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仲望着眼前如同屍體的青年人,用力握住了劍柄。
那青年人打量了一下紀仲,在他身上感應不到任何儒道的氣息,也就不再注意,徑直超前走去。
三生人中,他雖然排在老三,但是卻和陰狠的老大、瘋狂的老二不同,他代表着理智,所以也是三生人中出謀劃策的那個人。
比如剛纔,他提議三人分開尋找目標。
比如現在,他不願意在面前這個普通人身上耗費一點力氣。
他彷彿隨意擡腿放過一隻螞蟻,要從紀仲的身邊走過,突然間眼前寒光一閃。
紀仲拔劍,擋在了他的面前。
“讓開!”老三微微開口,聲音裡帶着一絲不屑。
紀仲也不廢話,一劍刺向對方的咽喉,那老三死人一般的面孔上微微皺眉,一尊倒掛的書山虛影籠罩着老三的身體,紀仲的劍尖打在書山虛影之上,發出清脆“叮”的一聲,再難寸進。
紀仲臉色一變,望向老三:“你,你是逆儒夫子境?”
這天下,有逆儒,他們篡改經義道理,以歪理邪說註釋經典,天道不認,他們便“傷天害理”,以此推動自己的修行。
逆儒看上去似乎走的也是一條誦讀儒家經典的儒家路,也有儒生、夫子、乃至大儒三個層次,實際上是曲解經典,和儒家真正的追求背道而馳,所以與聖道無緣,因此被稱作逆儒,人人得而誅之。
紀仲望着面前的老三,也後退了兩步,渾身繃緊,將警戒提升到最大值。
逆儒的夫子境,那也是夫子境!
夫子境之所以是儒家第二個境界,是因爲它相比儒生境來說,有兩個方面的絕對提高,其一是攻,在儒生境時,攻只能叫做擊,一次擊打而已,而在夫子境,就被稱作伐。
孔傳曰:伐,謂擊刺。少則四五,多則六七。
轉變成夫子境的力量展示,那就是在一次攻擊中,可以疊加最少四五次,最多六七次的重複攻擊。
其次就是防,儒生境可以外放浩然正氣形成袍甲,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而夫子境則能召喚書山虛影作爲防護,防禦力不可同日而語。
正因爲有這兩方面的提高,所以人族在夫子境的層面,基本上可以和蠻族做到二對一甚至一對一。
老三揮手消散掉倒掛的書山虛影,有些厭惡地看着紀仲。
自己明明已經擡腿了,這小螞蟻居然還想咬自己一口?
老三討厭這種人。
既然這樣,那就活動一下,把這個人的人頭帶給那個萬安伯看看吧。
那時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
葉大福像一個小肉球一樣飛快跑着,身後一個瘋瘋癲癲地中年人嘴裡發出古怪的聲音,窮追不捨。
“怎麼這麼倒黴啊?”葉大福都快要哭了,不是說好了萬里隨風符嗎?
我就隨了個一里地?
也不知道大哥和小紀是不是已經安全。
但是現在他不安全啊。
那個三生人的老二,自己試探了一下,居然是夫子境巔峰。
我的老天尊啊,自己才道徒境啊,連個真人都不是!
說起真人,乘玉真人最近兩天也不知道去哪了,說什麼自己跟着陳洛,有更厲害的人護着,不會有危險,所以她要去訪友了。
現在那個更厲害的人呢?
人呢?人呢?
葉大福心中猛然一頓,雙手捏訣,轉過身:“天門!”
一道紫氣天門從天而降,擋住了一柄正氣飛劍,但是“天門”並沒有擋住多久,眼看就要崩碎,葉大福靈活地向後推開,雙手飛速凝聚道印,紫色道炁在葉大福的雙手上升騰而起。
“道炁正宗,隔絕清濁。”
“天地有令,裡外分陌。”
葉大福唸完,結印的雙手猛然朝地上一拍,頓時大地微震,一道道石門從地上豎起,總計六道,擋住了那瘋癲老二追趕的腳步。
還沒等葉大福鬆一口氣,就聽到了一聲“轟隆”巨響,那瘋癲老二已經將第一扇擋路石門給打碎。
“媽的!”葉大福啐了一口,“真以爲我胖胖乎乎就好欺負了?”
葉大福一翻手,手中出現了一顆藍色丹丸,葉大福張開嘴,直接將藥丸含在嘴裡。
“不要逼我!”葉大福心底恨恨喊了一句,繼續轉身逃跑,身後石門破碎之聲連綿不絕!
……
“咚”的一聲,陳洛重重地撞在一塊石柱上,那石柱上瞬間慢慢了裂紋,陳洛站起身,看着正站在原地抽着菸袋的老翁,揉了揉肩膀。
“嚯嚯嚯嚯,不愧是武道之主!身子骨夠硬的。”那老翁看到陳洛收到自己的攻擊後居然還能站起來,有些意外。
“可惜啊,老夫已經半步大儒。我勸你還是乖乖地讓我把你殺掉吧。”
“老夫保證很快,不會很痛苦的。”
陳洛啐了一口血痰,壓抑住身上翻滾的氣血。他現在三百六十五的竅穴全滿,原本以爲還能戰一場,沒想到對方已經摸到了大儒的邊界。
“得想辦法!”陳洛心中衡量着,在他的儲物令中,還有着一件半聖重寶《釣叟圖》,上次在春秋堂司馬烈幫忙重新灌注了歲月之力,不過按照之前的經驗,自己身上的紅塵氣只能催動一次,也就是說只有一擊之力。
要創造一個必殺機會才行。
陳洛看着那神神在在的老翁,深吸了一口氣,雙掌再度往前一推,一道龍吟響起,降龍十八掌攻向老翁!
……
紀仲身形如電,猛攻老三。
手中劍,依舊是那柄“傻子劍”,不過陳洛爲他要來了落星沙融入其中。
落星沙,是道門秘境特產,一年方得兩斤,融一兩入劍中,劍器自帶斬星道韻,削鐵如泥,最重要的是這股道韻會隨着孕養而不斷成長,是罕見地成長型天材地寶。而陳洛,足足給他拿來了一斤。
如今這柄“傻子劍”,若是扔到市面上,遇到識貨的,足以賣出一件大儒文寶的價值。
“美人如玉劍如虹”的紅塵真意也被陳洛傾囊相授,紀仲手中雖然是斷劍,但是斷劍之上,一道如星辰一般的劍刃連接,其上劍芒吞吐,望之如夢如夢幻。
劍聲叮叮噹噹響徹不停,打在老三週身的書山虛影上,劃出道道痕跡,卻始終沒辦法打破書山虛影,老三猛然開口——
“斬!”
一道金刀虛影浮現,斬向紀仲。紀仲橫劍格擋,那金刀虛影打在斷劍上,突然連續傳出了五聲交接之聲。
“當”“當”“當”“當”“當”!
夫子攻——五伐!
紀仲勉強接下了第一道攻擊,隨後四道攻擊的震動隨着短劍一波又一波的襲來,紀仲五臟翻騰,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就像鬆了口的氣球一樣,被瞬間擊飛,整個人被嵌入到一根石柱裡。
“不堪一擊!”老三眯了眯眼,望着那掙扎着從石柱中出來,又重重摔在地上的紀仲,再度擡起手,指着紀仲:“衝”
一輛古戰車的虛影浮現,被一匹駿馬拉着,碾壓向地上的紀仲,紀仲站起身,勉強避開,但那駿馬猛然轉向,朝着紀仲的身側衝來,紀仲躲閃不及,猛然揮劍,想要打斷這道攻擊,可是那“傻子劍”揮出的紅塵氣剛剛將這輛正氣虛影斬滅,那虛影瞬間又恢復古戰車的模樣,撞向紀仲,紀仲被重重撞上,四道衝擊同時襲來,紀仲再一次被撞飛,又是撞在一棵石柱上,摔了下來。
紀仲口中流血不止,他感覺到自己半邊身子幾乎都碎了。
“不自量力。”老三緩緩走到努力用一隻手想要重新站起的紀仲面前,擡起一腳,將紀仲踢翻。
“區區一個普通人,居然敢向我拔劍!”
又是一腳,紀仲被高高踢起,又重重落下。
“螻蟻就是螻蟻,你的性命毫無價值!”
老三擡起腳,重重地踩在紀仲的胸口,緩緩發力,似乎要將紀仲活活踩死。
紀仲悶哼一聲,死死地看着老三,老三微微皺眉。
“小子,我改變主意了。”
“你不可以死的這麼痛快。”
老三擡起腿,退後了兩步,輕輕開口——
“壓!”
一道頌山詩的意境浮現,紀仲就看到一道墳山虛影在自己上方成型,然後朝自己壓了下來,剎那間巨大的壓力讓紀仲的皮膚一一爆開,整個人彷彿成了一個血人。
看着被壓在青山虛影下的紀仲,老三冷笑一聲:“這墳山會越來越重,而你也會被慢慢地壓死。”
“你最後也會變成這山上的一座墳。”
“螻蟻,好好享受被壓死前的最後一段時光。”
“等你下輩子能斬開書山,再來找我報仇吧!”
老三緩緩轉身,打算繼續去尋找陳洛的身影……
……
紀仲被壓在墳山虛影下,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相差,太多了。
他現在動彈不得,他感受着渾身各處傳來的疼痛。
紀仲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絕望——
真的,什麼都做不到了嗎?
他努力伸出了一根手指,碰了碰“傻子劍”的劍柄。
手中還有劍,還有再戰!
紀仲深吸了一口氣。
他回想起這段時間自己在宋退之的家國天下壓迫下揮劍的感覺。
一道正氣虛影的墳山罷了,能比得上宋先生正心境的家國天下?
紀仲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小紀,記住啊,劍不在手中,劍在心中。”
“不要問我怎麼在心中,這個要你自己去悟。”
腦中又想起陳洛神神秘秘莫名巧妙的話語。
紀仲第三次深吸了一口氣,世界彷彿安靜了。
身上的墳山虛影越發沉重了。
他彷彿能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
那不是“咚咚咚”的聲音,而是一聲聲吶喊。
“劈開它!”
“劈開它!”
“劈開它!”
一瞬間腦中閃現出自己無數次被包裹在宋退之家國天下中揮劍的場景。
墳山的虛影又重了幾分。
紀仲閉上眼睛,努力去忽略身體上的疼痛。
在閉目的黑暗中,那曾經每一劍下,那正氣的流動,正氣的抵抗,正氣的反擊,都彷彿在同一時間涌了出來。
他看到了那揮下的每一劍的軌跡。
自己那一劍劍揮下的軌跡,緩緩重合,最後化作了——
一招!
……
老三突然聽到身後傳出了一聲劍鳴,疑惑回頭。
只見那墳山虛影被一切兩半,一道身影手持斷劍,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不可能!”
老三目露驚訝,望向那道身影。
“我於正心境家國天下中,共揮出十九萬九千三百六十二劍!”
“區區書山虛影而已!”
“爲何斬不開!”
紀仲猛然擡起頭,那尚算完好的左腿猛然一蹬,衝向老三,瞬間出現在老三的面前。
老三目光一凝,心頭警覺升起,渾身浩然正氣勃發,召喚出比之前更大的書山虛影籠罩住自己。
一道寒光亮起,老三愣了一下,詫異看向紀仲。
“你這是……什麼……”
話未說完,猛然間,書山虛影崩碎,老三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血線,緊接着,老三的腦袋被鮮血衝上了天空。
紀仲看向那在地上滾動,臉上還是一臉驚詫的頭顱,緩緩說道——
“破儒式·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