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陽郡,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之中,潘宏坐在小酒肆之中,手裡緊緊地端着粗糙的酒碗,耳朵卻是支楞着,用心地聽着小酒肆裡各種各樣的議論。
這個小鎮屬於皮縣,位與廣陽與代郡的邊境,這一段時間以來,最大的新聞便莫過於趙國常備軍對於代郡的進攻了。
也正是因爲這場戰事,潘宏走到這裡,卻是無法再前行了,軍方已經封鎖了前往代郡的道路,而他,潘宏,子蘭身邊的第一謀士,自然也是趙軍要捕捉的要犯之一。
想到這裡,潘宏不由笑了起來,雖然在這裡滯留了好幾天了,但每天在這家小酒肆裡聽到的消息,卻足以讓他感到振奮。代郡士兵連接大勝,連趙杞都被困在了西陵城下,自己這一行奔波了不少地方,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大趙之內,不少實力強大的貴族,已經是確表示了對趙無極的不滿,如果能挾此次大捷之勢,或許大事可期。
只需要最後說服趙牧即可。他在廣元逗留不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在這裡堵住趙牧,但奇怪的是,趙牧被趙杞替換,但卻一直沒有回去。
酒肆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潘宏循聲看去,只見一匹快馬正迅速由遠及近,馬上騎士顯然也是疲憊之極,就在酒肆之外勒住馬匹,“掌櫃的,給我將皮囊裡的酒灌滿,這該死的天氣,真是凍死人了。”
“來嘞,軍爺!”小二飛快地奔跑出去,接過了騎士手中的皮囊。那騎士背上揹着一個長長的信筒,分明便是一個信使。
“軍爺,這仗還要打多久啊?咱們能勝嗎?”酒肆裡,一個客人大聲問道。
潘宏的耳朵也立刻豎了起來,信使來自前線,知道的自然都是第一時間的最新消息。
“打多久?誰知道呢?也許馬上就會結束。也許還要曠日持久。”騎士嘆了一口氣。
“聽說咱們的常備軍被人圍在了西陵城下了,那咱們還能勝嗎?”又有人問道。
“那就別想了,這三萬人,肯定是送給代郡人了。”信使一撇嘴。
有人開始驚慌起來,“軍爺,這麼說來,我們不是大敗了,代郡人會打過來嗎?您這是去搬救兵的嗎?“
“這倒不是,我是去報捷的。”騎士笑了起來,“告訴你們一個大消息吧。趙太尉在我軍絕境之時,巧施妙計,計誘代郡郡守子蘭,現在子蘭已經被我軍殺死了,雖然咱們損失了幾萬大軍,但殺了子蘭,代郡羣龍無首,這一仗,咱們究終是要贏的。”
“真的嗎?”酒肆內歡呼起來。子蘭雖然在趙國之內,名望極隆,但趙王仍然是高居在上,在一般百姓看來。王上要討伐的人,自然是有問題的,而子蘭沒有束手就擒,而是舉兵對抗朝廷。那自然也是大逆不道。
戰爭沒有人會喜歡,現在子蘭死了,戰爭肯定就要結束了。
子蘭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但聽到酒肆內的歡呼,他又肯定自己沒有聽錯,耳朵裡只覺得嗡嗡作響,子蘭死了,這是真得麼?如果子蘭真的死了,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不,這一定是假的,子蘭絕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就死了。
他死死的攥住拳頭,身子在微微顫抖。
“先生!”身邊的護衛也是震驚萬分,看着潘宏突然變得有些慘白的臉色,十分擔心地看着他,他們現在可是身在敵境,如果露出了破綻,便是長出翅膀也難以飛出去。
“我沒事,我沒事!”潘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三天之後,蝸居於小鎮之上一間小客棧內的潘宏,終於確定了那天聽到的消息是真的,因爲,他看到了趙杞,看到了趙軍之中,那副簡單的臨時用木板釘在一起的棺木。看到趙杞出現,潘宏便肯定子蘭當真是已經不在了。
關上窗戶,潘宏順着牆壁滑了下來,雙手抱着腦袋,無聲地哭了起來,還有什麼意義,還有什麼意義?自己的奔波,取得了那麼多人的支持,但子蘭一事,便前功盡棄,子蘭後繼無人,趙拙死了,趙勇因爲身體的原因,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代郡,甚至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趙勇這麼一個人,他怎麼可能撐得起代郡?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潘宏就這樣蜷縮在牆角里,直到天黑,代郡的前途,便如同外面的黑夜一般,讓他看不到絲毫光亮。
門輕輕的被推開,護衛幽靈一般地從外面閃身而進,轉身關上房門,走到了潘宏身邊,“先生,我回來了。”
潘宏扶着牆壁站了起來,“打探到什麼消息了沒有?”
“打探到了,只是消息太有些駭人了。”護衛低聲道:“我花了五十兩銀子,從那些退回來的士卒哪裡打探到,相公的確已經過世了,但是,趙牧也已經死了,遺體便隱藏在軍中,趙杞擔心趙牧的死會影響到朝中大勢,所以一直秘而不宣。”
“趙牧也死了?”潘宏大吃一驚,隱隱地覺得,這裡頭恐怕極不簡單,必然隱藏着一篇極大的文章。
“你詳細說說。”
“自從趙杞被困於西陵城下之後,趙牧便在回邯鄲的途中趕了回去,並邀約子蘭相公在馬鞍山商談,但馬鞍山究竟發生了什麼,卻沒有人知道,只知道最後子蘭和趙牧都死了,那士兵也是聽人說,是趙牧設計了子蘭相公,在馬鞍山事先埋伏下了軍隊,殺死了相公,他們雖然殺死了相公,但在代郡隨後的反擊之中,趙牧也死了,聽說爲了將子蘭相公的遺體帶回來,趙軍還付出了兩千士兵的代價。”護衛所說的消息斷斷續續,很多東西都讓潘宏覺得匪夷所思。
“既然是在馬鞍山約談,那裡距離鶴峰極近,想必是趙牧爲了表示和談的誠意,那安保工作必然是由我軍負責,趙牧怎麼可能事先埋伏下軍隊,而且趙杞既然被困在西陵城下,他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馬鞍山的防守是誰在負責?”
“先生,那士兵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哨長,怎麼可能知道得這麼多。”護衛搖頭道。“能打聽出這些,還是因爲現在便連趙軍之中,也是傳言多多。大家都在議論此事。”
潘宏在屋裡轉了幾圈,突然道:“收拾東西,我們連夜離開,回代郡。”
“先生,現在相公已經走了,我們怎麼辦?”護衛有些遑恐不安。
“相公雖然走了,但相公還有兒子,我們回去,不管怎麼樣,我要替相公守住這份基業。”
“可是小公子他?”
“小公子身體是不好,可是小公子已經成婚了,只要有了後嗣,便還有希望,現在,只怕有不少的勢力都在對代郡虎視眈眈,我們要趕回去,幫公子一把。”潘宏毅然道。
數天之後,潘宏出現在了馬鞍山之上,趙牧與子蘭約談的地方,現在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到處都是戰爭的痕跡,潘宏細心地在灰燼之中扒着,想要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空曠的山上,除去嗚咽的寒風,絲毫看不到生命的蹤跡。身邊的護衛已經去打聽鶴鋒的相關情況,在潘宏的心中,這件事情裡透露出太多的蹊蹺,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那裡面就一定有問題。
手在灰燼之中碰觸到了一件硬物,潘宏伸手握住他,將東西抽了出來。那是一枚弩箭,握着這支弩箭舉到眼前,潘宏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弩箭是徵東軍的,不是臂張弩,而是即便在徵東軍中,也裝備不多的騎弩弩箭,潘宏見過這種弩箭,一次可以裝弩三發連射,近戰威力無比。
徵東軍的武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潘宏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先生。”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粗重的喘息之聲,潘宏回頭,看到自己的護衛正奔跑過來。
“都打聽到了什麼?”他問道。
“打聽到了不少東西。”護衛嚥了一口唾沫,“出事那段時間,鶴峰的駐軍,正是徵東軍將領步兵所率領的一支騎兵隊伍,因爲我們在鶴峰的力量已經被趙軍掃空了,當時,負責馬鞍山防務的也是徵東軍另一部,不過聽說這一支部隊在與趙軍的衝突之中,全軍戰歿了。”
“徵東軍,又是徵東軍!”潘宏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還有什麼?”
“公子已經在西陵城正式宣佈繼承代郡郡守一職,但還有另外一件事,卻是徵東軍大將葉真率五千騎兵進入代郡,現在已經離西陵城不遠了。”護衛嚥了一口唾沫,“聽說是應公子之請前來代郡,爲的就是防備趙軍再次的反撲。”
“五千騎兵!”潘宏倒抽了一口涼氣,“徵東軍從哪裡來的五千騎兵,他們在河套作戰,在盤山也在與東胡人對峙,從哪裡來的五千騎兵?”
他瞪視着眼前的廢墟,突然反應過來,徵東軍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事情,所以在很早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抽調軍隊來應對眼前的事情,否則,以徵東軍現在面臨的局勢,怎麼可能如此快的就調集了五千重兵及時地出現在代郡。
如果一切都是徵東軍在其中謀劃,那他們的用心便不言而喻。潘宏只覺得身上涼嗖嗖的。代郡,這是前門拒狼,後門迎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