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蘇收起眉心天眼,因爲已經沒有了那個必要。
即便用肉眼,他也能夠看到,火光之中,那副重塑的肉身,以及那具赤裸肉身之上,逐漸形成的漆黑的鎧甲。
看到那漆黑鎧甲的一瞬,陵天蘇袖中的手指猛然一抽。
在熊熊火焰之中,國師老道再也無法稱之爲老道了。
他掌控着周身火焰,將只火種源泉盡數吸納至體內。
可見他那漆黑的鎧甲猶如萬年玄寒之鐵一般,絲毫不爲所動。
他就像涅槃重生的一隻老鳳凰,火種的力量不斷沖刷着他的身體。
他的身軀挺拔如山,再無半分老者的佝僂之姿。
他那半黑半白的頭髮也在烈火之中,焚燒得愈發漆黑如墨,他面容上的皺紋被蕩平。
老人斑也褪去,他正以着一個驚人的速度玩弄着時間,從一個老態滄桑的年邁着。
轉眼之間,就成了一名身材挺拔的渾身透着森寒氣息的青年男子。
他緩緩擡起一隻手掌,然後做出一個下壓動作。
火光頓熄!原本他身下的鐵桶已經悄然湮滅。
他一身漆黑鎧甲,胸口處的金屬猙獰狼頭十分令人眼熟。
他一頭黑髮瘋長至腳後跟處,裸露在鎧甲外的肌膚竟然也在悄然轉藍。
國師凌空而立,神色無盡漠然,他緩緩開口,依稀可見脣下獠牙。
“今夜,你們都要死。”
梅大華皺眉:“這廝果然不是人類!”
昐炟心頭狂跳,口中喃喃:“他並非聖火庇佑之人,如何能夠接受聖火的洗禮……”
陵天蘇卻認爲,或許這不是洗禮,而是吞噬。
國師緩緩招手……
吳嬰許是猜想到自己接下來的結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轉頭看着陵天蘇:“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陵天蘇皺眉看他。
他胸前短劍劍柄處的鎖鏈開始顯現,而與此同時,那劍鋒正在繼續一寸一寸的沒入他的心口之中。
吳嬰那薄薄的嘴脣沒有太多血色,胸口那足以媲美撕裂的痛楚讓他面色平淡清冽。
他這般道:“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語畢,鎖鏈無限延伸,終於重新纏繞上了國師的手腕間。
國師用力一扯,吳嬰整個人就被扯了過去。
陵天蘇皺了皺,毫不猶豫的出手,一把抓住吳嬰的一條左腿。
然而這並不能改變什麼,那股磅礴無從抵擋的巨大力量,毫無阻礙的,直接將他們二人扯了過去。
國師老道一把扼住吳嬰的脖子,目光幽沉的對上他的眸子:“我的血劍沒入一分你的身體,無祁邪的氣息就濃烈一分,原來……你真的是他……但是……你怎麼可能是他!”他面上深深不解。
吳嬰緩緩閉上眼眸:“我說過,他是我,我卻不是他……”
國師面無表情的冷冷說道:“不論你是與不是,過了今日,在這世間,便不會再有無祁邪這個人的存在,因爲……你的命與他的命,將會最爲祭品,喚醒我的同伴。”
吳嬰忽然睜眼,一對暗沉雙眸迎面而來,如血海般深不見底。
“同伴?很可惜,這隻怕是你的一廂情願吧?你是冥鬼,如若不出意外,還是這世間唯一一隻冥鬼。呵……一個不容於七界的存在,何來的同伴?”
似是被那雙暗沉如血的眼眸所刺到,國師的面容瞬間不再平靜。
他手中驟然用力,似要捏碎他的脖子:“你又知道什麼!區區一個輪迴者!只要我手微微一用力,我便要你無祁邪永遠的消失在這一世輪迴之中!”
吳嬰的面色因爲窒息而發白,他啞着嗓子帶着一絲挑釁意味說道:“你大可一試。”
話音剛落,國師老道好似意識到了什麼,陡然鬆了手中力道,將他狠狠甩在地上。
“差點忘了,不論是吳嬰,還是無祁邪,都是性子狂傲之輩,如何甘心成爲敵人的養分祭品,你想逼我殺了你,我就偏不如你願!”
“老子先殺了你!”
沉猛的罡風裹挾着碩大的鐵棒槌,直接朝着國師砸來。
國師冷笑一聲,輕描淡寫的擡起一指,叮的一聲,貫穿那根鐵棒槌,棒槌之後,便是梅大華的胸膛。
魁梧的身體與棒槌重重的砸在地上,這一次,梅大華沒有在爬起來。
因爲他胸膛上的指洞,沒有冒血,而是被指洞內的灼熱火焰所吞噬。
那鮮紅的指洞邊緣,尚且染着令人眼熟的火焰,以至於火洞不斷的擴散,一眨眼的功夫,指洞便成了拳洞。
昐炟面色狠狠一悸,心中深深忌憚,她突然回想起了那少年的話。
或許,她真的活不過今夜了。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視線倒轉。
她茫然的睜着炯炯的逐漸失去神采的眼睛,不解與爲何此刻天空與大地換了一個方向。
待她眼皮微微轉動一分,她看到了自己的雙腳。
心中頓時恍然。
原來……自己的頭顱已經被人切下了啊。
這是她陷入無盡黑暗時的最後一個念頭。
昐炟無法聽到自己子民們轟然逃竄的驚恐之聲。
更無法看到,她視若神聖之地的天坑深淵,此刻正被那名殺她之人,一指切開無盡流火。
流火之下,深淵之中,有着一雙沉眠亙古依舊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感受到來自遠方的熟悉氣息,即便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他仍是毫不猶豫的睜開了眼睛。
一雙豎瞳遙遙直視着無盡流火的另一端的那雙豎瞳。
他張脣,吐露出一個冥族特有的音節。
吳嬰面色一變,用腳狠狠的踹了踹陵天蘇的手:“快逃!”
陵天蘇雖然聽不懂那音節的意義,但也猜到了大概。
一個被封印不知多少歲月的冥族之人來說,醒來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進食。
而巧的事,他則是以一個祭品的身份被帶到了這裡。
不再絲毫扭捏,他毫不猶豫的捨棄了吳嬰,沒有因爲吳嬰的這一句提醒而婦人之仁。
因爲他知道,對於吳嬰來說,他若墜入了天坑之中,餵飽了那位冥族之人,於吳嬰而言,那便意味着,他便會又多出一個無法披靡的敵人來。
國師聽到那二字,心中冷笑?
逃?一個身中禁元丹的人,如何逃?
用兩條腿像一個普通人似的奔逃不成?
此刻,他倒好真有幾分感激那個無用的晉國君王賜下這小子禁元丹……
然而下一刻,國師面上的自信神色猛然一僵。
他的目光甚至來不及流轉一分,一道金色閃電騰地而起,已是在百米之外!
國師天冥目光沉沉,看着那道劃破黑夜的閃電,冷笑道:“我竟是不知,你如何解了禁元丹,小子隱藏得夠深的,不過……”
他神色驟然轉冷:“這改變不了你即將成爲我冥族戰士身體養分的事實!”
五指森長,指甲尖銳的那隻手掌緩緩擡起,對着天空陵天蘇離去的那方,狠狠一握!
夜空……瞬間凹陷出一個如同漏斗一般的痕跡。
“天咒地縛!”
伴隨着國師天明無情冷漠的吐出四字,在陵天蘇那方,一道無形的囚籠之力自天空中的凹陷漏斗內生成。
那道筆直的金色閃電驟然一凝,好似被凍結的停在了原地。
被停止凍結的,不僅僅只是陵天蘇的身體,還有那一片的風,那一片的雲。
國師天明冷笑一聲,化掌爲爪,狠狠一抓!
那一片的空間,以及陵天蘇的身體,直接被遠遠抽離而來。
陵天蘇的身體重新重重的摔在國師天明的身前,眼神絕望。
“不要這麼看着本座,你小子的手段,本座還是知曉幾分的,萬首試的那一戰,本座皆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