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老太太這時候站起身,拉住奕彩,走到孫老太太面前,“嫂子,彩兒是多聽話的一個姑娘家啊,老實本分,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偏偏祖兒媳婦見我們不過,生生做出這樣的事,來毀我彩兒的一生啊。嫂子,您是一家之主,您倒是給彩兒做個主,不然我們母女兩個沒法活了。”
姑老太太又放聲大哭起來。
“姑母,”迎春望着姑老太太和奕彩,這對母女倆雙簧唱得倒不錯,“您說我要害彩兒,我爲什麼要害她,我又憑什麼要害她?我現在是當家主母,我管着府裡的大小事務,我爲什麼要害一個親戚兒,什麼理由呢?”
姑老太太止住哭,望向迎春,把早已想好的說辭,說出來,“你還不就是看我們母女兩個在你府上吃喝用度了嘛,你想早早打發我們出去。”
“姑母,這個理由牽強一些罷,我孫府再不濟,我夫君是朝廷三品官,而且,我自己還有個小鋪子,我們的銀錢足夠養着一大家子。況我說句不受聽的話,姑母那些吃穿用度不能說是這府裡最好的,實屬平常家用的,我不會因爲這個小錢而給我自己找些麻煩罷。”
姑老太太啐了一口,“你別撿好聽的說,你不還是嫌我們母女兩個窮,現在又失了勢嘛。”姑老太太是個極聰明的人,她見迎春厲害,索性避開迎春,哭向孫老太太,“嫂子,我只求嫂子給我們母女兩個做主。”
這時候有婆子把王元青給推上來,王元青一趔趄,差一點倒在地上。早有小廝把王元青的衣服給整理過了,但是,推到衆人面前,卻還是極不整齊的。
姑老太太和奕彩身子都一僵,王公子不是讓人給帶下去了麼?怎麼又帶到正廳上來了?如果這種事在正廳鬧開了,自己還有什麼臉呢?
“你,你是何人?”孫老太太見這富家公子現在的模樣,着實有些看不下去。
孫紹祖一躬身子,“母親,這就是先前和奕彩表妹定親的王元青王公子,才個兒和表妹在西廂的,也是他。”孫紹祖擡頭望向姑老太太和奕彩,眼中頓時升起一股殺氣來,“是我讓人把王公子帶上來的。”
王元青晃了晃身子,似乎要甩開捆綁身上的繩子,“我沒有錯,是奕彩妹妹約我來的。”
“胡說,”姑老太太氣得一崩多高,“我女兒纔不會做出這等敗壞門楣的事呢,你受何人指使,你還不快點說出來。”姑老太太一把扯住王元青的衣襟,“是不是這府裡的誰讓你來的?”
姑老太太一邊說着,一邊望向迎春。迎春索性回望着姑老太太,想把逼王元青說到自己身上,虧得姑老太太想得出。
王元青並沒有明白姑老太太話中的含義和有些扭曲的眼神,他本是應約前來幽會的,好事剛做到一半,就被人捉姦在牀,現在生生的被人綁起來,他到底有什麼錯了?
王元青氣惱至極,張口就說:“什麼何人指使?!原本奕彩妹妹就對我早有私情,我們早就在城外的大乘寺裡見過面,我們兩情相悅,這次又是奕彩妹妹遣人給我送信,我纔來的,若是奕彩妹妹不是對我有情,又何故一次又一次的要見我呢?”
姑老太太上前就抓王元青的臉,“我叫你胡說八道,我叫你污我女兒清白!”
有婆子忙上前拉開姑老太太,王元青的臉已經被抓得有了血絲,他梗着脖子罵了起來,“你當你女兒是個什麼好東西呢,只是沒比婊子多出去接客罷了,當初她連見都沒見過我,就勾着我去廟上,就是上個月的事。她又在我面前擺姿弄態的,要我娶了她去,我是可憐她,纔會今日又來尋她的。”
奕彩氣得身子抖成一團,手顫顫着指着王元青,“你……你……”
王元青的一席話,已經讓奕彩母女陣角大亂。
孫老太太全呆住了,上個月確實是自己帶着迎春和奕彩去大乘寺上香去了,粗等下人們都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若是這個王公子不知道,怎麼會說得這樣明白呢?
“嫂子,”姑老太太又哭又嚎的,“您可不能聽了這賊人的話啊,他是要污我女兒的清白啊。”
“污你女兒清白?”王元青冷笑起來,“我家裡還有奕彩妹妹寫給我的信呢,我這就可以叫人去家裡去取。”
“不!”奕彩大哭起來,“定是有人污我清白,設計好了一切,想治死我,舅母。”
孫紹祖並不看奕彩和姑老太太,讓人把王元青給押下去。孫紹祖對已經有些癱軟的孫老太太說道:“母親,既然此事已出,又是在我們家,我們家也是有責任的,這事就交給兒子去辦好了。”
孫老太太早有些頭疼,現在孫紹祖這樣說,她點點頭,麥冬扶起她,孫老太太望着眼前的兒子,又看看哭在一邊的姑老太太和奕彩,“祖兒,你去辦罷,只是,也別委屈了你姑母和表妹纔是,畢竟,這事上是她們吃了大虧。”
姑老太太眼見孫老太太要走,忙上前去攔,“嫂子,您倒是給我們做主纔是啊,您這一走,祖兒又年輕,讓我們母女可是如何是好啊?”
“姑母,”孫紹祖以身子擋住了姑老太太,“但請您放下心來,我自然是替表妹做主的。”
孫老太太長嘆一聲,扶着麥冬的手向後面走去了。
這時候有小丫頭進了來,“老爺,王府裡來人了,要見老爺和夫人。”
“王府裡的人怎麼來了?”姑老太太有些驚詫。
“是我遣人請他們的,王元青現在我府裡出了事,我能不找王府的人來麼?”孫紹祖坐在一邊的椅子上。
不多時,小丫頭引着一位四十來歲的男子和三十多歲的婦人走進來,二人身上穿度極其考究,男子雖着平常衣服,卻觀其氣勢,知其不是常人,婦人粉白的臉上隱隱可見心內的焦灼。
中年男子先一拱手,“因是急事,所以貿然進了來,還望孫大人莫要見怪。”
孫紹祖讓人看座,丫頭上了茶,然後全都退出去,屋子裡只留下姑老太太母女和迎春夫婦。沒多一會兒,有小廝推來了已經鬆了綁的王元青。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房門大開,王大人臉色鐵青,王夫人低着頭,王元青戰戰兢兢的跟在父母身後,孫紹祖站在王家人的身後。
王大人一抱拳,“多謝孫大人網開一面,此事我定會讓拙荊親自着手安排,請孫大人留步罷。”
孫紹祖只是嗯了一聲,目送着王大人一家走了。孫紹祖身後的姑老太太還在哭泣着,奕彩卻只呆若木雞一般立在一邊,這就是她的下場麼?奕彩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母親,您先回去罷,我想和三表哥三表嫂說兩句話。”奕彩望着姑老太太,輕輕的說。
有丫頭上前來扶起木然的姑老太太,出了門。房裡只剩下迎春、孫紹祖和奕彩。奕彩望着迎春,“三表嫂,你到底是使了何人把我弄到西廂耳房的?”
迎春臉上無一絲波瀾,望着奕彩那紅潮退卻平靜的臉,心中嘆着,她若是能以平常心待人待事,結果也許會好很多。迎春悠悠的開了口,卻不是回答奕彩,而反問她道:“那個小丫頭是誰?”
孫紹祖陰沉着臉,他望着面前的兩個女人,一個坐着,一個立着,臉上風平浪靜,但是那種驚濤駭浪後纔有的平靜。
奕彩淡淡一笑,“那是我的一個小丫頭,現在早讓我遣人送回老家去了。”
迎春面對着奕彩的坦言,不喜不怒,“奕彩,我從沒想到你會對我下這樣的毒手,我知道你喜歡你三表哥,但我還是把你想得太過簡單了,這樣的手段,這樣毒辣的心腸,你若是真成功了,現在被掃出孫府的人,就是我和我那無辜的孩兒。”
奕彩眼睛一縮,“你……知道我喜歡三表哥?”
迎春目不轉睛的望着奕彩,“大乘寺裡喝一聲相救你的人,也是我。”
奕彩張大了嘴巴,半晌沒說出話來。
忽然,奕彩轉頭望着孫紹祖,眼神毫不躲閃,朱脣輕啓,“三表哥,從我對王元青失望至極之後,我就喜歡上三表哥了,每次見到三表哥,我都是心慌耳熱的,看着三表哥和三表嫂相親相愛的樣子,更是讓我羨慕至極,又嫉妒至極,我多希望站在三表哥身邊的人,是我啊……”
淚水從奕彩眼中奪眶而出,“我爲了三表哥,打聽了三表哥的喜好,我特特在花園子裡彈古琴,卻也不敢去得日日前去,一是怕引起旁人的猜疑,還有就是,”奕彩的眼神奕得幽怨起來,“怕三表哥知曉我的心事,反而厭了我。我只想讓三表哥一點點的喜歡上我,不求像對三表嫂一樣,但能在三表哥心中給我留下一席之地,我也是極願意的……”
奕彩的淚水滴落到前衣襟,“難道我喜歡一個人,也有錯麼?”
孫紹祖聽了奕彩的話,很是震驚,從震驚轉爲蔑視,“喜歡一個人是沒錯的,”孫紹祖望着無聲哭泣的奕彩,“但是,你若是想害別人,以求得到你喜歡的人,那就是個錯。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成功了,此事定會被姑母張揚開來,迎春怎麼辦?她腹中的孩子怎麼辦?通姦,那是多大的罪名!她們如何能擔得起?!”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做得成功了,我會怎麼想?我又如何能承受得起?還有,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迫於母親及族人的壓力,休了迎春,我就一定會娶你麼?你有這個把握讓我在短時間內喜歡上你麼?我若是那樣不長情的人,你開始還會喜歡上我麼?”
孫紹祖一連串的話,令奕彩沉默下去。
迎春站起身子,“奕彩,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你以爲只有佔有纔是愛麼?真正的愛,就是心中有他,希望他一切安好。”
奕彩吃驚的望着迎春,良久,淚水又滑下來。
“保重罷。”迎春牽起孫紹祖的手,夫妻二人走出房去。身後,傳來奕彩撕心裂肺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