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你會和我談和平。”葉先國悠然品了口酒：“我以爲你會殺之而後快。”
“但我是閻王。”秦夜微笑着回答，沒人看到，他捏着酒杯的手，都有些發白。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將心魔一刀兩段。但是，不行。
這裡只是一縷分魂。憑着一己私怨動手，帶來的將是地府連綿不斷的暴動。十幾年前他可以這麼做，然而，現在卻不能。
“本座欣賞識時務的人。”葉先國舉起了酒杯，微微往前探去。
你很聰明，知道怎麼選擇。
“恰好，本王也是。”秦夜同樣舉起酒杯。兩支酒杯在空中輕輕碰了碰，一聲脆響。兩人目光交接，轉瞬即逝，隨即紛紛微笑起來。
別說的好像你穩操勝券一樣，你敢打進地府來試試？
“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多廢話了。”心魔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手，淡淡道：“三年之內，本座保證不會再次神降地府。”
秦夜淡然一笑：“三年內，地府保證不會大索全國。也不會對七十三仙動手。”
心魔擡了擡眉：“可信？”
秦夜垂下眼眸，嗤笑：“難道需要簽約？”
心魔深深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確實，簽字毫無意義。”
誰先做好準備，就是誰撕毀口頭協議，揚起屠刀的日子。沒有誰會愚蠢地去籤天道見證的契約。
“其實，還有一個方法，可以保證雙方共贏。”就在秦夜以爲大家已經不必再廢話的時候，葉先國忽然往前傾了傾身軀，壓低聲音道：“就看秦閻王有沒有這個魄力。”
秦夜壓下心中殺意，挑眉道：“哦？”
葉先國笑容神秘，縮回了身子，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張紙張，兩根指頭壓在桌子上，輕輕推向秦夜。
秦夜的目光眯了起來，他能清楚感覺到，這張一寸大小的摺疊紙內，帶着一股閻羅的氣息！
而且……這不是普通的紙。
這是羊皮紙。並且是古老的羊皮紙，紙張已經泛黃，甚至有些潰爛，是真正意義上的羊皮紙。
真正的羊皮紙，是用羊皮浸泡石灰水去毛除脂，再用專用的木框極力拉伸，用物理性的拉伸狀態乾燥並保持狀態固定。
這種紙張，特質就是製作麻煩，不易損壞。能壞成這種模樣，起碼經過了數百年。
他學過地府志，在紙張的進化上，地府和樣件差不多，14世紀左右，華國的紙橫掃整個地府，沒有人再用這種紙張。目前保留下來的，大多是屬於宗教，歷史等記載。不過……他在另外一種地方，也見過這種紙張。
或者說……對方只用這種紙張承載文字。
“秦閻王？”葉先國微微收斂了笑容：“不想看看裡面是什麼嗎？”
秦夜不動聲色拿了過來，層層攤開。終於，泛黃的紙張中央，出現了一個眼睛的符籙。
不……說是符籙也不像，更像一種象形文字。彎彎曲曲盤旋成一隻眼睛。就在秦夜看到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殺戮和兇暴，轟然衝上他的腦海。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上次，他只是中階，現在，這些衝擊對他的精神根本無法造成傷害。
外神！
這兩個字，立刻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果然啊……無的話沒有錯，爲了自己更上一步，心魔有足夠的理由勾結外神！
因地球生物感情而生，卻在最重要的關頭毫不猶豫背棄了自己的母親。
秦夜強壓住眼中的殺意，殺意宛若實質，他怕看對方一眼，自己就忍不住率先出手。
這個閻王，誰來坐都可以。
但是，本王絕不會讓給你！
他緩緩合上紙張，輕輕推了回去：“什麼意思？”
葉先國的手指輕輕彈着玻璃杯，沒有立刻回答，許久才道：“這個世界，存在着許多秘密。”
“對於凡人來說，這是星球，星球之外，就是星辰大海。”
“於他們而言，附近幾十億光年內，都沒有能威脅到他們的存在。但是……”
當——玻璃杯發出一聲清脆的迴響，豁然擡頭看向秦夜：“你知道，地府位面之外，又是怎麼樣的嗎？”
“你有這樣想過嗎？就在我們的世界之外，一羣嗜血如命的狼正時時刻刻尋找着進入的機會。你有懷疑過，一些並不屬於陰陽的東西，其實已經潛藏在這個位面上百年了嗎？”
他笑了。
笑容從嘴角一直裂到耳際，宛如黑暗中盛開的地獄之花。用無比蠱惑的聲音說道：“我叫它們……外神。”
秦夜也笑了。
“你在開玩笑？”
“不，這不是玩笑。”葉先國幽幽吐出一口氣：“他們非常強大，只需要一個錨點，就可以進入地府。秦閻王……你懂這句話的意思嗎？”
秦夜目光微動，臉色已經完全凝重起來。
心魔說出了一個他們事先都沒有想到的點，那就是——如果星空入侵，他們應戰，那麼……戰場在哪裡？
只能是冥界位面！
因爲沒有飛天技術！冥界完全處於被動！
但……之後呢？
戰場在冥界位面，無論輸贏，冥界等於已經輸了！
他第一次意識到，飛天科技有多麼重要。
不僅僅是爲了華國地府永遠站在前列，更爲了保證一旦開戰，位面戰場不會在冥界！冥界經不起這種損失！
“哪怕打贏，也要恢復這塊滿是瘡痍的大地。這是一個以百年計的漫長時間。但是對方呢？”葉先國淡淡道：“七八十年，他們就有足夠的實力捲土重來。即便兩次我們能頂住，卻陷入了無限的惡循環……”
“你到底想說什麼？”秦夜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皺眉道。
他知道的……
他知道對方要說些什麼，但是，他想聽對方直接說出來。
沒有坐上過這個位置的人，永遠無法明白四常的責任。這個位置，他絕不可能讓給這種人來坐！
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讓心魔活着。
葉先國深吸了一口氣，微笑道：“所以，爲什麼我們不開始就站在勝利的那方呢？”
秦夜微微笑了笑。
下一秒，袖袍中天羅地網轟然炸裂！蛛網一般籠罩向葉先國。
葉先國彷彿愣了愣，沒有任何抵抗，在天羅地網中化爲碎片，人皮之下繃着的竹篾條條飛濺。一朵拇指大小的金色魂火悄然升起。
“我以爲，你是個聰明人。”魂火中，散發出完全不同於葉先國的聲音，男女莫辨，每一個字，都彷彿無數哀嚎的集合。每一句話，都蕩起周圍無窮陰風，讓這裡化爲旋渦中心。
“畢竟，蠢貨看不懂本座的邀請。”
“可惜。”
就在這句話說完的剎那，楚人美和黃建森已經出現在魂火兩側。兩人已經完全換了個模樣，楚人美一身血紅色破爛披風，黃建森一身純白色披風。兩鬼手中，一道道魂火絲線飛快拉開，迅雷不及掩耳地纏向魂火。
魂火彷彿沒有感覺到一般，緩緩道：“不過，我們的協議依然有效。”
就在絲線籠罩下的剎那，魂火倏然消失。
快！極致的快！
來無影去無蹤，和閻羅的速度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甚至……已經接近了天道的“掉幀”！
刷拉拉！明明一小朵魂火，帶起的衝擊卻宛若驚濤駭浪，整個天際，都留下了一道慘白的痕跡，好似一道衝入天穹的利箭，兩旁陰雲緩緩合併。
“這就是閻羅之上嗎。”秦夜幽幽嘆了口氣，走到了窗戶旁，靜靜看着窗戶。
他知道留不下對方。
但，這就是他的態度。
身爲四常之一，身爲華國地府之主的態度。
也就在此刻，魔都中央，一道銀光轟然而起，速度根本不弱於心魔，直追魂火而去！
趙雲出手！
……………………………………
轟隆隆！狂風掠過趙雲耳際，血色長袍凌空飛揚，龍膽亮銀槍上鬼火纏繞，宛若離弦利箭，直指魂火！
前方魂火彷彿愣了愣，劇烈得閃動了一下。過度的震撼甚至讓它停留了零點一秒。隨後，難以置信的聲音忽然響起：“閻羅之上？！”
“地府竟然還有閻羅之上的存在！？”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它有些許的凌亂。之前無論是鬆客臺，無論是一次次暴亂，都是在對地府亮肌肉。他不想現在開戰。畢竟，現在的他還無法自由來去陰陽。
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製造公平談判的環境。
同樣，秦夜今晚大張旗鼓地來到，四大閻羅降臨，它的死對頭九氣神親臨，也是地府的迴應：我們的肌肉，同樣壯得嚇人。
這是雙方心知肚明的震懾。目的都是爲了今晚的短短几句口頭協議。這也是他看到四大閻羅親臨，沒有選擇增加其他條款的原因。然而……
他根本沒想到，四位閻羅中，竟然還有一位和自己同級別的閻羅之上！
這讓對方的亮肌肉忽然變成了殺招！
怎麼辦？
它的身軀飛快往前衝刺，然而，這只是分魂，如果是閻羅在追擊它，它可以逃掉，但閻羅之上的追擊……他逃不掉！
自滅分魂？
就在這個想法剛出現的時候，它的身後，響起一聲清脆的鳳鳴。
“這是……”魂火猛然閃了閃，強迫自己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開天的一幕。
轟隆隆——整個魔都的天穹，從中央裂開了一條縫，月光如同銀河一般照耀大地。就在漆黑的兩邊天幕旁，無數的鬼火彷彿聽到了主的感召，蜂擁而來。飛快地聚集，扭動，最後……化爲成千上萬的鬼火雀鳥，環繞在趙雲周圍，形成一片方圓千米的火鳥旋渦，無比璀璨！
就在旋渦中央，趙雲身後披風轟然揚起，偌大的天幕，渺小的個人。極大和極小形成劇烈的震撼。就在這片震撼之中，趙雲的披風已然化作兩片血紅的火翼，伴隨一聲鳳鳴，整個身體化作一隻飛天鳳凰，直衝心魔而去。
百鳥朝鳳！
來不及！
魂火陡然劃過這道思維。
太快了……流星趕月，暗夜飛星！
自己擋不住，也來不及自滅分魂！
一旦這縷分魂被抓，本體立刻被定位，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