水村的時候沒什麼人吃魚,不過縉白縣和雲州府城這邊吃魚的人都不少。
“可惜,最後還剩好多的時候都被那些當兵一下全都給帶走了,毛錢沒給。”
梅郵謙最後說這話的時候還特地壓了聲音:
“當時那個魚老闆都快哭了,不過好在旁人安慰他這魚本就是意外一筆添頭,不必要這麼憂傷。”
“這話說得,雖然漲了水,撈魚那也需要力氣和本事,再者說了還要大清早的將魚帶回來就是給人白拿的?想什麼呢?”
魏漂亮可一點也不認同梅郵謙他們這些安慰人的說法。
這要換成她自己是那賣魚的老闆她得能哭死!
梅莓聽見這話忍不住皺眉。
“我想去九寶軒……”
“哎呦,可別。現在外面那模樣,就不是隨便給咱們隨意出門的,你還要去九寶軒,怎麼想的啊?”
梅郵謙可是去過外面的。
“那外面現在基本看不見沒成親的小娘子在外走動,那些當兵的下手沒個輕重,萬一嚇着你怎麼辦啊?
我剛纔回來要不是半道上遇到先前的王捕快,這魚當時在巷子口怕也被收走。”
梅郵謙一點都不放心梅莓獨自出門,啊,自家老婆陪着也不行,他也不放心。
可是一聽見這些人連老百姓手裡的東西都搶的時候梅莓心頭還是忍不住狠狠一跳。
“不行,我得去九寶軒問問情況!”
梅莓堅持,甚至還喊來了梅優,梅優也堅持和梅莓一塊,梅郵謙沒法,只能再次出門,送着倆閨女去了九寶軒。
一路上,梅莓和梅優戴着幃帽走在路上都有好幾次被攔下來盤問,好在梅郵謙在一旁幫着擋了過去。
梅莓和梅優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底卻越發厭惡起了靖胡關這些人。
到了九寶軒,馬掌櫃對於梅莓他們的到來也吃了一驚,目光落在梅郵謙的身上滿是不贊同。
怎麼這時候讓兩個小娘子過來呢?
“這個外面靖胡關的士兵你們知道多少?”
梅優開門見山,馬掌櫃帶着三人往店裡面走,這幾日九寶軒早就閉門歇業了。
“昨天夜裡進城的,動靜不小,人數約有兩萬多,我都給驚醒了。”
“兩萬。”
先不說馬掌櫃是如何算出來的,至少這數量已經算不少,畢竟她爹聽說的還有不少在靖胡關邊上的山裡大營。
馬掌櫃笑了笑點頭,而梅莓卻看向周圍,問道:“汪北顧他們人呢?他們不在這裡歇息?”
“上面置辦有宅院,他們都在上面呢,你們是要見東家他們?”
“啊,那也不是,掌櫃你要是都知道我就不去問了,問你也一樣。”
梅莓倒是沒有必須要見到汪北顧的意思,她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都行。
馬掌櫃聽了卻搖搖頭,說道:“後面的話,二位小娘子還是不要到集市這邊,這邊士兵很多,往上二三級所在區域官兵倒是少了許多,倒是方便不少。”
一提到外面的一些士兵,馬掌櫃眼底也是流露出了些許厭惡之色。
顯然,這不是梅莓他們這種非土著才討厭這裡當兵的,連土著都不喜歡這些人。
“這些人昨晚進城着急,也沒有帶其他的東西。”
馬掌櫃最後補了這麼一句,這話一細品就能推敲出不少東西來。
“他們連糧草什麼都沒帶來,是這個意思吧?”
梅莓立刻就領會了馬掌櫃的意思,見她點頭梅莓的臉色難看的不行。
“馬掌櫃,您知道雲州府城的官倉有多少糧食麼?”
梅莓這一問,梅優也看向了馬掌櫃。
這讓本來就給了梅莓提供這方面思路的馬掌櫃本人不由自嘲: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馬掌櫃搖搖頭,“但是,應該比賬上要少很多……”
這次的洪災,但凡熟悉農事的人朝這山下的洪水看一眼都不由得眉頭緊鎖。
今年,秋收已絕。
大家似乎都在指望官倉,包括連夜上山的這些士兵。
現如今聽見馬掌櫃這個回答,衆人心頭只覺的被壓了一塊重大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