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位美‘女’呢。”‘女’孩子讓出‘門’口,似‘摸’似樣做了個邀請動作,“賢伉儷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賢伉儷這個稱呼雖然名副其實,但過於正式了,怎麼聽怎麼彆扭。此外,她還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其他的場合,有另外的人也這麼稱呼過他們。
常安算慢熱的人,對陌生人向來難以馬上拿出十分的熱情,故這時也僅是禮貌地笑了下。
隨後跟着‘女’孩往裡走,她發現從外邊看細窄的小樓,原來並不是真的瘦豆芽,只是房屋側面對着大‘門’的緣故造成。不過放棄了將院‘門’正對房屋正‘門’的傳統,原因爲何呢?
蔚嵐聽到常安的問題,笑呵呵地解釋,“如果把大‘門’開在這裡,”指了指房屋正對面被月季‘花’叢和低矮灌木掩映着的牆壁。那麼我的‘門’就會對着一條人流洶涌的馬路。現在的做法,我還可以利用到那兩棵老樹。它們長在‘門’口,就像兩個衷心的護衛歡迎我們,是不是‘挺’可愛?”
聽完常安抿着嘴角笑了下,到底沒說出心底想法。
既然需要被人迎接的充實感,卻放棄把‘門’開向繁華的街道?那看來身旁這個‘女’孩,也許並不如表面看起來一樣快活單純。
一樓是個大通間,沒有牆壁的阻隔顯得尤爲開闊。依着北牆擺着幾個多層的鐵架子,上面零散盛放着些陶瓷製品。西面和東面牆壁被整個掏空,安置着大扇的格子窗,每一格都是一米見方。
由這個設計,她聯想到了他們在蘇州的家,疑‘惑’看向李嘉睿時,他什麼都沒說,對她點點頭,她便明白了,他們的家和這處房子的室內設計應該都是出自蔚嵐之手。
沿着旋轉鋼板樓梯,來到二樓,風格陡然一變。
與一樓那種頹廢粗獷的現代風格相左。二樓的‘色’彩只來自白‘色’的牆壁和原‘色’木紋地板,清新簡潔,似乎是有意在肅清存留在腦海裡對一樓的視覺記憶。
來到走廊盡頭,也到了蔚嵐安排給他們的客房。
進入之前,憑藉着過往經驗,及對整個二樓外在風格的判斷,常安以爲這間客房應是中規中矩的酒店風格。誰知‘門’被打開了,她才發現和自己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
房間佈置得非常‘精’心,風格上偏向於中式風格。在傢俱或者內飾選擇上,並非繁複奢華,而是簡潔,考究。
最後,常安的目光從圓窗上懸着的煙‘色’窗紗上收回來,轉而看向蔚嵐,由衷誇讚道:“蔚小姐蘭心蕙質,整棟房子‘混’搭的很別出心裁。”
“哪裡是‘混’搭。”蔚嵐笑了聲,‘挺’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最開始設計圖定稿時,下邊也是這種中式風格。只不過我工作起來,會變成單線思維。怕把那些嬌氣的中式家‘私’們‘弄’傷,才換成了現在這種風格。”
“那裝修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吧?”常安環視周遭,室內環境帶來的心靈熨帖感久久不散。
“這倒不會。說起來我就只出了設計圖而已。剩下工程上的事情都是嘉睿哥來安排的。”
蔚嵐離開後,常安收拾行李時,顯得心事重重。
知道不可能,也清楚他這樣做該是有特殊的原因,但心裡還是很不舒服。這樣靈氣的‘女’孩子,難免讓人生出自愧不及的心情。
他盤膝坐來她身邊的草編蒲團上,幫她把垂下來擋住側臉的頭髮撩到耳後,“怎麼了?”
“我能有什麼……”語氣把她此時心情暴‘露’無遺,索‘性’不再掩飾,“你跟這個蔚嵐……”
“我跟她只是認識的朋友。”想了想又說:“不過說來,你比我應該更早知道她。”
當得知‘女’孩叫蔚嵐,的確有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是並沒有提起她的重視。現在他着重提出,她立時就想通了。當初她費心得來的那套資料上的黑白照片太模糊,以至於今天她並沒有把眼前的蔚嵐和調查到的蔚嵐當成同一人。
“她是木景堯的……”形容不上來具體的身份。即使他們真有過什麼,應該早已成過眼煙雲。只不過常安肯定,蔚嵐對於木景堯永遠都會是個特別的存在。
他低嗯了聲,微笑,“現在不吃醋了?”
“我什麼時候吃醋了。”她‘腿’有點麻了,直接跪到地上,去拽距離自己較遠的一個箱子,“就是問問。”
他不揭穿她的小心思,身體往後靠了一些,看到她沐浴在傍晚的光線裡的頸部皮膚,像是‘蒙’了層金‘色’薄紗,“知道這個蔚嵐,也是因爲你那時的離開。當初,我很好奇你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得到木景堯的配合。順着查下去,沒想到會是因爲‘女’人。這事發生在他身上,倒‘挺’出人預料。”
“當初我沒有告訴你有這個‘女’孩的存在是因爲……”她‘欲’言又止。後來也想過,自己沒有說,也許並不單是爲了那個誓言,心軟或也是原因之一。
李嘉睿想她一定有自己的難處,因此並不糾結答案,說:“她想避開木景堯,而我也想留一張底牌。於是纔有了這棟房子。”
常安‘弄’清楚緣由,點點頭沒再問其他。
蔚嵐叫了餐,是當地一家特‘色’餐館。不過出於對他們口味的考慮,並沒有選擇太多所謂的當地特‘色’。
不過這一天沒有大量的運動支出,常安沒什麼胃口,吃了很少的東西也就飽了。
等到吃完飯撤了餐桌,因時間還早,他們換了張矮木桌,坐在一起喝茶。
“哥哥、姐姐是因爲有我這個電燈泡在,所以不方便說話嗎?”蔚嵐調皮笑了下,“那反正小的也打完尖了,這就上樓休息了。”
李嘉睿沒說話,常安“噯”了聲叫住擡‘腿’要走的‘女’孩,“絕沒有這個意思。其實我們單獨相處時,話也不多的。”
“不會悶的嗎?”蔚嵐用很詫異的目光看來。
“還好。”常安倒了杯茶遞到她手裡,再撿起被扔在附近地上的一本書。因看上面落了塵土,還以爲是被主人遺忘了的,但打開來一看,發現裡面每一頁經竟都做了詳細註腳,“是張愛玲的第一爐香。”她說。
“對,不過並不是喜歡的故事。”蔚嵐說:“人物不討喜。看的仔細,是喜歡裡面文字描述的顏‘色’和場景,帶來很多靈感。”
聽她這麼說,常安回頭看看不遠處同樣散落在地上的書,在心裡樂了。原來那些書和這本一樣,不過是這個‘女’孩汲取靈感的途徑罷了。
“雖不討喜,但也因此對故事印象深刻了。”她有意緩解冷場氛圍,從此處掀開話題,微垂了眉眼說,“雖然那是我們完全理解不了的一個瘋狂時代。可如果換成我喜歡的男主人公類型,恐怕,我也沒有十足信心,能夠‘抽’身而退。”
“也對。”蔚嵐嘴角綻出笑容,“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在最開始,就保持足夠的清醒,不讓自己陷進去。”
停掉的雨,在晚上七點鐘重新下起來。她透過圓形玻璃向外看,感到深藍‘色’天空和灰‘色’小城仿若‘交’融在一起,失去了明顯的界限。
他從浴室回來,看到她正對着窗外出神,走過來,將下巴輕輕壓在了她的肩膀上,“在想什麼?”
“在想剛剛提到的小說。”她胳膊垂下來,向後一些,牽住他的右手,笑說:“你說,如果有一個‘女’人肯爲了你拋掉所有過去引以爲傲的原則,時間長了,你會不會對她有點真情?”
“別人不知道。”他擡起身子,從後面摟住她肩膀,“我是不會。”
“所以你是不是該慶幸,你喜歡的人,正好也喜歡你?”她說這話時有點小自得,心裡同時是安慰的。她說的是他,但這些何嘗不也是自己的感觸?
“這個自然,此外,”他把她轉過來,面對面而立,“也慶幸跟我在一起的那個人是你。”
輕輕唔了聲,再緩慢環住他的腰,常安埋在他懷裡說,“我好像還從來沒跟你提過我祖父和祖母的事。雖然比不上你們家,但當初,他們各自的家庭在當地也是大戶人家。”
“嗯,那他們也像我們一樣?”李嘉睿問。
常安搖搖頭,“恰恰相反。”頓了下說,“祖母比祖父大四歲,結婚前只見過寥寥數面。兩家人因‘門’當戶對,最後許以婚約。聽我爸說,祖母出嫁時候,單嫁妝就有四里地那麼長,再加上送嫁的隊伍,說是十里紅妝也不誇張。可這麼浩浩‘蕩’‘蕩’的嫁過來,心裡定然對未來生活也是充滿期待,可是直至她去世,也沒有得到過祖父的愛。”
“盲婚啞嫁的意義不在於結婚的人本身,而在於兩個家庭。”李嘉睿說,“你祖父、祖母都是受害者。”
常安點點下頜,“‘女’人比較容易認命,歸屬感也比男人要強。整理祖母的舊物時,我發現了一張珍藏多年的祖父的照片。我才知道祖母是愛祖父的。而在家庭和村子裡的輿論壓力下,他們先後有過三個孩子,可除了我爸爸,全都夭折了。”無可奈何地說着,同時在她眼前似真的浮現出了那黯淡歲月中辛勞‘操’持的‘女’人身影,“除了祖父、祖母,我父母的關係也不融洽,離婚收場。因此從小對感情的事,我並沒有存過多少期待。而如今,能和你在一起,實在超出我期待太多。”
她之所以沒有像蔚嵐般,因他複雜的家事背景放棄,也是這層緣故。
惟有知曉得來不易,纔會時時刻刻心懷感恩。即使分開了四年,可是一想到他是愛自己的,她並不以爲苦。
敲打窗子的雨聲越來越大,一簇簇水流,好似也把道路上燈箱廣告散發出的光亮稀釋了。外間的一切天地,變得‘混’沌、‘迷’離。對他們而言,彷彿只有身邊的彼此纔是明確的,清晰的。
後來,他低下頭‘吻’她。放慢了速度,不知是爲了有意讓她記得還是其他原因。而之前四年的分離苦,在這個小城的這棟特殊的房子裡,得到了最爲完整的慰藉。
“你是我的。”輕輕啄了下她眉眼間的位置,那些蜻蜓點水般輕巧的‘吻’便自此處消失,再落下的,則像是是攀上岸的‘潮’,一寸寸地,湮沒她的五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