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大了一些,在刺骨的寒風帶動之下,毫無規律的上下飛舞,隨意地在空中組合着各種形狀,不少雪花隨風飛進了亭子裡,欄杆上,地面上,石桌上,很快便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雪。
山頂真得很冷,但亭子中的兩個人,心中卻有一片火熱,就如同當年高遠心中有着強大的信念一般,現在的這兩人,也將這股信念提到了極致。
檀鋒伸出手指,在石桌薄薄的那一層白雪之上,隨意勾勒了幾筆,周玉能看出這是遼西,河間,漁陽的一副簡易地圖。
“出遼西境後,周將軍便帶着這兩萬常備軍穿河間,直奔漁陽,趙牧動手迫在眉睫,姜新亮駐守五城,他不是趙牧的對手,連姜大維也不是。”檀鋒道。
“只怕我趕不及。”周玉搖頭道。
“五城丟了不要緊,但要守住漁陽,你去的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告訴趙牧,他如果不知進退,我大燕也不憚於魚死網破。我已經派人去見姜新亮,以保存實力爲主。”檀鋒頓了一頓:“趙牧也不過是想重新奪回五城,取回趙國對我國的戰略優勢,大舉進攻的可能性不大,他更想看着我們與高遠打個天翻地覆。他的主要精力,應該還是放在秦國一線之上。近期,秦國與韓國的邊境摩擦規模日益加大,李信離開了函谷關,應當是去秦韓邊境,他一抵達,便代表着秦韓大戰在爆發了。”
周玉點點頭。“我會力保趙燕邊境。“
“姜新亮這個人,可以好好利用。”檀鋒突然笑了笑,“經過上一次燕趙大戰之後,這個昔日的紈絝子弟倒似變了一個人一般,看來受高遠的刺激不小,他與姜大維的關係卻日益惡化了,穩定燕趙邊境之後,這個可以好好利用。”
聽到檀鋒說起這個話題,周玉笑了起來,“姜大維新娶了昆州莫仁的女兒。生了小兒子,也難怪姜新亮不耐煩。”
“姜新亮對於他母親的死,一直有所懷疑,我已經派人去做這件事了,一定要不遺餘力的讓姜新亮相信,他母親是死於姜大維之手,讓他父子反目。而你駐紮漁陽前線,竭力支持姜新亮。一步步地將漁陽也攏回朝廷手中。不過這件事情,要細水長流,慢慢的一步一步來,急不得。”
“這個我明白。”周玉點頭道:“漁陽的實力,的確是很強的。”
“你過河間的時候,給嚴聖浩留點東西吧!”檀鋒突然嘆了一口氣,“嚴聖浩雖然已經很難扶上牆了,但他能爲我們多爭取一點時間也是好的。”
“保康營口已經落入高遠手中,徵東軍就像打了一支楔子般深入到了河間郡中。嚴聖浩又才能平平,河間郡兵已經被高遠打寒了膽,很難起到牽制作用了。”周玉搖頭道,“不過我還是會給嚴聖浩留下一批人的。”
“周兄的做法是極好的,給他留下一批基層軍官,高遠現在首要的事情是拿下遼西,安撫遼西全境。畢竟張君寶是張家最後一點根苗了,罪再大,要殺他,還是會有一些不同聲音的,平定全遼西之後,他還需要去撫平這一次大戰的傷痕。至少到明年上半年,對於河間他還是無暇顧及的,我們有半年的時間,來替嚴聖浩重新練出一支軍隊來。不指望他們能打什麼勝仗,但只能能牽制高遠即可。”
“如果在外線不敵,便全軍撤退到河間郡城,而在此之前。更要在郡城之內廣積糧草,貯備軍械,到時候高遠即便取得河間全境,但只要郡城不倒,便有希望,河間堅持的時間越長,輿論於高遠便會愈加不利。”周玉點了點河間城所在的位置,“肆意攻伐貴族封地,會引起衆人同仇敵愾的。”
檀鋒笑了起來,“我們替王上謀奪諸封建之地,還只能陰謀暗算,不敢明目張膽,高遠如果大張旗鼓的攻打河間,必犯衆怒。到時候我們在煸風點火,給他製造更多的麻煩。”
“雖然用處不見得會很明顯,但聊勝於無,可以盡最大的量力來延緩此人發展的速度。”周玉眼睛發亮。
“再加上東胡舉兵來襲,到時候高遠便腹背受敵,手忙腳亂,戰事不斷的他,民生髮展必然受阻,經濟不振,戰事必受影響,長年累月下來,拖也拖死了他。”檀鋒補充道。
“趙國那頭,除了軍事的防範之外,外交之上,也應當施加一些影響。”周玉一旦擺脫了消極頹廢的情緒,腦袋便也立時清醒了起來。
“這件事情,我們已經開始做了。王上已經派淳于燕再一次出使趙國,趙牧不是要五城麼,我們給他,淳于燕此行的目的,是謀求與趙國建立一個抗秦同盟。而我們燕翎衛,也有所行動,李雲聰在淳于燕之前,已經出發了,他此行的目的是挑起趙無極與子蘭之間的矛盾,在趙無極的心中,恐怕子蘭的威脅比起我們燕國來,還要強上許多,如果趙無忌與子蘭的矛盾激化,趙國內部必然不靖,趙牧即便是神,也無法在內部不安的情況之下,再對我們有什麼舉動。”
“李雲聰?”周玉訝然道:“此人可信?”
“李雲聰本是燕翎衛副指揮使,是相當有才能的一個人。寧則誠倒了,他如果不想陪葬,自然要投向我們。他是一個聰明人,我不會將他留在國內,派他出去,便是最好的選擇。他原本主要的任務就是在國外,燕翎衛外勤之中,忠於他的人不少,如果殺了李雲聰,這些人便會出問題,所以留着他,讓他接着爲王上服務,他的任務就是在趙國攪風攪雨。”
“齊國那頭呢?”周玉摸了摸腦袋,所謂牆倒衆人推,現在燕國就面臨着這種局面,齊國田單虎視眈眈,本來他就對燕國有了極大的怨氣了,當年力助燕陵回國繼任王上,本想撈着些好處,不想燕陵繼位之後,立即便將齊國拋到了腦後。
檀鋒獰笑,“田單在齊國這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盛氣凌人,齊王幾成擺設,田氏一族,更是氣焰熏天,只要略施小計,廣施金帛,不怕齊國之內沒有人站起來反對他。”
“田單之妹,乃是齊國王后,恐怕很難扳倒田單。”
“哪又有什麼關係呢?”檀鋒笑了起來,“只消讓田單感受到巨大的威脅,無力在來找我們的麻煩就好了。相比於從我們這裡撈一點好處,他在齊國的統治地位,纔是重中之重。只要齊國國內有些風吹草動,我敢保證這傢伙一定會着急忙慌地趕回去。”
“檀兄果然思慮周全,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我們將會爭得數年的喘息之機,而我大燕能否擺脫困境,也就看這幾年了。”周玉道。
“我們一定會成功的!”檀鋒信心滿滿。
當山下等候二人的燕軍軍官信再一次看到檀鋒周玉二人之時,周玉已經一掃先前的頹廢,轉而意氣風發。
就在燕軍緩緩離開扶風,離開遼西的時候,扶風徵東將軍府內,張君寶被提到了高遠的面前。
此時的張君寶,渾然沒有了先前的風采,披頭散髮,滿臉烏青,衣服之上,沾滿了污泥草屑,顯然被一路帶到這裡的時候,已經吃了不少的苦頭。
被按着跪倒在大堂中央的張君寶,有些吃力的擡起頭來,看着上面冷眼看着他的高遠,心中不由痛悔無比,這個昔日他從來沒有看在眼裡的小小縣尉,如今已是高高在上,而自己的性命卻已經落在了他的手中,是死是活,全在此人一念之間。
要知道,論起結識高遠的時間,他可是遠遠在弟弟張叔寶之前,可最後,這個本來可以成爲自己助力的人,卻成了自己最大的敵人。
“張君寶,你毒酒弒父,碧秀鋒伏擊叔寶將軍,殘殺叔寶將軍,路鴻將軍,黃得勝將軍以下千餘人,可知罪否?”高遠冷冷地問道。
堂上衆多將領都是臉露憤然之色,特意從積石城趕過來的黃湛手按腰間佩刀,瞪着對方的雙眼更是一片赤紅,如果不是一邊的孫曉拉着他,只怕他已是跳出去,拔刀相向了。
張君寶知道此時此地,狡辯沒有任何的意義,就算不是自己做的,對方要安在自己身上,也是易如反掌,更何況,這事兒千真萬確都是自己做的,張灼,吳溢紛紛就擒,他們爲了保命,必然不會替自己遮掩的。
“高將軍,張家就剩下我一人了,只要你能留下我一命,我能助力順利的掌控遼西,父親在遼西威望素著,我張氏在遼西亦可算是一言九鼎,我能助力,只要你留下我一條命即可,日後願爲將軍你做牛做馬,報答你不殺之恩。”
高遠聞言先是一愕,緊接着卻是大笑起來,“時至今日,你竟然還想着要活命,當真是不知羞恥。張君寶,你的死期到了。不過不是在這裡,我會將你押到張守約郡守墓前,就在他的墓前,將你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