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談之色變而有人望眼欲穿的緬底。
首都。
四大家族之一衛家今日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茶水廳。
這已經是第三壺茶了,穆綸雖然泰然自若,但是隨行的副手坐不住了。
“穆老總,這衛家是不是太囂張了?我看他們完全是故意的。給臉不要臉,穆老總,咱們沒必要等,走吧。”
“來都來了,急什麼。”
穆綸無動於衷,定力極強,“這茶不錯,嚐嚐。”
警察出勤,都會雙人行動,這是程序規定,出差辦事,也是一樣。
只不過有一點。
這二人目前屬於“反賊”,和所有的獨立武裝組織一樣,被記載在官方叛國罪的花名冊裡,居然還敢出入首都。
當然。
同盟軍正在和政府議和,但畢竟尚沒有簽訂正式條約,也沒有昭告天下,在沒有塵埃落定前,一切皆有可能,隨時都會發生變數。
所以這次來首都出差,是有一定風險的。
雙方上次的會談,靳主親自出面,地點也是選在緩衝地帶。
不過現實就是這樣。
此一時彼一時。
事急從權。
有時候必須得去冒風險。
“說來說去,還是得怪魏邑,以及該死的巴圖魯,不是他們,這衛家一定不敢這麼狂妄!”
此次出差負責輔佐穆綸的欽子丹不忿的喝了口茶,至於究竟是不是好茶,他肯定沒有品鑑的心情。
能夠負責這麼重要的工作,同時聽他的口吻,就知道他在同盟軍的身份肯定不低,並且應該深受靳主的器重。
雖然同盟軍人心動盪,但畢竟有些人利益綁定太深,是不可能和同盟軍切割的。
譬如穆綸。
士兵能跑路。
甚至巴圖魯那種級別都能反叛。
可是他能跳槽嗎?
魏邑那邊能提供給他合適的崗位?總不能讓魏邑退位讓賢,把位置給他坐吧。
“說話注意點。”
穆綸提醒,或者說警告。
今非昔比。
即使並沒有過去多少日子,但現在不是政府找他們議和的時候了。
如果說團結一心的同盟軍令所有人忌憚,但現在分裂的同盟軍的威脅無疑大大降低,同時,份量也大大降低。
即將化龍的蛟才值得正視,零零散散的土蛇遍地都是,不值一提。
欽子丹氣悶不已,但也知道形勢逼人,只能閉上嘴,臉色低沉的喝茶。
等待還是有作用的。
到訪後大概四五十分鐘,終於有主人亮相。
“實在是不好意思,二位久等了,我等到消息第一時間就往回趕。”
不是衛家家主衛邦雄。
而是長子衛祖。
也是。
衛邦雄年事已高,由長子出現代持部分權力,理所當然。
“無礙,正好讓我們有機會能夠好好品嚐貴府的茶葉。”
穆綸主動起身,以示尊重。
即使心不甘情不願,欽子丹也只能跟着起身,輕重緩急還是拎得清的,強行按捺真實情緒,擠出笑容。
“二位如果喜歡,待會帶點回去,正好給靳主將軍也嚐嚐。”
衛祖笑容和善。
“那就多謝衛公子了。”
穆綸道謝,沒任何的虛僞客套。
“穆將軍客氣,一點薄禮而已,二位請坐。”
衛祖不以爲意道,繼而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龍生龍,鳳生鳳。
不愧是衛家家主的長子。
要知道同盟軍和他們衛家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雖然魏邑目前已經另起爐竈自立門戶,可衛二公子的死,同盟軍依然有着不可推卸的關係。
而衛祖的表現沒有任何的異常,泱泱大風,令人折服。
賓主落座。
“穆將軍大老遠前來,應該是有要事吧?”
沒有彎彎繞繞,也沒有東扯西拉,遲到後的衛祖相當直率,開門見山。
這要是換作他爹,少說得再喝一壺茶才行,穆綸肯定是喝不下去了。
年輕人接班還是有好處的。
欽子丹積鬱稍霽。
“衛公子既然如此爽快,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實不相瞞,這次登門拜訪,我們是有樁合作長找衛公子商量。”
客隨主便。
既然衛家派這位長公子出面,那麼穆綸也就把他當作主事人。
“什麼合作?”
衛祖依舊快人快語。
“魏邑忘恩負義,辜負靳主將軍對他一直以來的栽培和信任,舉兵反叛的事,想必衛公子肯定知道了。我們這次來,就是希望和衛家合作,強強聯手,消滅魏邑。”
穆綸開誠佈公,把話說的相當直白。
人家如此敞亮,自己還吞吞吐吐,那就太小家子氣了。
君子應該以君子回之。
“貴部的事,我是有所聽聞,但是這不是貴部內部的事務嗎?作爲外人,我們不太代表插手吧?”
衛祖不急不緩道。
“衛公子這話我不敢苟同。”
肩負輔佐之責的欽子丹發揮自己的作用,有些話穆綸不方便說,只能由他來講。
“魏邑與貴府之間的矛盾人盡皆知,衛二公子更是慘死於魏邑之手。在這件事上,貴府可不是不相干的外人。”
衛祖沉默下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顯而易見。
靳主想拉外援,提高勝算的同時儘量減少自己的損失,很機智,也很狡猾,可衛祖偏生沒法直接拒絕。
殺子之仇,殺弟之仇不共戴天。
其他人可以袖手旁觀看熱鬧,他們衛家的確沒有辦法心安理得。
“以貴部的實力,剿滅叛逆,清理門戶,不是輕而易舉嗎?還需要援助?”
欽子丹臉色微微難堪。
之前是輕而易舉,但是巴圖魯的臨陣倒戈,等於一刀插在了他們的胸膛,即使沒有刺進心臟,也讓他們遭受重創了。
“我們確實可以自己清理門戶,但是衛公子,既然動手,就得一擊必殺,不給敵人喘氣的機會,所以我們要做的是萬全的準備。”
不愧是曾經能和魏邑分庭抗禮的左膀右臂,靳主如此信任他是有原因的,穆綸的迴應有禮有節,不卑不亢,不像是求人,真像是在談一樁共贏的生意。
衛祖注視着他,點了點頭,“魏將軍說的對,像魏邑那樣的人,絕對不能給他翻身的機會,不然會引發很大的麻煩。”
這是屬於現身說法了。
他們衛家的確是最大的苦主。
曾經要殺人滅口沒成功,結果釀成大患。
“所以衛公子,這一次,我們必須聯手,將魏邑徹底消滅。”
欽子丹咬牙說道。
“貴部想要我們怎麼幫助?”
衛祖問。
“主力交給我們,衛公子只需要派一個旅,協同作戰就好。”
欽子丹立即道,說得輕鬆,可一個旅可不是小數目,而且軍火軍費也是相當大的開銷。
“貴部兵多將廣,一個旅對貴部而言,可有可無吧?”
衛祖明顯不願意蹚這趟渾水。
雖然與魏邑有血海深仇,但報仇是得研究成本的。
而且有一點很關鍵。
同盟軍自己打了起來,即使他們不插手,靳主肯定也不可能“姑息養奸”,對魏邑進行清剿勢在必行,所以他們爲什麼要大出血?何不選擇坐享其成?
欽子丹當然明白對方的心思,作是他,肯定也會坐山觀虎鬥,畢竟人死不能復生,活着的人,肯定是利益爲先。
“衛公子,我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穆綸開口。
衛祖點了點頭。
“我們既然來這裡,說明局勢比較嚴峻,雖然佔據一定的優勢,但我們並沒有必勝的把握。而一旦再發生什麼意外或者變故,我們沒能取得這一仗的勝利,那麼就沒有人再能壓制魏邑了。衛公子肚量大,可以不計前嫌,但魏邑可不見得有衛公子的胸懷了。一旦讓他成長起來,我不認爲到時候他會原諒貴府曾經對他的迫害。”
欽子丹扭頭,對穆老總的能力無比佩服。
這就是他想說的,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這叫什麼?
話裡藏刀。
看似客客氣氣,實則將利害關係闡述得一清二楚。
衛祖果然眼神出現閃動,“就算我們出兵,能夠影響戰局嗎?據我所知,魏邑正在瘋狂的招兵買馬,並且下血本提高士兵待遇,軍心旺盛,戰意高昂,我們這點人手,恐怕是杯水車薪。”
“接下來我們還會去拜會其他幾家,以及願意和我們同盟軍合作的朋友。”
穆綸從容不迫。
衛祖喝了口茶,直言不諱道:“穆將軍可能想的太美好了,我不認爲有人願意多管閒事。”
“所以如果衛公子能夠帶頭,相信我接下來行程會容易不少。”
衛祖笑,“我以前只知道同盟軍有魏邑,現在才知道自己多無知。難怪同盟軍能夠脫穎而出,靳主將軍手下能人衆多啊。”
“如果能夠說服衛公子接受合作,我才勉強當得起衛公子的這句誇讚。”
欽子丹這個時候就識趣的不發言了。
沒辦法。
水平差距太大。
雖然軍事才能乏善可陳,但穆綸在其他方面的本事都無可挑剔。
……巴圖魯的確是個污點。
但責任的確不在他。
他總不能去違抗靳主的命令吧。
“穆將軍,我這個人比較直接,有什麼就會說什麼。既然穆將軍都來了,那我就把話說明白,合作不是不可以,但是……”
“衛公子有話直說。”
穆綸平靜道。
“貴部能夠給予我們什麼回報?希望穆將軍能夠理解,我需要向整個家族負責。同時,也需要和父親有個交代。”
這算是有了進展。
起碼進入了正式討價還價階段。
爲弟弟報仇。
這個動力無疑不夠充足,起碼現在不夠充足。
“爲了表示感謝,我們願意給予貴府五千萬的辛苦費。”
穆綸似乎早有準備。
衛祖剛要說話,又聽到補充:“美金。”
五千萬美金?
衛祖話頭停下。
這個開價足夠誠意,也足夠慷慨,甚至讓他都不好意思去繼續擡價。
“貴部現在應該正值用錢的時候,貴部的資金有這麼寬裕嗎?”
打仗打的是什麼?
是鈔票。
而且魏邑那邊大肆撒錢,提高底層士兵的薪資待遇,想要穩住軍心,最好的辦法也只能咬牙跟上。
同盟軍是家底頗豐,但它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而是一筆筆積攢下的。
況且目前斷了主要來源,入不敷出,花一筆少一筆,肯定會有坐吃山空的憂慮。
“五千萬美金不是現在給。”
“那得等什麼時候?”
“等消滅魏邑,與政府議和。到時候,五千萬美金,一分不會少。”
“穆將軍指的是那十幾億美金的軍費吧?”
衛祖瞬間清楚對方的盤算。
同盟軍接受招安的條件,最關鍵的就是一年十幾億美金的軍費。
而現在情況變了。
同盟軍一分爲二,如果不能拿下魏邑,重新統一,這筆龐大的軍費能不能拿到手還不得而知。
也就是說。
典型的空手套白狼啊。
“魏將軍給我許的是空頭支票啊。”
衛祖不喜不怒道。
“只要打贏,就是真支票。”
穆綸也相當直白,“衛公子,錢就擺在那裡,就看你願不願意去拿了。而且只有衛家我們纔會給這個價格。”
五千萬美金。
真的不少。
即使是以前風風火火的電詐也得努力不短時間。
同盟軍當然不是做慈善,除了想和衛家化解舊怨外,還是希望衛家去起一個帶頭作用。
衛家答應了,才方便去拉其他勢力入夥。
現在一個抉擇擺在衛祖面前。
五千萬美金的確是有,只不過是存在了保險櫃裡,但現在需要他和同盟軍一起出力去打開。
風險肯定是有。
但是誘惑更大。
所以到當家做主的時候了。
“衛公子,這場合作對衛家來說,是非常有利的。如果你不放心,我們可以與你簽下協議,白紙黑字,我們不可能會賴賬。”
欽子丹趁熱打鐵。
衛祖目露思索,像在權衡。
穆綸沒催促。
這麼大的事情,的確需要時間考慮,這才合情合理,要是一口答應下來,反倒是值得懷疑了。
“二位暫時應該不會回去吧,給我兩天時間,我再給二位答覆。”
還是要請示父親衛邦雄嗎?
的確。
衛邦雄只是老了。
不是死了。
“那就不打擾衛公子了。”
穆綸起身。
衛祖也站了起來。
二人目光交匯。
衛祖吩咐。
“拿兩提茶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