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人坐在了浴桶之中,渾渾噩噩,不知過去多久,只是嘗試以煉炁的法門,又結合太上一脈心決,參考了那一卷書卷裡面提起的些許理論,自悟功法,嘗試以淬鍊炁的方法,淬鍊自己的肉身。
太上沒有教導他具體的煉炁行功之法。
只是點出了採煉封止四個關竅。
而那位隔壁的鄰居,清玉道人則是給出一個理論。
神並非簡單之神,而是分爲【身】,【心】,【意】三者。
少年道人終有所悟。
神,靜則爲身,神之所出也。
動,則是心猿。
亂,當爲意馬。
身者神之所出,心者神之體,意者神之用。
怎可只求一點心,而忽略其餘,炁亦如此,少年道人心中隱隱有所明白,而後嘗試以【萬炁歸宗】吸引磅礴元氣,混合藥力,以周身竅穴涌入體內,此之爲【採】,只是在此刻的時候,卻又還有第二重【玄妙機】。
常人只採藥採氣。
卻不知道運轉入‘爐’時,需要頓住,等待下一次的‘玄妙機’出現。
這便是道門術語之中的氣機。
採炁之後,則是【封】於體內丹田,爲丹爐,是爲神照氣凝之所,但是此刻少年道人忽而想到了那位清玉道人的指點,心神一動,本能地並不以自己的丹田之炁爲丹爐,而是以我之周身全身爲丹爐!
黑衣大道君曾言之法門,以及少年道人當時在中州所悟之道浮現心頭。
“天地爲爐兮,造化爲工。”
“陰陽爲炭兮萬物爲銅。”
我亦是萬物之一端。
少年道人手結道門法印,下意識以靈寶一脈心決運轉,於是剎那之間淬鍊自身,而另一側氣度非凡的中年人擡眸,飲茶的動作一頓,氣機蜂擁變化而來,引入齊無惑體內,卻非以丹田爲丹爐,而是以此身爲丹爐,以炁爲爐。
此爲【封】。
而後【煉】之。
只是煉的時候,少年道人忽而冥冥之中有種熟悉的感覺,那就是這大多的煉炁之法,竟然和老師‘偶爾’提起的煉丹手法一般無二,何時該頓,何時該進,何時又該退,一般無二,不知不覺之中,少年道人的心神與自我冥冥唯一。
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在煉丹,亦或者煉炁。
熾烈的高溫都不那麼難受了,以日月煉丹,又和《紫微帝炁真經》的奧義相合。
而老師在前往牛宿時指點丹法曾隨口提及,因爲說的很少,齊無惑都記得很清楚。
只是不知道爲何,那些丹法,卻和八卦相合。
此刻更是在心頭浮現出來。
少年道人呢喃:“姤卦·天風姤。”
陰氣方升,喻身中起陰符之地,陰符者,爲陰陽相符合也。
“夬卦·澤天夬。”
陽旺陰柔,去除陰質。
“壯卦·地天大壯。”
“泰卦·地天泰……”
少年道人眸子閉合,伴隨着他的呢喃,其炁外泄,於是烈焰猛地騰起,轟然變化。
小孔雀齊雲吞忽而被嚇了一跳,翅膀猛地扇動,可是火勢非但沒有消弭下去,反而是越來越旺盛起來,隱隱然,少年在那變化出的木桶裡面,可是一打眼看去,周圍八卦之氣象奔走彷彿是在一座八卦爐裡淬鍊。
“阿齊阿齊!!!”
“醒一醒!”
“你再不醒過來要熟了啊!”
“阿齊!!!”
齊雲吞本能地要奔過去。
卻被一股力道束縛住,再不能向前去打斷少年。
齊無惑對於外面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是那靈寶之淬鍊法太上之運炁法,以及那位清玉道人指點的炁體爲一之念三種理論在心中混合,在逆轉的時候,這周圍的火氣猛地逸散,道門,以神爲火,以精爲水。
而此刻先天一炁。
是以心神爲火,以元炁爲水。
卻又和那道人【體】【炁】唯一產生了部分差池。
若體爲炁爲水,心爲神爲火。
那麼就不再是水火共存於體內,而是水火直接撞擊在一起,是【火在水中】,這是那位清玉道人的道路,齊無惑體內陰陽之氣猛地顯出形體,在‘八卦爐’之中淬鍊,而少年忽而眸子微垂,呢喃道:“道自虛無生一氣,便從一氣產陰陽。”
“陰陽再合成三寶,三寶重生萬物昌。”
這是太上老師告訴他的總綱。
正常情況下,是火在水中。
但是逆則成仙。
清玉道人擡眸。
而後見那少年忽而起決,周圍八卦爐的卦象猛地變化,陰陽流轉,水火不相容,但是卻以【意】引導之,【意】爲五行之中的土,調理坎離,平靜水火,於是八卦爐熊熊烈焰,此刻他的身體狀態,竟發生了變化,並非是【火在水中】。
卻是在元神之火中綻出一點靈光。
炁入元神!
少年道人忽而自然而然,口中低吟,在太上傳授的總綱之中,又唸誦道:
“八卦五行顛倒煉。”
“方可火裡栽金蓮。”
這法門,非太上,非元始,非上清,卻又合三家之妙理,火中栽連之後,功體隱隱蛻變,旋即以太上煉丹之法門運轉,且先進陽火六規,退陰符六規,爲周天星神三百六十之次序。
陽火幹用九。
以四揲之。
陰符坤用六。
以四揲之。
亦合周天星神之術。
那清玉道人沉默許久,終究是一擡手,將杯盞之中的茶水盡數傾倒在地上,而後沉吟許久,淡淡道:“顛倒五行,火中栽煉。”
“循着前人的功法而修行的,不過只是愚鈍的蠻夫。”
“能夠自己踩出道路的,方纔是可雕琢之玉石。”
“悟性……”
“不錯。”
聲音頓了頓,旋即淡淡自語道:
“可惜,終究是以太上一脈爲骨,這法門雖前路廣闊,卻非悟性超絕者不能入門,而且還需要精通丹法,若不是自己便懂得太上一脈的丹法,便得要去扔到八卦爐裡面煉一煉才能夠大成,可八卦爐裡,誰能不死,本就是絕路罷了。”
“恐怕除去了他,再無人能練出。”
“但是,自創這樣的功法,哪怕只是這功法的雛形。”
“先天一炁啊。”
“以其自己的經歷和領悟爲根基,自創。”
“太上啊,太上……”
“你……”
“你!!!”
“何其傲慢。”
中年人語氣平淡,周圍這院落剎那之間化作齏粉,而後又在瞬間回溯回了原本的模樣,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變化,中年人仍舊神色平淡漠然,不起絲毫的漣漪和波瀾,而後平靜,擡手,飲茶。
少年道人不知不覺運功結束,睜開了眼睛就看到齊雲吞一下撲在自己的身上,聲音音調高度極高,讓齊無惑都覺得耳朵有些嗡嗡的,腦子都震動,齊雲吞和小藥靈就一前一後地趴在齊無惑的肩膀上,‘淚眼婆娑’地說着剛剛的事情。
少年道人這才知道是自己剛剛修行的異狀嚇壞了兩個小傢伙。
好一陣安慰,然後回憶自己剛剛的領悟,失去了時間的感知,總覺得是過去了很久,說是三個月可以,但是似乎又有三五年時間過去,神色微有變化,道:“剛剛,過去了多久……”
“嗯?”
齊雲吞眨了眨眼睛,道:
“就,就只是阿齊伱做一頓飯的時間啊。”
“……那還好。”
少年道人這才鬆了口氣,站起身來,換上了道袍,道:“那位前輩的藥性很厲害,我要去道謝才行……”一邊說着一邊去伸出手推門,而後沒有絲毫的阻礙,少年道人的手掌直接穿過了厚實得能夠阻攔北風的木門,木門沒有絲毫的晃動。
沒有被擊碎。
而是齊無惑的手直接在這三指厚的木門上按出了一個通透的手印。
就像是這是冬日的飄雪一樣。
小孔雀都驚呆了。
這代表着那輕描淡寫的一下,無論是力道之大,還是氣機之凝聚,都已經遠超齊無惑原本的水準,讓他失去了對力量的掌控,齊無惑呆滯住,而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下意識放柔了力道去推門。
是所謂的人間武功的柔勁,將力道分散開來。
轟!!!
這一次整個門化作齏粉。
灑落少年道人和齊雲吞一身。
“呸呸呸,呸呸呸,好多木頭渣滓!”
“阿齊,這,難道已經過去了幾百年,木頭都爛成這樣了嗎?!”
小孔雀嚇住了。
少年道人抿了抿脣,心中浮現出詫異焦急,下意識邁步,而人在尋常走路的時候是不怎麼出力的,此刻一着急加速,腳上的力道大變,於是少年道人由老師親自賜下的道袍和鞋子無事,一腳直接踩踏到了地裡面,身子失去力道,被自己絆倒。
轟!!!
少年道人的右腳一搭,直接在身後的地面上帶出了一條筆直的裂隙。
於是他的屋子咔嚓一聲就晃了好幾下,然後朝着一側偏了下。
樑柱都塌了。
而少年道人則是本能伸出手想要撐住身子。
十根手指就跟插豆腐一樣地插入了青石板磚裡面,就撐在那裡,還不敢亂動,生怕一亂動直接把自己家給掀了,饒是少年道人的心性,一時間都鬢角有些冷汗,茫茫然,而這旁邊的院子,門被推開。
面如冠玉,眸如飛鳳的中年人淡淡看他一眼:“在表演雜戲?”
“前輩……”
中年人淡淡道:“愚鈍。”
“過來。”
少年道人趴在地上,道:“晚輩,晚輩不能……”
中年道人淡淡道:“連自身的力量都無法掌控嗎?”
“當真是,悟性低微!”
他袖袍一掃,一陣風升騰,直接拉扯住了少年道人輕描淡寫地將他帶了這個院子裡面,小孔雀齊雲吞悄悄傳音道:“阿齊阿齊,這個讓人討厭的大傢伙,怎麼好像有點不大高興欸……”
“是不是你剛剛拆家,打擾他睡覺了?”
少年道人不知緣由,只能苦笑。
在被托起拉過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屋子就在自己眼前咔啦啦的碎裂開來,化作了齏粉,眼下這少年道人根本不敢過去收拾,可能是自己修行的功法有問題?眼下這些,自己曾經非常認真用力挑選的,結實的材料,在自己的手底下就像是酥餅,擦着就碎,碰着就爛。
恐怕要嚇到其他人。
但是卻又有一股無形流風掃過,碎裂的大地重新恢復,倒在地上的齏粉匯聚飛起來,化作了木門,只是眨眼之間,屋子就恢復了原本模樣,卻是那清玉道人所爲,少年道人鬆了口氣,又有感激之情,又有許多的失落。
看了看自己的手。
無法掌控力量,難道說,自己真的走錯了道路?
雖然老師一直鼓勵這些,顧慮去走自己的道路,所以師姐有了混元劍典,自己也創造了這功法,可齊無惑見識過大道君的劍術,所以在心底給自己打分的話,這法門約莫也就是個【決】,畢竟只是先天一炁的修行方法。
但是就連這個決都沒能創造好,差一點就連家都拆了。
少年道人不由有了些微的失落。
“看來,我的悟性真的很低微吧。”
小藥靈敏銳的發現。
前面那個白衣男子似乎變得不愉快起來。
於是小藥靈感覺到世界都彷彿壓抑起來,沉默,顫顫巍巍,小胖腿打着顫,爬到了被倒提起來的少年道人袖袍裡面,鑽進了暗袋裡面,縮進去。
兩眼一閉。
世界和平!
而在此刻——
天界·牛宿。
負責教導雲琴,以及帶孩子的的老黃牛和牽牛星君齊齊跪着。
兩兄弟的臉色都有些發白。
頭皮發麻。
在他們面前。
織女星君因爲足足數日不歸家的女兒而面色微沉。
處於爆發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