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這是這幾日暴斃於任上的官員!”陳希亮指着面前的三具屍體,說道,“瀚州洪元府密縣縣令馬長安,靖州天安府學政馮南林,淵州蘭水府轉運司千戶李天祿。”
“他們都並無舊疾在身,突然暴斃,且去世時身邊並無他人。”
“下官調查了諸多官員去世的奏本,他們是時間最近,且符合之前法相提出的範圍。因此趁他們還在停棺期間,下官派出大儒將他們的屍身移至此處。”
陳洛點了點頭,望着那三具屍體,微微行了一禮。“三位大人,你們的死多有疑問,不得已要驚動你們安眠,還望見諒。”
說完,他又看向旁邊一位鬍子花白的老者:“劉老,辛苦你了,開始吧。”
這位劉老,乃是宋慈的弟子,深得宋慈真傳,爲了檢驗真相,陳洛特地通過宋慈找到了他,請他來爲這三具屍體驗屍。
那劉大儒行了一禮,說道:“不敢稱辛苦,還請法相稍後。”
說完,對方走到了三具屍體面前,渾身帶着屍氣特性的浩然正氣爆發,立刻將三尊屍體包裹起來。
緊接着,三尊屍體之上,各浮現了一道虛影,正是三位官員的身體模樣。
接下來,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那虛影外面的皮膚開始變得透明,骨骼、血管、內臟纖毫畢現。
一道青色的光芒從腳部開始緩緩向上過濾,每當遇到一個有疑問的地方,都會凝聚出一個綠色的光點,停留在疑問處。
那青色的光芒檢驗完骨骼,然後融入血管之中,順着血管重新河流,最終注入到心臟之中。
接着,就是五臟六朦的檢查..
陳洛和陳希亮沒有絲毫不耐,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待。這一套整個做完,大約花費了半個時辰,那劉大儒長吐了一口氣,揮了揮手,三尊虛影消散。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回法相,經過檢驗,三位大人的
死並無可疑之處。”
“其中馬大人死因是浩然正氣運轉出現問題,衝擊了氣道,窒息而死。”
“馮大人乃是服了某種增幅正氣之藥物,超過了心臟負荷,心臟驟停而死。”
“至於李大人,稍有些特殊,是受神魂衝擊而亡。不過這神魂衝擊,貌似是在修行某種神魂神通而走火入魔所生。”
聽完劉大儒的判斷,陳洛和陳希亮對視了一眼,這個結果,雖然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若是如此就能查出端倪,那所謂的蠱黨也不會隱藏這麼深了。
“陳大人,都和死者的家屬溝通好了嗎?”陳洛突然問了一句。
那陳希亮自然明白陳洛的意思,說道:“都說過了。”“對方皆表示,只要對國對民有利,一切憑柱國做主。”陳洛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走到了第一具屍體面前。
“馬具令,得罪了。”陳洛朝着馬長安的屍體躬身一拜,隨即探出手,心念一動,一道清麗的鳳鳴聲響起。
隨後,陳洛的手掌心凝聚出了一團火焰,那火焰化作了一隻巴掌大小的火鳳凰,在陳洛的手掌上飛舞。
這是陳洛夢境花林中的真凰弓之焰,由麟皇精血所化。陳洛一甩手,那火鳳凰立刻振翅,撲入馬長安的屍體之中。
轉眼間,馬長安的屍體燃起了熊熊烈焰!
按陳洛的想法,麟皇說過,他在組建蠱衛的時候曾經以精血設下限制,現在蠱門能夠想辦法應對麟皇的禁制,應當與麟皇入幽冥,人間再也無法感應有所關聯。
若是直接用麟皇精血來試探,或許能有所發現。當然,這只是陳洛的猜測,先試一試。
隨着火焰的焚燒,馬長安的屍體逐漸縮小,熊熊火光照亮了陳洛的面孔。
終於,當馬長安的屍體只剩下一些骨頭的時候,一道黑色的陰影突然從這屍體中飄了出來,在鳳凰火焰中尤其顯眼。
陳洛反應奇快,一揮手,立刻就有火焰上前,要抓捕這縷黑氣,但是黑氣極爲奇特,似乎不懼鳳凰火焰,直接穿過了火
焰構成的牢籠。
下一刻,陳洛—點眉心,一道紅塵氣釋放出來,直接將那黑氣捆縛,這一次黑氣彷彿遇到了對手,再也無法掙脫。
那黑氣在紅塵氣化作的絲線中掙扎了片刻,最後化作了一個小蟲子的模樣,試圖要啃珀紅塵氣。
陳希亮見到那小蟲子的模樣,大驚失色,喊道:“蠹蟲!”另一邊,陳洛再度試探放出了神魂之力,重新將那陳希亮口中的蠹蟲籠罩,但是這小蟲子彷彿察覺到自己無法在逃脫,突然渾身脹圓,“砰”的一聲爆炸開來。
終究還是沒有被陳洛抓住。
不過……不重要了。
陳洛望向陳希亮:“陳大人,你認識那蠱蟲?”陳希亮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蠹蟲,是蠱族中一種特殊的蠱蟲。”偏倚處中,陳希亮對着陳洛解釋道,“‘能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人的心性!”
“影響心性?”陳洛微微皺眉,所謂心性,與人的意志力息息相關,這東西玄奧至極,無論是氣血還是神魂都無法觸碰。
“是的。據說是因爲這蠹蟲本就是天道凝聚生靈靈光時的失敗之作,因此和生靈同源,故而能影響生靈心性!”
“法家賢聖韓非子曾經細緻研究過蠹蟲,寫就法家奇文《五毒》,將蠹蟲分爲五類,這五類蠹蟲生出五類人。”
“第一種蠹蟲,著書立說,假借普世之德宣揚肆意妄爲之道,口燦蓮花,顛倒黑白,亂人族之心。更有甚者,竊謀權威,指鹿爲馬,干涉教化,滅我人族之性。”
“第二種蠹蟲,弄虛作假,招搖撞騙,口稱大義,聲聲句句爲了人族;中飽私囊,滿心滿眼皆是利益。”
“第三種蠹蟲,爲揚名不惜手段,挑戰民俗律法,吸引關注,以此獲利。知情者見利厚,紛紛效仿,不知情者以之爲正,久而久之,壞我人族‘禮義廉恥’之綱常!”
“第四種蠹蟲,避人族之義務,逃避軍役,偷逃稅款,動輒宣揚人族將亡,壞我民心。”
“第五種蠹蟲,製造粗劣器物,以術法調製食物,國積居奇,投機倒把,損民肥己。”
“此五磊,人族之大敵也!”
“他們乃是蠱族以人爲基,以欲爲食,施展秘法而養出的,能夠放大人心之惡,繼而目無法紀綱常,行不義之事。”
陳希亮一口氣說完,頓了頓,才又開口道:“不過千年前,方聖曾以‘抑人慾’之威,滅絕了此類蠱蟲的源頭。”
“按道理,這類貴蟲應當滅絕了纔對!”
陳洛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我看馬長安身上的蠹蟲,與其身體並非同源,應該不是從他身上養出,而是被人下到他身上。”
“看樣子,蠱門不僅恢復了蠹蟲的培養之術,而且還進行了迭代。”
陳希亮面色一變:“這……這可如何是好?”
“陳大人莫慌!”陳洛擺了擺手,“依我的推測,蠱門雖然恢復了蠹蟲的培養,但是威能比蠱族的五蠹還是要弱不少的。”
“畢竟當初蠱族有超品蠱母的存在,而蠱門並沒有!”“現在斬草除根,還來得及!”
陳希亮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問道:“柱國打算怎麼做?”
陳洛點點頭,說道:“馬長安之死,可以確定是蠱門下的手。”
“那麼他在臨死之際,要麼和敵人作戰,要麼向上級或同仁傳遞消息。”
“這些都要用到官印!”
“可是官印並未啓動,這也是之前判斷他們死亡乃自發的原因之一。”
陳希亮立刻反應過來:“有人封了他的官印!”
“封印官印,並非不可查!”陳洛站起身,說道,“陳前輩,我們去一趟正氣堂!”
正氣堂。
韓青竹聽完陳洛的話,點了點頭。“官印動向確實可查!”
“不過需要官印本體。”
“本相這就派人取回密縣縣尊之印,進行查驗!”
陳洛皺了皺眉,攔下韓青竹打算髮出的命令,說道:“韓相,不可!”
“移動縣尊之印出縣域,上下官員都會有所感應,如此一來,怕打草驚蛇!”
韓青竹聞言,說道:“你法相印有封鎖滿朝官印之權,而查探官印動向,唯有政相印才行!”
“難道要老夫去一趟密縣?”
陳洛想了想:“政相印能否借我一用?”
韓青竹一撇,知道陳洛親自前去密縣,搖了搖頭:“此事,政相印做不到。”
“需要陛下用玉璽方可!”
陳洛笑了笑:“那我去找陛下。”
韓青竹問道:“但是陳洛,你這個法相若是駕臨密縣,豈不更是引人注目?”
陳洛面色一變:“韓相,你不要亂說,我接下來幾日要繼續閉關穩固一品境。”
“當然了,密縣縣令馬長安暴斃,正大堂派遣了一名新的縣令上任很合理吧|”
說着,陳洛一轉身,就化成了另一幅模樣,朝着韓青竹拱了拱手:“小生,新任密縣縣令,見過韓相!”
韓青竹看着陳洛變化的模樣,面色古怪。這小子,是扮演別人上癮了嗎?
“陳洛,跟老夫說句實話,寫紅樓夢的曹雪芹是你嗎?”陳洛連忙擺手:“別瞎說,別聯想,不是我。”
“我叫高鶚!”
皇宮,御書房。
“你是要查探官印之權?”葉恆聽完陳洛的話,說道,“小事。
說完,葉恆也是面色嚴肅:“沒想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讓蠱門下了這麼大的一步棋!”
“多虧你了!”
陳洛搖搖頭:“此事目前只是初露端倪,微臣必然一查到底。”
這第一步,就是要挖清楚這所謂的蠱黨,到底是什麼規模,有哪些人在其中。”
“這件事價去辦,聯放心。”說着,葉恆伸出手,說道,“法相印給朕!”
陳洛連忙從儲物令中拿出法相印,遞給葉恆,葉恆接過時手微微一沉,看向陳洛:“這法相印的分量,比之前要重了許多啊!”
陳洛笑了笑。
這話不能多說啊,說多了犯忌諱。
葉恆也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拿起自己的玉璽,對着法相印底部輕輕一蓋。
那法相印上瞬間白色的氣運光芒閃爍,片刻才熄下去。“好了,這法相印一月內可以探查官印動向。”葉恆將法相印交給陳洛,陳洛正打算告辭,葉恆又想到了什麼,說道:“你等一等。”
然後他看向身旁的侯安:“侯安,去皇室秘庫裡,找一找關於蠱衛的秘卷,一起調出來,交給陳愛卿。”
侯安領命而去,御書房內只剩下了陳洛與葉恆兩人。陳洛有些尷尬地喝了一杯茶。
“咳咳,陳愛卿啊,朕有件事想要聽聽你的意見。”葉恆率先打破了沉默,開口道。
“陛下請說。”
葉恆的視線在陳洛的臉上打量了片刻,才說道:“你覺得,接下來,我大玄對虎族,應該採取什麼策略!”
陳洛:
幾低意思?
“陛下,臣乃是法相,此時應當與政相討論吧?”陳洛敷衍地回答了一句。
“無妨無妨,朕想聽聽你的意見!”葉恆擺了擺手,“你乃人族未來之希望,意見還是很重要的。”
陳洛乾笑了一聲:“這...…”
“虎族圖謀之心不減,還是需要防範。”
“臣以爲,當聯合青丘、羽淵、俊疾、達瓦里等妖族,儘量維持南荒現狀,未來也不給虎族統一南荒的機會。”
葉恆眼神閃爍,很明顯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於是,葉恆決定更進一步。
“你對虎族女帝風南芷有什麼看法?”陳洛:(omo)
這逼….不對,這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聽說風南芷美豔絕倫,冠蓋南荒,年歲上也纔不到三十,相當於人族十七八歲的豆蔻年華..…”
陳洛越聽越不對勁,連忙打斷葉恆:“陛下,您想說什麼?”
葉恆望向陳洛,一副“是你要跟朕說什麼”的眼神。陳洛眼神飄開,一副“這御書房裝修不錯”的眼神。
“罷了!”葉恆嘆了一口氣,“陳愛卿,你只要知道,朕支持你!”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陳洛張了張嘴,又閉了起來。
草,這逼(陛)下絕對知道了什麼!他是怎麼知道的?
還是說南荒有我不知道的皇室密探?
嘖嘖嘖,果然,中京城內,陛下才是隱藏最深的人!陳洛連忙起身行禮道:“陛下教誨的是,微臣記住了。”葉恆喝了一口茶:“談不上什麼教誨,都是過來人罷了!”“你要記住,治家如治國,講究的就是平衡二字!”
“懂嗎?”
陳洛:(_T)好像懂了。
離開了皇城,陳洛終於大出了一口氣。天啊,第一次發現皇帝有這麼大的壓迫感。那眼神中透着一股看穿一切的睿智。
應該是知道了?
似乎,他是很贊成自己和風南芷的事情!唉,陛下,風南芷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啊。
最後那個“平衡”,是讓自己處理好人族和虎族的關係,還是六師姐和風南芷的關係?
又或者二者皆有?
果然,不愧是和顏百川廝混了幾十年的皇帝陛下,真讓人捉摸不透!
算了,不想了。以後皇宮少來吧!太可怕了!
不,現在就離開京城!直接去密縣!
這個地方,—刻都待不下去了!
瀚州,密縣。
馬縣尊的葬禮剛剛辦完,縣衙就接到了通報,正大堂委派的新縣尊已經在赴任的路上了。
新縣尊姓高名鶚,乃是高達夫世家的公子。
只是萬萬沒想到,按照中京和密縣的路程,對方理應是三日後上任,沒想到上午剛剛接到正大堂的傳信,傍晚時分對方就出現在了縣衙之中。
“縣尊大人,這是縣尊大印。”縣丞戀戀不捨地將手中大印交給陳洛,說道,“馬大人新喪,政務上還有些事未來得及處理,還望大人見諒。”
“無妨無妨,是本縣來早了一些。”陳洛擺了擺手,“此事慢慢處理不遲。”
聽到陳洛的話,縣丞鬆了一口氣,又說道:“這馬大人剛剛故去,後衙恐有些晦氣,怕衝撞了大人。小人爲縣尊備下一座府邸,可先行暫住,您看如何?”
陳洛搖了搖頭:“無妨,子曰:吾善養吾浩然正氣。倘若馬大人英靈尚在,我倒是願意與其把酒言歡!”
“好了,你們都退下吧,我帶有老僕,自行收拾便是!”見陳洛下了逐客令,縣丞連忙拱手告退,陳洛這纔拿着縣令大印走入了後衙。
—入後衙,就見化身老僕的獘靈靈迎上來,說道:“公子,檢查過了,後衙沒有任何陣法佈置。”
“那就好!”
陳洛點點頭,徑直走入臥室之中。
他先是放下了手中的縣尊大印,隨後又從儲物令中取出法相大印,心念一動,法相大印上頓時散發—道白色的氣運光芒,照射在縣令官印上。
縣令官印同時釋放出了白色的氣運之光,頓時在官印上方,一道道文字浮現出來。
十二月二十五日,以官印查探密縣人口增長。十二月二十五日,以官印鎖定採花大盜高桑桑。十二月二十五日,以官印收府城來信,信件內容.
這是馬長安去世當天,縣令官印的操作記錄,陳洛的事先掠過這些記錄,迅速向下查看,終於,在最下方,陳洛找到了自己要尋找的記錄。
十二月二十五日,府城開封府主官莫衛封密縣縣令大印半刻。
陳洛眼神一冷。居然是偏倚處的人!
但是就在陳洛以爲到此爲止的時候,那官印又蹦出一條記錄。
十二月二十五日,府城同知黃明玉封密縣縣令大印一個時辰!
“怎麼有兩個封印記錄?”陳洛一臉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