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一動天下驚,見過齊真人
“兄長離開了?”
“這麼匆忙?”
四皇子在得知了太子離開的消息之時,倒是極詫異,因爲他其實已經知道太子專程來中州,除去了那一篇《大鵬賦》,以及瓊玉姐弟之外,尚還有另一個隱秘的目的,而他之所以來這裡,也是爲了這個目的而來。
天下間名士的魁首,曾自號爲無雙的醉居士,和另外兩位好友隱居於此。
那是天下士人所憧憬之人,卻又桀驁自負,太子是因爲自身根基不夠穩重,得罪了諸多世家,所以希望得到寒門士人的認可,請這三位出山,只是這三位卻看不上太子,四皇子已推斷出自己的兄長此次前行必然失敗。
但是卻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迅速匆忙地離開了。
四皇子斟酌,在自家院落裡面來回踱步。
手指輕輕叩擊一枚玉牌。
“看來幾日之前的那一場‘襲殺’,確實對兄長有過實質性的損傷。”
“周奴暢所說沒有錯。”
“兄長他的氣運,應該是出了些問題……嗯,殺死周奴暢的那人留下文字是錦州故人所爲,也就是說,錦州之事也發了,這些年,錦州的事情天下各大世家都秘而不宣,因爲他們也在朝堂之中爲官,也需要父皇敕封以調動氣運。”
“然而人心怨憤,難以測度,既有爲求利益而枉顧一切的,自然也會有爲求公道賭上性命的,天下大變,必有所異。”
“兄長的位置,不穩了。”
四皇子踱步許久,閉目許久,做出了決定。
“來人。”
“回京!”
素來溫潤平和的四皇子眸光沉靜:
“另外將太子近來所作所爲的卷宗也都帶上。”
“時機恰當的時候,隨我拜訪玄甲軍的前代大將軍。”
“三位先生可以他日再請,而今兄長位格不穩的機會,或許數年之間,只有此一次機會,不可不查。”
……………
“什麼?四哥也走了?”
“有意思啊,有意思。”
七皇子的反應則是截然不同,只是放聲大笑道:“這是什麼,這就是被打草驚蛇了,不過是殺了個潛龍衛,就這麼大的反應,看來兄長他對於【錦州故人】這件事情的反應似乎很大,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七皇子摸了摸下巴。
他性剛直而粗蠻。
在當今皇帝登基之前就被放到邊關,對於當年之事所知甚少,而今卻是起了興趣,於是吩咐道:“且去查查看,這錦州到底是有什麼事情?”
“咱們怎麼做?哈哈哈,自然是也收拾行囊,一併回去了!”
“中州自然很好,但是卻不能夠和武勳家的兄弟們一併去看美人歌舞,去打馬球,去拿着刀劍練手,每日見這繁華的模樣雖然愉快,但是握着刀劍,穿着鎧甲,縱馬馳騁於草原之上,纔是咱們人族男兒該做的事情。”
“你不曾見過縱馬馳騁於大漠,見大日輪轉,天地狹縫,不曾口渴如吞焦炭,摘下一種如杯子的草,撕下口子仰脖就能喝到帶着豆莢味道的清水,而後看到異族的女子頭頂着陶罐,扭動腰肢在綠洲勞作時的模樣。”
“不曾見到咱們用刀劍扣着馬鞍大笑着搭着招呼,而那些和人族友善的異族女子笑着唱歌的模樣。”
“便不會知道的。”
“那樣女子臉上被曬得黝黑,笑着送來陶罐和水時的羞澀,可比起這中州府城的花魁更來得動人心魄。”
“中州有最好的琴師,可卻不如我在邊關聽到的,以刀劍碰撞馬鞍爲拍子的歌謠,那樣的歌謠我雖聽不懂,卻也比起這中州婉轉優雅的曲調,更合我心!”
模樣粗狂,看上去根底最是淺薄的七皇子放聲大笑道:
“回一趟京師,然後轉折回邊關吧。”
“大哥急匆匆地回去,怕是出了什麼事情,這便是【戰機】,四哥也回去了,就代表着這件事情是有利可圖,不管是去湊一把熱鬧,還是說趁着機會敲二位哥哥一筆,都是極有好處的。”
“不管是誰上位,總該要我給幫忙守着江山。”
“他們兩個,應都不是如大伯那樣,爲了皇位而不顧邊疆和百姓的孬種!”
七皇子微微皺眉,吐了一口吐沫,喝罵道:“既然享受百姓的供養,那麼就該在關鍵的時候,衝在最前面,錦州之事上,竟然下令不準鐵騎進發,哼,若是要我知道了,當持七星刀上前,給他狠狠一下,將他掀翻王座之上,而後一刀梟首,以爲百姓祭!!”
“便是賠上我一條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過是刺王殺駕罷了。”
“恐怕父親也知道我這樣的性格。”
“纔在錦州之事爆發出來前,將我送到邊疆隨着老師他們修行武技和軍陣吧?”
“罷了,罷了,這一出好戲,咱們就只好好壁上觀便是。”
“回了!”
七皇子起身,眸光微垂的時候,猶如一口重刀出鞘,這是兵家這一代的統帥,他十六歲的時候,擊敗了自己的老師,前一代的兵家統帥,那位老者在將兵家兵形勢魁首的位格交給他的時候,曾經做過一個卜卦,不曾告訴他,卻只喟嘆着遺憾弟子的命運。
這是註定要馳騁在戰場之上,卻註定絕不會死在戰場上的男人啊。
………………
“七哥,四哥,還有太子都離去了。”
“啊,總算是鬆了口氣啊……太好了……”
少年秦王鬆了口氣,滿臉遺憾不捨地把幾個兄長送走,回去的時候卻是鬆了口氣,徹底地安心下來。
我很傷心離別。
哎,我裝的。
可算走了,好走,不送。
回到了暫且逗留的院落裡面,跑去姐姐那裡蹭着暖爐,寫寫卷子倦了,便沒有個正形,往後仰着脖子看着那垂落下來的裝飾發呆,忽而道:“姐姐,你說,這事情會不會是老師做的?”
瓊玉垂眸:“嗯?”
“爲何這樣說?”
少年秦王嘴裡面咬着一支筆,道:“和錦州有關聯,又如此深不可測的,似乎只有老師了。”聲音頓了頓,而後補充道:“其不動則已,一動則四野俱驚,令天下大動,而諸侯心驚,我覺得老師是能做到這樣的事情的。”
李瓊玉安靜了一會兒,道:“那你覺得下一步怎麼做?”
少年秦王道:“不知道啊。”
“總覺得該就此退守也好,要是膽子大些的,往京城裡面去趁亂摸魚,也是可以的。”
嘆了口氣:“不過老師現在在哪裡呢?”
“他?”
李瓊玉淡淡道:“應該是在能讓他放鬆的地方吧。”
在羣山之中,傳來歡笑的聲音。
“好也!沖沖衝!”
“啊啊啊!”
是歡呼雀躍的聲音,雖是稚嫩的聲線也能夠聽得出其中的無盡歡喜,少年道人坐在了一側的山石上,看着小孔雀和那個小藥靈一起玩耍起來——斬殺潛龍衛的地方,距離這裡不算是很遠,齊無惑遮掩了天機之後,順便來這裡看望小藥靈。
當年就是藥靈把這小孔雀的蛋拖了出來。
而後送給了齊無惑,這小孔雀才能夠有今日的造化。
也或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眼下還極稚嫩,對於世界上萬物萬事都以【能不能吃】,【好不好吃】【該怎麼吃】來認知的小孔雀齊雲吞,對這小藥靈卻是極爲親暱,甚至於還允許小藥靈趴在自己的背上,然後迎着風展開翅膀,神色肅穆。
小藥靈也神色肅穆。
“出發了!”
“出發出發!”
小孔雀展開翅膀,迎風邁開腿晃悠着往前跑。
它還太稚嫩了,不擅長飛。
還懶。
所以只好揹着小藥靈一併跑起來,活像是個走地雞似的,但是儘管如此,小藥靈和小孔雀仍舊玩耍地極爲開心,摔倒了,呆滯了下,然後彼此對視一眼,抱在一起,一起大笑起來。
少年道人坐在松樹下面慢慢調琴。
琴音錚錚,有如松濤,殺戮之後,仍神色平緩,但是終歸需要做些事情將心緒徹底平靜下來,琴音先是肅殺,而後變得徐緩,最終如同波濤陣陣,流轉青松之下,極舒緩平和,隱隱有如道法玄通,引來兩個小傢伙安心靜聽。
小藥靈起身抱起一個石頭,然後坐在石頭上,雙手撐着下巴認真聽。
小孔雀做不到,只能老老實實地蹲在旁邊,也一副我很認真在聽,哇啊彈得真好吃,阿不,做得真好聽,不是,是彈得真好聽的模樣。
雖然它並不能聽懂。
一曲終了,小藥靈努力拍手,咿呀咿呀地表達自己的讚歎。
而後跳起來,將保存起來的一枚松子放在少年道人的掌心,又拍了拍他手掌,表示讚歎,而後把少年道人的手掌合起來,一下坐在古琴上,擡手擦了擦自己的額頭,長長的鬆了口氣,一副辛苦我了的表情。
少年道人微微笑了下,將松子收起來,道:“多謝伱了啊。”
“這裡有桂花糕吃。”
他取出桂花糕,給小孔雀和小藥靈。
再度撫琴的時候卻是一陣雜音,琴絃已斷,這一張琴畢竟是在鶴連山下,慄璞玉送給他的,是慄璞玉自己練琴所用,撐不住元炁流轉,也受不得道長撫弦,終究還是斷裂開來,齊無惑只覺得遺憾,嘗試修復的時候,忽而聽到了一陣陣雜音。
小孔雀也在下一刻反應過來,轉過頭去。
頭頂的羽毛都晃了晃。
唯獨小藥靈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抱着桂花糕努力地戰鬥着。
齊無惑感應到了一陣喊聲和求救聲,起身走過去,辨認了下之後,袖袍一掃,將小藥靈和小孔雀一併用先天一炁拉扯回來,暫且放入袖袍,以免被聲東擊西,然後才直往那呼救聲音處過去。
嶽士儒腳步踉蹌。
他已受了傷勢,伸出手按在腹部,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肋骨似乎被打斷了,自身元氣流轉,強行控制住身體以超過武者的速度在這山林之中快速移動,掌中那一柄法劍已經被打斷了,斷裂的地方還有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在糾纏着,隱隱散發出一股惡臭。
他的喘息聲已經有些控制不住。
山林之中,看不到追來的身影。
但是嶽士儒可以確認,那個傢伙就跟在自己的身後,自己只要稍一放鬆便會有災劫,只好一邊呼救一邊前行,專門往狹窄的地方走,忽而眼前一陣惡風襲來,一塊足有兩米高的圓形巨石以極快的速度朝着自己眼前砸來。
嶽士儒面色微變。
他的符籙已耗盡了,作爲三才全的道士,各種法門都需要起壇作法。
這樣突然的石頭橫砸,根本反應不及。
腳踏七星步,勉勉強強朝着一側避開,手中的劍嘗試以流水之意,想要去撥動這巨石,但是四兩撥千斤,不是本身只有四兩力氣能做到的,長劍接觸到這巨石的瞬間,嶽士儒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量直接反震到身軀,法劍竟然握不住了,被這一震直接拋飛出去。
旋即一陣刺耳至極,不似人聲的大笑聲響起。
一道約莫三米高的黑影朝着嶽士儒撲殺過來,一陣黑臭濁氣,嶽士儒心底不由絕望,只道一聲我命休也,卻只待等死的時候,忽而一陣流風席捲,那高大黑影竟然直接被這一股氣機一卷,拋飛砸出。
嶽士儒一怔,而後眼底狂喜,口中道:“在下道宗弟子嶽士儒,不知道是我道門哪位前輩在此,晚輩有禮了!”一邊行禮一邊四下裡去看,卻見到一名少年道人,年約十六歲左右,穿着一身藍色道袍,五官清秀,懷抱一斷絃之琴,站在山川之間,自有氣度。
正自好奇這少年師父在何處,那黑影忽而咆哮,奮力一震,震開了封鎖他的先天一炁。
嶽士儒面色驟變,急急喊道:“前輩小心,此物乃是山魈。”
“不知爲何,近日裡山川瘴氣魔氣邪氣日益增長,幾乎已數倍於往日!”
“已滋生出種種怪相!”
“魔氣瘴氣和妖結合,化作此物,非妖非精,乃屬於怪之類,皮糙肉厚,極難對付!”
復又朝着齊無惑喊道:“小兄弟快退,交給你師父應對便是!”
那山魈已極速殺去那少年,嶽士儒見他似躲避不及,怕是有身死之災,連忙撲去撿劍,卻見到那少年道人一手抱琴,一手擡起,只捏一指決,手指直接朝着前面一刺,剎那之間,嶽士儒彷彿感覺到呼吸都一滯,覺得眼前的空氣都被抽走了——
磅礴的流風匯聚。
那渾身濁氣和魔氣的山魈還沒能靠近,就再度被這一股狂風席捲,而後狠狠的拋飛出去,直接砸在山上,山都似乎動了動,引得山石滾滾砸下,都砸在這山魈身上,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卻又不知痛楚,不知死活,昂首咆哮,震開山石碎屑,抖擻精神,再度上前撲殺。
齊無惑微微訝異。
旋即想起了嶽士儒的話,右手擡起,指掌之中,雷霆炸開。
至陽至剛。
正是來自於中天北極驅邪院五雷判官印的感悟。
朝着前面微微按下,道一聲——
“雷。”
雷霆暴戾無比,只一出手便猛地炸開,自然貫穿。
一口氣竟是直接將這山魈轟殺至粉碎。
仍舊不甘心似的,在虛空中瀰漫數丈之遠,映照着周圍一片昏沉,唯此雷霆光耀。
熾白到了極限,竟然隱隱顯露出一絲絲青紫之光。
存世數息,徐徐散去。
嶽士儒被晃得雙眼一片空白,本來要說,此物極難應對,尋常雷法也難以有效,就見到這一幕,那追着自己近百里不殺,而只是玩弄的山魈就在這一道雷霆之下化作了虛無,眼前還殘留着那火光,虛空中的熱浪彌散,連空氣都似乎扭曲了起來。
嶽士儒口乾舌燥。
心驚膽戰。
這是什麼雷法!
竟然比起道宗神霄山的嫡傳還猛烈?
心神劇動,卻見到齊無惑轉身看向自己,連忙向前拱手行禮,定了定神,道:
“晚輩道宗落霞峰弟子嶽士儒,見過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