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微電影,其實就是短片,只不過是視頻網站興起後,取了個相對好聽的名字。
正可謂名如其實,短片也是電影的一個重要表現方式。國際上的電影節幾乎都有短片單元,在柏林電影節和威尼斯電影節上,最佳短片的獎盃和最佳影片的獎盃是一樣的,都是金熊獎和金獅獎。
而國內的短片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地位很尷尬,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找不到展現的平臺,比如電影院不願意放映,電視臺不要。創作短片的大多數都是學生作品,比如賈科長當年還在電影學院上學時拍攝的《小三回家》和《嘟嘟》,當時也就是在京城幾個大學搞一個巡迴放映,自娛自樂。
還有一些充滿理想且又鬱郁不得志的導演,拍長片可能沒機會,就拍一些短片,送到國外去參展,就算不能一鳴驚人,一舉成名,也期待自己能跟當年的賈科長一樣,才華被人看到,以獲得拍攝長片的機會。
大概也就是從去年開始,隨着國內視頻網站的逐漸興起,有了展示的平臺,被稱之爲“微電影”的短片開始多起來。
賀新時常也會在網上看一些微電影,總體上質量參差不齊,讓人眼睛一亮的幾乎沒有,絕大部分都顯得很稚嫩。
短片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寫作文,你作文寫好了纔能有可能成爲一名作家。也就是說你短片拍好了,纔有可能成爲一名真正的電影導演。
《石頭》這部短片在賀新眼裡如同看到了一篇全國新概念作文比賽一等獎的作品,就算導演文木野這個名字不覺得耳熟,也足以讓他生出惜才之心。
講老實話,《石頭》的逼格不亞於當年賈科長的成名作《小山回家》,更重要的是其短片中所展現出來的電影技法比賈科長當年強太多了,甚至都不亞於現在的賈科長的作品。
當賀新說出《石頭》能夠參加歐洲三大節時,宋聞的心情一開始很矛盾,他如今正準備把FIRST青年電影展做大做強,好作品是可遇不可求的,特別是如今的電影節都講究“首映”這個概念。
但隨之他還是說服了自己,並不是因爲這是賀新提出來的,而是他從一開始舉辦大學生影像節的初衷,就是發掘和推廣青年電影人,讓他們作品被更多人看到。歐洲三大節對於別人來說是可望不可求的,但是對於賀新來說,可能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不可能爲了一己之私去抹殺一個青年電影人千載難逢的機會。
於是乎兩天以後,賀新在公司裡見到了這個讓他惜才且名字很耳熟的文木野。
文木野是東北人,但跟習慣認知中的東北人有些不同,比如二十五歲的他穿着白色襯衫、黑色長褲褲,搭配一件格紋西裝外套,夾着一副黑色金屬框架的眼鏡,三七分的頭髮略微有些天然卷。完全不同於所謂藝術家的標新立異或者給人一種很邋遢的感覺,相反透着股雅痞的味道,讓人乍一看,不由心生好感。
看得出來當他看到賀新的時候明顯很激動,但同時又很靦腆,說話輕聲細語,如果不是話語中偶爾透露出幾句透着濃濃大碴子味道的方言,不禁讓人誤會這是一個來自南方的小鎮青年。
說起來他跟宋聞居然也是頭一回見面。他跟大部分熱愛電影的大學生一樣,自己拍了一部短片,然後就希望有人能夠看到,或者說想證明自己。於是便在網上差一些“短片展”、“DV大賽”、“微電影大賽”等一些關鍵詞,就這麼找到了FIRST電影展,因爲報名還沒有開始,他又找身邊的老師、朋友打聽了一番,正好有一位老師認識宋聞,在老師的介紹下,把片子寄了過來。兩人之前都是通過電話和QQ聯繫。
當他前天接到宋聞的電話說是賀新非常看好他拍的這部短片,並有意想把《石頭》推薦到歐洲的三大節,欣喜若狂之餘,第二天就從長春趕到京城。今天來之前還好好拾掇了一下自己,力爭在賀新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如今坐在新皓傳媒董事長辦公室沙發的他,尤其看到對面微笑的賀新,感覺就象是在做夢一樣,甚至還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覺很疼,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文導演……”
“不敢,不敢,賀老師,您叫我小文就行。”文木野一臉侷促的擺手道。
“聽宋哥說,你現在正準備報考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研究生?”賀新看着對方,笑眯眯的問道。
此時的他已經想起來,文木野是何許人也,爲什麼明知很耳熟了。
說來也巧,那天回去後他就接到了徐光頭的電話,主要就是就《泰囧》劇本的某些細節交換了一下各自的意見。
聊完正事後,他順口警告了一下那個色胚,讓他不要勾搭自己公司的女員工。這貨當然不肯承認,還在電話裡一個勁的叫屈。可能因爲心虛,這貨的嗓門特別大,那個說話的強調讓賀新一下子就聯想到了後世這貨在《我不是藥神》中飾演的那個賣印度神油的傢伙。
咦,等會,《我不是藥神》……
他突然一拍腦袋,終於想文木野是誰了,不正是這部現象級電影的導演嘛!
《我不是藥神》啊,票房三十多億啊!
他頓時有種挖到寶的感覺,直接就掛斷了徐光頭還在那頭喋喋不休的電話,給宋聞打了一個電話過去,表示自己想見見那位文導演。
“呃,已經考了兩次了,都沒有考上。”
此時很青澀,很侷促的文導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沒關係,是金子總會閃光的。如果這次《石頭》能在柏林電影節的短片競賽單元上拿個獎的話,說不定北電求着你去讀研究生呢。”賀新笑着開了個玩笑。
他想來想去還是把《石頭》推薦到柏林電影節最合適。一方面時間上匹配,柏林電影節在二月份,跟明年七月末舉行的FIRST青年電影展沒有衝突。而且萬一《石頭》在柏林獲獎,再拿到FIRST青年電影展參展,更能凸顯FIRST的逼格。
另一方面作爲柏林影帝,他出面推薦相對更有把握,至少入圍應該問題不大。所謂歐洲三大節,表面上看似乎很高大上,實則也是一個熟人社會,有關係好辦事。就象去年《三槍》這麼爛的片子,還不是一樣入圍了主競賽單元,說到底還是因爲導演是國師——金熊獎的獲得者。
文木野明顯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忙道:“獲獎不敢想,如果能夠入圍,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你傻啊!”
一旁宋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着賀新道:“賀老師是誰?柏林影帝,他出面幫你推薦,入圍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啊?”文木野一臉驚訝地擡頭望着賀新。
柏林電影節啊!在他們這些熱愛電影的文藝青年眼中那是最高的電影殿堂之一。國師、陳大導、李桉、賈科長,爲什麼會被敬仰,就是因爲他們都曾斬獲過歐洲三大節的最高獎。
賀新笑着擺手道:“別聽宋哥說的那麼誇張,主要還是看作品的質量。作品過硬,我纔有推薦的底氣,要不然砸的只能是我自己的招牌……”
文木野滿臉感激,象他這種剛剛從學校畢業,然後考了兩次北電導演系的研究生都沒有考上,嚴重缺乏自信心的時候,賀新的欣賞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尊重和認同感。
正當他張嘴想表達一下自己內心無比的激動和感謝。
賀新擺擺手,繼續道:“說到底還是你的作品決定一切。我一直很認同一句話:機會是降落在有準備的頭腦。《石頭》確實是一部出色的短片,不能給更多的人看到我覺得非常可惜。當然也不能說我推薦了就一定能入圍,只能說入圍的機會會更高一點。至於能不能獲獎,還得看運氣和評委的口味,這個我可不敢打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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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也不忘捧一捧一旁宋聞:“你如果想表達感謝的話,其實最應該感謝的還是宋哥,如果不是他拿來給我看,不是他搭建了FIRST青年電影展這個平臺,不光是你的這部《石頭》,或許還有很多青年電影人的優秀作品不能被人發現。同時,也正是宋哥那種想爲中國電影儘自己一份力量的熱忱,也感動了我。這麼好作品,我當然要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忙推薦,也特別希望我們中國的優秀青年電影人能夠登上國際舞臺!”
“賀老師,過獎了。我的能量有限,到時候還要靠你這塊招牌吸引更多的國外國內的青年電影人的作品來參加我們FIRST青年電影展。”宋聞忙擺手謙虛道。
當兩人正在商業互吹之時,初出茅廬的文導卻聲音哽咽了。
“賀老師!宋老師!我,我……”
文藝青年嘛,都是很感性的。這貨激動的說不出話來,索性猛地站起來,朝兩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把兩人嚇了一跳,忙從沙發上跳起來,賀新更是一把扶着文木野,嘴裡忙不迭道:“沒必要,沒必要,小文,真的沒必要,你瞧這事弄的……”
“對對對,小文,你這是幹什麼?今天我們大家聚在一起,說穿了都是因爲熱愛電影,都想爲中國電影做一份貢獻。對於有能力有想法的青年電影人,我們都是一視同仁的。”可能是剛纔被賀新捧得飄,宋聞也在一旁唱起了高調。
宋聞是77年的,賀新80年,文木野85年生人,雖然三人橫跨70後、80後、85後,但說起來大家同屬青年電影人,都是一輩的。
文木野在兩人的勸解下,終於坐下來,稍稍平復一下激動的心情,看着兩人言辭懇切道:“賀老師,宋老師,我真的特別喜歡電影。當年我報考廣播電視編導系,就是因爲學校有一些設備,可以去拍片子了。拍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很開心,當年不是特別熱衷於學習,但是一拍片子就很興奮,這就是找到愛。
我從小就很少得到表揚,第一次得到表揚還是大學期間,因爲一個片子剪的好,老師當着140個同學的面表揚了我。當時我就覺得特別重要,這是一種尊嚴感,被表揚之後,我覺得我可以擁有這方面能力,能做得還算不錯。”
說着,他又把目光投向宋聞,充滿感激道:“賀老師剛纔說的沒錯,我最應該感謝的就是宋老師……”
宋聞一聽,忙擺手道:“別別別,你別謝我呀,你要感謝的是賀老師。如果沒有賀老師幫你推薦,你頂多也就明年上上我們的FIRST影展,哪有機會上國際上去亮相啊!”
宋聞說着的同時,心裡還在嘀咕:這孩子怎麼這麼實誠呢,人家賀老師不過是句客氣話,怎麼還當真了?
他跟文木野雖然也是第一次見面,但之前在電話和QQ裡交流蠻多的,他對眼前這個小夥子是真心欣賞。他辦影展的目的就是爲了發掘有潛力的青年導演,之前大學生影像節雖然已經舉辦了四屆,但他現在心裡已經認定文木野纔是他發掘到的第一位真正有潛力的新人。
文木野卻認真道:“我對賀老師當然也是非常感謝,但是宋老師,我要說,如果沒有FIRSTT影展這樣的一個平臺,我今天就不可能坐在這裡。而且就算我考上了電影學院,但是我跟電影之間的關係始終是隔了一層的。我拍的作品沒有人看到,也不知道給什麼人看,也得不到鼓勵的可能,也許將來我就放棄了。所以說,我的作品能夠被賀老師看到,並且被賀老師肯定,今天能夠坐在這裡,將來還有可能去柏林,這一切都源自於宋老師以及您這個FIRST影展。等於是您給了我一個投奔的機會,對我來說非常非常的重要。”
“喲,你這麼一說,還真讓我覺得挺光榮的,更有使命感了,將來更得要把FIRST影展辦好了,啊,哈哈!”宋聞笑道。
說實話,剛纔文木野的一番懇切的表白真的讓他挺感動的。他是一個情商很高的人,用調侃沖淡了煽情的氣氛,同時也是爲了照顧到賀新的感受。
賀新看着文木野笑而不語,在這行幹久了,他見過很多導演,有名氣的沒名氣的,有才的沒才的,有孤傲的有諂媚的……什麼樣的都有。
但是此時他在文木野身上卻看到了少有的真誠。
他心思突然一動,沉吟道:“小文,你的這部《石頭》比較側重於自我表達,更多的是一種藝術的表達,但我想問問如果你的真的成了一名真正的導演,你怎麼看待導演這個身份以及你自己作品?”
文木野神情略顯驚訝,他吃不準賀新問他這個問題的目的,聽起來好象更像是一種面試。但他也顧不得多想其它,沉吟道:“電影肯定是藝術爲先,但是導演……呃,我認爲既是藝術家也是一個職業工作者,自我表達和大衆共情這兩方面的能力都需要。任何一方面缺失,那你選擇創作手法的時候都是被動選擇。
其實拍攝《石頭》的時候,我更多的是根據自己的感覺在走,所以正如賀老師您說的這樣,更多的是自我表達,可能缺失了大衆共情的東西。”
說着,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的補充道:“這也是我一直想考電影學院導演系研究生的原因,主要就是爲了充電,讓自己能夠掌握足夠多的技能。如果你的技能足夠多,就可以主動選擇,想用這樣的方式就用這個,想用那樣的方式就用那個。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就像你不能憑感覺開車,你得上駕校學,你得知道什麼是擋位,什麼是剎車油門,你得掌握了技能才能開車上路。呃,說白了,創作一部電影一方面是感知力,一方面是技藝,兩方面是並行的。”
聽着文木野侃侃而談,賀新的眼睛越來越亮。他覺得自己跟對方理解是一致的,很有共同語言,就象當年他選擇在中戲上學一樣,表演除了天分,還必要掌握足夠多的技能,只有掌握了足夠多的技能,你才能讓自己變的更強大,選擇的餘地也就越大。
他終於堅定了自己剛纔心裡突然冒出來的一個看似不切實際的想法。待文木野說完,他沒有馬上給出迴應,而是站起來走到辦公桌邊,拿過來一個劇本遞給文木野道:“你先看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