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鵬自然不知道我們剛纔的話題,看着我滿臉的興致勃勃:“你是要在這兒住幾天嗎,哪天回去啊,咱們一起走吧。”
“哦,我還不一定呢。”
說實話。能有六七年沒見到的同學冷不丁的見到了還賊拉熱情的跟你聊天,對於一個朋友圈很狹窄的人來講還是有些尷尬的,況且我心裡揣着四姨姥的事兒也沒啥敘舊的心情,跟方大鵬吧還不屬於同班同學,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這傢伙打架的時候出手黑,居然能用掏襠的損招。想着,我張了張嘴:“那個,你這工作很忙吧,我聽說你們是來錄製節目的,你要是忙的話……”
“哦,我不忙!!”
方大鵬晃了一下他那都能把我腦袋包住的大手。滿臉憨厚的繼續笑着:“我們這個節目現在收視率越來越低了,本來合計着這次來能有什麼令人振奮的發現,你應該也聽說了,都說這山上有東西,但是我們跟巡林員走了幾天了,除了幾隻死雞什麼都沒發現,本來我們打算留下一個人再在這兒待兩天就全都回去了,正好我看見你了,剛纔我就跟他們說了。我留下,他們回去了。”
說着,他大概是見我表情有些尷尬,隨即繼續開口道:“哦,你不要多想,本來也是要留個人在這兒的,女的自己在這兒不行,我那幾個哥們膽子也小,我留下他們還感激不盡呢!”說着,他長吁了一口氣:“其實我也是不甘心,你說我們都來這麼多天了,就這麼回去了臺裡也不好交代啊,不管是有野人還是有野獸的。總得讓我發現點什麼吧,你說對吧。”
我看着他那張北方男人粗獷純正的漢子臉,點了點頭:“嗯,是。你工作認真是好事,我那時候還以爲你將來能做跟體育有關的工作呢,沒想到你會當記者。”
他幕地卻有了那麼一絲‘羞澀’的意味,湊近我壓了壓聲音:“嬌龍,不瞞你說,我本來學習就不咋地,那年你可能也有印象,我不是點背骨折了嗎,等養好了重唸了一年,這成績更是一落千丈的,後來只能湊合的唸了個大專,來這個電視臺也是我父母的關係,但是我不希望別人覺得我是走後門的,我也想做出點成績,畢竟我就年輕這些年,我不想讓誰覺得我是個吃乾飯的。”
一聽他說骨折那件事,我心裡還有那麼一絲的過意不去,我想他就是想破腦袋,大概也不會知道這事兒其實是跟我有關的:“你那個我記得是腿骨折吧,沒啥後遺症的吧。”
“沒有,好着呢。”方大鵬滿臉無所謂的應道:“其實那都正常,誰小時候沒磕磕碰碰過,但那次我記得挺清楚的,我不還跟你……哎!算了,先不提這些,你現在做什麼工作呢,我聽說你後來沒怎麼繼續上大學是嗎。”
我嗯了一聲:“我接了我姥姥的行當現在是個先生,另外我還開了一個小店,賣家居窗簾的。”
“先生?”方大鵬的濃眉蹙了蹙:“你姥姥我記得不是個半仙兒嗎,你現在也是半仙兒?”
雖然我不太喜歡‘半仙兒’這個稱呼,但還是點了一下頭:“是。”莊盡臺扛。
“哦。”
方大鵬一臉不敢相信的看着我:“我第一次看見年輕人當半仙兒的……”
說着,他猛地拍了一下大手:“我這次留對了!興許我可以給你做次專題啊,你這個行當很符合我們探索節目的宗旨啊,順便還可以給你宣傳一下,我記得有一個就是靠着上電視節目成名的,叫,孫有機吧,你肯定知道他,我想你們應該都差不多,那些靈人異事什麼的,你這兩天多給我講講,我還可以申請爲你專門做一期訪談類的節目。”
“我想她沒那個時間。”
宗寶終於吃飽了,懶懶的擦了擦嘴,看了方大鵬一眼:“嬌龍跟孫有機是有着本質的區別的,陰陽師還是低調點比較好,而且有些事兒也不是可以隨隨便便說給別人聽的,更何況還是在電視裡播出,容易誤導觀衆,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方大鵬有些疑惑的看了宗寶一眼,又看向我:“他是誰,你男朋友?”
我搖搖頭:“宗寶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好朋友。”
“哦,你這還有助理呢。”方大鵬撓了撓頭:“不過他說的也對,現在規定比較多,申請的過程應該也比較麻煩,除非最後都能用科學合理的解釋清楚了,我記得孫有機好像是在節目裡一直說着風水什麼的,哎,我只是想幫幫你,畢竟咱們是同學麼。”
我笑了笑:“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上電視還是算了吧,空口白牙的在電視上給人講些鬼神之事,會引起大衆反感的。”
方大鵬點頭稱是,又隨便的說了幾句,這個過程中,他眼睛一直在看我,雖然我心裡解釋是看人家的眼睛說話是爲了尊重,但我還是覺得渾身都有些不舒服,過了半晌,他才一臉不好意思的張了張嘴:“嬌龍,那你現在有男朋友嗎,不能這麼早就結婚了吧。”
我怔了一下:“哦,還沒呢。”
“真的啊!!”方大鵬瞬間就激動上了一屁股居然站了起來,後面正好有撤桌子撿碗的,他這抽冷子一站起來,後面的人躲閃不及,穿着T恤衫露出來的大粗胳膊直接刮到人家爲了撤桌撿碗方便製作的簡易臺板子尖頭上了,肱二頭肌頃刻間就血流如注,我被嚇了一跳,站起身看着他:“沒事兒吧。”
撿碗的也嚇了一跳,看着他嘩嘩淌血的胳膊:“哎呦,小夥子,這趕緊進屋擦點藥,快擦點藥!”
方大鵬倒是大大咧咧的,掃了一眼流血的胳膊,用另一手胡亂的擦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個被表嬸請來幫忙得大姨:“沒事兒,沒事兒,我這啥事兒沒有,怪我自己這激動了,大姨你沒事兒吧。”說着,還看着我傻笑了起來:“沒給你嚇到吧。”
我嚥了一口唾沫,雖然知道他那胳膊不是什麼大傷,但一想到他當年跟我告了個白就腿斷胳膊折了,心裡難免會覺得這次見紅可能還是我的原因。
表叔也起身看了方大鵬的胳膊一眼,張了張嘴:“沒事兒,應該是皮外傷,這小夥子看着就結實。”說着,表叔沉了一口氣看向我:“嬌龍,要不咱們現在就去吧,不然我這心裡總覺得有事兒。”
我點點頭:“行,那走吧。”
“哎,嬌龍,那我先不去了,我這腿不太行。”小可這個時候倒是開始搭腔了,我想我要是再帶着小可經歷幾回這樣的事件,小可都不能讓自己的腿好痛快了,不然他以後就沒法爲自己的小膽子找藉口了。
“嬌龍,你要去哪兒啊,我這下午也沒事兒了,方便帶我一個嗎。”方大鵬倒是挺不拿自己當外人的,隨即就在旁邊撿話接茬了,跟小可唯唯諾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還沒等我開口,宗寶直接湊到我耳邊輕聲說道:“讓他去吧,這哥們壯,有安全感。”說着,滿臉內容的看了一眼在那裝三孫子的小可:“你不是說也許需要人手幫忙嗎,有些人也指望不上了。”
“你……”小可聽到宗寶說的話有些不甘,但張了張嘴還是拿他那腿說事兒:“我這腿腳的確是不利索麼。”
“嬌龍,你要幫什麼忙,我可以幫你的。”方大鵬在旁邊繼續的開口應着,滿臉都寫着真誠。
“沒事兒,都去吧,人多點好,我心裡有底。”表叔大概真是被我嚇到了,在旁邊擺了擺手,隨即有些鬱悶的嘆了一口氣轉身直接向門外走去。
我看了方大鵬一眼,這體格子到真是能用的上,但是也不好現在就把四姨姥的事兒說出來,張了張嘴:“就是去串串門,你要是沒事兒,那咱們就一起去看看,就當溜達了。”
和表嬸一家打了一聲招呼,我們跟着表叔一行四人就直接出發前往四姨姥家,初夏的天兒已經有了幾絲酷暑的苗頭了,出了其的熱,因爲我早上頭疼,所以來時車是表叔開着的,上車之前,我簡單的跟方大鵬聊了聊我跟表叔一家認識的經過,方大鵬看着我不停的點頭,也隨着我開始叫起了表叔:“哦,原來你是因爲給表叔他們看過事兒所以纔跟表叔一家熟的?”
我嗯了一聲:“表叔一家的人都很好,拿我也當自己家人一樣的。”
方大鵬點了點頭:“不過這是要去誰家串門啊,你這是還要去給人看事兒嗎,我去是不是不方便,我瞅着那個表叔臉色不是很好。”
我搖了一下頭:“不是的,你先跟着去看看吧,到時候我再跟你詳說。”
方大鵬被我有些嚴肅的表情弄得滿眼發懵,我們直接上了車,一路上我都不知道讓方大鵬參與這件事是不是對的,如果四姨姥真的發狂,可以這麼說,就宗寶那正常身形的大小夥子,五六個一起上都未必是她的對手,我很需要方大鵬這種高大壯的,如果要是再加上膽識驚人,那肯定是能幫助到我的。
但是他是記者,本身還是探索節目,這種事情本身就是百年難遇,興許還會拯救他口中的收視率問題,但我想表叔應該是不希望四姨姥上電視的,保守來講,誰也不希望自己的長輩因爲這事兒讓全國的觀衆當個茶餘飯後的新鮮事兒來看。
車子直接開到了四姨姥家的大門口,我推開車門下車,先不讓自己想那麼遠,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這種事兒過分誇張,電視臺想播也未必敢播,再者說我現在心裡也沒什麼數,誰也不知道後面能發生什麼,爲今之計,我暫時讓自己先忘了方大鵬記者的身份,只是單純地覺得他就是一個來幫忙的朋友。
四姨姥家的房門緊閉,表叔看了我一眼,有些乍着膽子的上前拍門:“二麗啊!二麗!在家沒,我是你三哥!二麗啊!!”
方大鵬往我的身前湊了湊,小聲的道:“嬌龍,我怎麼覺得氣氛這麼緊張呢。”
不愧是記者,還挺敏感的,我剛要應聲,就聽見院子裡傳來一記女聲:“哎!來了來了!!!”
腳步聲隨即臨近,門插在裡面被打開,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推開大門看着表叔還有表叔身後我們明顯的怔了一下:“三哥,啥事兒啊?”
表叔看着她清了一下喉嚨:“二麗啊,四嬸子在家吧。”
“在啊。”叫二麗的女人大概是被我們一行人搞的愣住了:“三哥,這不是那個你請來的先生嗎……”
“哦,對對對。”表叔隨即把我往他身邊拉了拉,看着二麗:“這不是我跟她說了四嬸子的事兒了嗎,合計找她來看看,看看還有啥講究不……”
二麗卻忽然笑了:“這還有啥講究啊,三哥,你咋的經歷過一回三嫂的事兒現在都這樣了啊。”
“嘖!”表叔有些着急的看着她:“你看看你,我就知道你得這樣,看看挺好的咱不是更放心麼,這嬌龍是有真本事的,要是不知根知底的我就不帶來了,你說是不是!“
“行行行!我知道你是好心啊。”
二麗沒太把我這趟來當回事兒,往旁邊讓了讓:“進來吧。”一邊往屋裡走着,一邊看着表叔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我合計你要幹啥呢,整這麼大的陣仗,剛從小濤那回來吧。”
表叔點了點頭:“是,你去了嗎,我咋沒看見你呢。”
“我看我媽回來了,我就跟着先回來了,席上的菜都是大魚大肉的,咱們吃還行,我媽最近的胃口差,我合計回來給她下點清湯麪條。”
表叔一聽二麗這麼說,一臉內容的瞄了我一眼,我聽着心裡也是暗暗的發緊,果然是胃口越來越差了。
二麗家的房子不小,左右有兩個帶窗戶的都是大南屋,這也是農村蓋房子常見的佈局,進去後是一個特別寬敞的大廚房,廚房旁邊也是兩個窗戶開在後面的小屋,而一左一右兩個南屋就是城裡人說的主臥室了,二麗先把我們領導左手邊的南屋,倒是很熱情的給我們倒了些茶水,:“我媽在那屋睡覺呢,人歲數大了,白天就覺多,你們先坐着等會兒,我去給叫過來。”
“先等一下。”我看着走到門口的二麗直接開口:“四姨姥最近吃的東西少到什麼程度啊。”
二麗皺着眉想了想:“反正很少,越來越不愛吃米飯了,幾個飯粒在那扒拉,這事兒我還挺上火的呢,哎,我先去找我媽過來你給看看,要是看不出啥我還得領着我媽去看看醫生,這麼不吃飯體格也不行啊。”說完,她擡腳向那屋走去。
我坐在那裡有些心事重重,這一會兒了我要怎麼跟二麗開口說啊,雖然我在表叔那已經打好底兒了,但是這事兒卻不是普通的撞邪之類,說的簡單一些,也可以講二麗現在是在養屍了,但四姨姥是人親媽啊,我就怕二麗到時候就算是知道四姨姥是屍,也不願意‘大義滅親’,那可真就難辦了。
等了半天,二麗也沒把四姨姥帶過來,我直接起身,看向表叔:“咱們過去看看吧。”
“媽,媽,你別睡了,三哥帶人來看你了,你起來看看三哥過來了,媽,你起來把麪條吃了再睡也行啊,不吃飯哪行啊,媽。”
剛走到門口,我就聽見二麗在裡面叫四姨姥的聲音,我們在另一個屋子卻一點兒聲都沒有聽見,我這麼靈的耳朵都沒聽見,由此可見,這屋子是有多大了。
表叔直接推開門,:“二麗,四嬸子咋得了?”
我跟在後面,看見四姨姥躺在炕上,睡意深沉的樣子,二麗有些無奈的回頭看了我們一眼,手裡還端着一碗有些發坨的麪條:“這睡的咋這麼香呢,這咋叫也不愛起來,你看,麪條也沒吃,愁不愁人啊!”說着,她又輕輕地拍了拍四姨姥的背:“媽,你看看,家裡來客了,你起來吃點飯……”
話還沒等說完呢,四姨姥的眼忽然就睜開了,眼珠子錚亮錚亮的打量着站在地上的我們,還沒等二麗反應過來,老太太隨即靈巧的像個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似得,一屁股坐起來了。
這舉動給二麗嚇了一跳,端着碗的手都顫了一下,趕緊扶住她:“媽,你慢點,別閃着了!”
四姨姥卻不說話,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們,鼻子使勁的禁了禁,乾癟的嘴角忽然砸吧了兩下。
我覺得她的眼神不對,說真的,那眼神就跟小孩子看見了糖特別想吃似得,順着四姨姥的眼神,我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我們這幾個人,直到看見了方大鵬露出來的胳膊,心裡這纔算是明白四姨姥爲啥會一屁股做起來了,原來她是聞到味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