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聖寰殿纔開始修，事兒已經忙起來了。
家徒四壁的愛蒼生意識到自己錯了……
因爲當道氏兄妹都不在了時，五域需要“殿主”去作決定的那些事，全都壓到了自己頭上。
人，果然不能衝動……
道璇璣再蠢，她是個天機術士，腦子剛好可以用來處理這些事。
她有活着的價值。
愛蒼生此刻就很想把道璇璣的最後一身揪出來……應該還有吧？
但妹妹和哥哥一樣，慘淡至此後，再也沒露過面，彷彿真死了。
“講。”
思緒飛了一小會，愛蒼生回過神，看向面前的奚，又道：“道穹蒼還是沒有下落？”這是他上任後頒佈的第一道令。
“……沒。”
“道璇璣呢？”
“也沒找着。”
愛蒼生沉默了，好一對潛水兄妹，只能一擺手，“講。”
奚一頓，神情嚴肅起來，拱手道：
“稟蒼生大人，遺址來報！”
“徐小受已經拿到第一顆神之命星，隸屬暗部首座念，後者尚未暴露……應該。”
“他倒是快。”愛蒼生無聲一喃。
與之前的兩任殿主不同，他親歷過染茗遺址，對裡面的情況比從情報上了解的更具體。
祖神榜在自己出來前就那幾個人，徐小受要靠找來湊十八顆神之命星，得費時費力。
以他的性子，搶是最快、最適合的方式了。
但其實，除了聖奴的無袖、樵夫，也就念手上的神之命星他能拿到了。
奚的來報，意料之中。
這加起來，也不過才四顆。
周天參是他的朋友，但那六顆……愛蒼生不予評價。
那六顆神之命星，就算此刻他還在神之遺蹟，都不會去拿，簡直燙手山芋。
而且，月宮離精明着呢！
“還有事？”見奚遲遲不退，愛蒼生皺眉。
“是有……”
“講。”
奚猶豫了下，還是隻能開口：“徐小受讓人向您傳話，原話是‘一，表示開始，代表無限可能’……”
一？
第一顆神之命星？
是想告訴我，有一就有二，很快他就能湊齊十八，拿到祖神命格？
愛蒼生無聲搖頭，問向重點：“讓誰傳話？”
徐小受在聖山上還有人？
他甘願暴露一個暗子，就爲了傳這沒頭沒尾，寓意不明的穹蒼文學？
“他……”奚知曉蒼生大人誤會了，張了張嘴，“當衆叫囂。”
愛蒼生腦海裡便浮現出了那張嘴臉，復問道：“後面呢？”
“沒了，就這一句。”
“既當衆叫囂，他一半說與我聽，另一半還要說給世人聽，所以，必有下一句。”
奚震驚了。
您怎的，比異部還熟悉徐小受？
這話沒問出口，愛蒼生仿是聽到了他的心聲，沉沉望向了天：
“道穹蒼曾不止一次提過，有朝一日，徐小受會成爲聖山的大敵……”
奚登時恍然。
原來是道殿主有提過？
是了，想必他倆在聖寰殿閒聊之時，也曾談及過天下英才，但……
奚略有不解。
既然道殿主提前預知到了未來，爲什麼不選擇將風險扼殺於搖籃之中？他可是神機妙算！
但這話奚萬萬不敢問出口。
底下人可不該知曉太多。
而正如奚所藏了一問般，愛蒼生話亦還有半句未講。
在那時……
在每每道穹蒼提及徐小受之時，都會多補充一句：
“既已射過一箭，爲何不多補幾箭呢？他先天了！”
“……他宗師了！”
“……劍道王座了哦。”
“……半聖戰力了呢~”
“……這個徐故生，我看就也很徐小受，不射一箭？”
每當此時，愛蒼生總認爲那是道穹蒼在反諷，在笑他當時八宮裡的那一箭。
現在……
回頭一看，人走茶涼。
聖寰殿整個都空了，而聽說徐小受的鬼獸化，是道穹蒼一手締造出來的！
愛蒼生有時真想不懂了。
他認識了幾十年的道穹蒼，真的是道穹蒼麼？
仔細再回憶一下，彼時就在這地，就在這聖寰殿，他還不期迴應地隨口問過道穹蒼這麼一句：
“你是聖奴？”
那是一個玩笑話。
愛蒼生卻忘了當時道穹蒼給出了什麼回答。
而今看來，他真像個聖奴人，從頭到尾爲徐小受的成長在保駕護航！
思緒回到徐小受，愛蒼生看回面前的奚，臉微微一側。
“呃，蒼生大人明察秋毫，徐小受確實還有下半句，說……”奚面露爲難，斟酌着開口，“他說，只要您離開桂折聖山，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都可用作美化修飾，不用想，愛蒼生都知曉原話比這難聽萬倍。
但話裡的意思，他聽懂了。
愛蒼生神情平靜道：“徐小受認爲我會被他嚇跑，你也覺得我會離開桂折聖山，因而不敢直言？”
咯噔！
奚心跳漏了一拍。
完蛋，這是一道送命題！
蒼生大帝怎的也染了這等惡疾，跟道殿主學的？
他顯然誤會愛蒼生了。
愛蒼生從不是謎語人，話一出口，眼神挪至遠空，目光閃爍，自喃般道：
“聖奴起，天下亂。”
“他們的道，註定與我相悖，終有一戰。”
奚怔過之後，沉沉垂下了頭。
他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對不對，但好似……
蒼生大人論的只是道，話裡話外，也都沒有死保聖山的意思？
……
神之遺蹟，燼照火海。
把天都封鎖了的龍融界，似在向外界宣誓這一座火山口周遭地界的主人。
外人見此燼照白炎，自是不敢靠近。
裡頭火海究竟藏了多少個人，自也無人知曉。
“新來的聽好，神之命星，只有兩種持有者認定方式。”
“一，是滴血認定，這個不用多說。”
“二，是持有時長超過十息，便會從無主狀態認定成有主。”
“需特例記住的是，持有者若死，神之命星便會從有主狀態，轉換成無主狀態。”
“所以你們一部分人盯着祖神榜，一有異動立即上報，一部分人數好數，五息一換人，不要捧太久，互相之間記得提醒。”
“還有……”
嗡！
左手圖紋微微一震。
桑老話還沒說完，眼皮一擡，如惡獅甦醒。
他快速將自己手上的神之命星扔給身前昏迷的王座，把他的血糊在上面，又一腳將之踹死。
另一邊，又攝來在人堆中來回傳遞的一顆神之命星，快速遞上自己的血液。
一切，在轉瞬之間完成。
這個時候，左手掌心的震動才堪堪結束。
不用多言，自有神情嚴肅的人前來，彎腰抱走地上的無主神之命星，加入五息一傳遞的流水線中，且接過話，爲新來者解釋焚琴的研究成果。
“還有記住，方纔這種，就是特殊情況……”
“你左手掌心的圖紋如果震動了，則表示祖神榜有了變化，但震動很輕，若是戰時你根本無從察覺，所以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神之遺蹟的潛藏規則，在情報工作者的一次次試驗下，早已破譯。
桑老微鬆口氣，不去關注這堆人，自顧自翻開焦黑的左掌，彈出了祖神榜：
“六，桑七葉，一。”
“七，徐小受，一。”
依舊身着白色的破爛囚犯，連換都懶得換一身了的桑老，在瞧見祖神榜上的新名字後一愣，旋即脣角咧開。
終於來了！
……
“嗡！”
岑喬夫翻開左掌，看到其上更新後的榜單，回憶了一下後，偏頭道： “念出局了。”
“徐小受來了，他拿了唸的神之命星。”
水鬼捏着臉上的半張黃金獸面，聞聲頷首，也盯着手上的榜單若有所思，“我有眼睛……”
岑喬夫懶得較真，疑惑道：“話說我們運氣壞就算了，這麼些天就兩顆神之命星，怎麼其他人的數量也沒怎麼動過……不，就是沒動過！”
水鬼一笑：“眼見，未必爲真。”
“什麼意思？”
“往前走吧，我很難跟你解釋。”
……
“幾顆了？”
“稟離大人，算上您手上的，還有這顆新的，已經九顆了。”
“哦？十顆就可以召喚‘輪迴天升柱’，我們能直接羽升到上界，也就是十八重天，那裡應該還有神之命星……”
“那周天參手上的六顆……”
“確實可以收網了，免得夜長夢多……走吧，去找念，她還在盯人呢，沒有傳訊過來，說明問題不大。”
“恭喜離大人！九顆算上念首座的一顆，再加上週天參的六顆……羽升十八重天后，我們只需再找到兩顆神之命星，祖神命格就能到手！”
“是的，我們是第一批羽升十八重天的人，那裡不止神之命星是我們的，連資源都全是我們的，通通搬進寒宮帝境哈哈！恭喜離大人，賀喜離大人！”
“言之，尚早~”
月宮離話雖如此。
狹長的狐狸眼眯成了一條縫，白淨的臉上笑意更已如水般溢出來了。
愛蒼生又如何？
神亦又如何？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神之遺蹟，不是這些大因果加身的十尊座能玩得起的，更不是那些有勇無謀的傢伙能染指的。
要拿祖神命格，靠的是腦子，是智慧，是計謀！
而論計謀……
那騷包老道不在，整個神之遺蹟，誰比得上自己？
月宮離一甩手上的紅衣，滿面春風地一招手：“走！跟本主宰混，你們吃香的喝拉……”
嗡！
這一批三十多號人，齊齊左手一震。
月宮離臉上笑意僵住，心頭隱有不妙預感，趕忙翻開左掌。
祖神榜還沒彈出，身後已經有人高呼起來了：
“離大人，念首座來訊！”
不是吧……月宮離嘴都微張，連唸的傳訊都顧不得了，直接彈開祖神榜。
排名一跳。
屬於“念”的第六行，沒了！
排在第七的“無袖”名字一花，好似不見了一剎，但其實往上挪了一位。
緊接着，新的名字出現：
“七，徐小受，一。”
月宮離臉色當場綠了。
這個禍種，進神之遺蹟了？
甫一登場，把我念宰了，把我魚餌給一口吞了？
“離大人！”
後方發出驚呼，分析團隊分析完一切剛想開口，衝到月宮離大人面前來瞧見那臉色，感覺已經不需要分析和多餘開口了，直接請示道：
“過去？”
“不過去？”
這是一個問題……
月宮離頭都有些大。
如果咬餌的是榜上的其他人，多好？
牽一髮而動全身，黃泉敢來，他有能力把周天參的神之命星也禍禍到那傢伙身上去。
繼而，發動其餘各家——聖奴、戌月灰宮等，蠶食之。
反之亦然。
但來的是徐小受……
這禍種禍歸禍，跟各家的交情，太微妙了！
他本就是聖奴的人，這甚至不用多提。
他在虛空島上跟閻王的天人五衰合作，跟黃泉關係顯然也匪淺。
通過外部情報可知，他還在玉京城契約了貪神，白胄宮主甚至有可能雙手奉上他的三顆神之命星……
一來二去。
除了自己手上的。
徐小受看似剛進場，短時間內就能將大量神之命星歸攏到他手上。
且他的第一選擇，好死不死就是念，旁邊跟了個周天參……
“不！”
“不是巧合！”
月宮離猛然驚醒。
現在，誰要還把徐小受想成一個大蠢蛋，他纔是真正的無可救藥。
這傢伙甚至有可能在外邊打道璇璣的時候，就已經在算計神之遺蹟的東西了……
就連卡在這個節骨眼上進來，都不一定是巧合！
月宮離算了算，他只差一顆神之命星到十，能羽升上界，去到十八重天。
徐小受湊湊大家的，估摸也差不多！
現在……
搶的就是時間！
唸的那顆，包括周天參的，決計不能落到他手上……月宮離倏然回首，望向身後所有人：
“立刻過去！”
……
黑暗生林。
“這，就是神之命星？”
徐小受打量着手上人頭大小的多棱晶石，感受着內裡充沛的無屬性祖源之力，大吃一驚。
什麼玩意？
被純淨化了的祖源之力，染茗這麼強？
這若是咬開來吸收……徐小受眼珠子一轉，劍指並起，狠狠戳向手上的神之命星。
“不要！”
“受爺不可！”
周遭頓時發起了幾聲幸災樂禍的急呼聲。
嘭！
璀璨的神光從神之命星上爆開。
徐小受劍指都被震斷，身子劇烈一震後，退了半步。
那人頭大小的神之命星，卻如是裝上了發射器，在被攻擊後以一種極爲恐怖的速度，給震上了高空。
“咻……”
徐小受急忙手一抹，射出靈線穿梭空間，將那被震飛的神之命星抓來。
戳不破就算了……
這玩意，甚至完好無損！
徐小受都不由一愣，什麼材質，這般誇張，比自己的肉身還強？
“我去……”
他震撼於神之命星。
周遭人卻齊齊給這位受爺嚇住了。
早前便有人對神之命星產生過好奇，周天參甚至當衆試驗過。
除了吮吸內裡力量，任何試圖對神之命星發動攻擊的，視攻擊強度而定，要麼被震傷，要麼被震死。
受爺這般劍指下去，富含那般恐怖劍念。
只是斷兩指，撤半步，神之命星自己嚇得出逃？
“染茗遺址，要變天了……”有人怔怔出聲。
徐小受收好神之命星，不再衝動，感受到掌心一震，彈開祖神榜後確定了一眼便收回。
很好。
初來乍到，刷個榜七大哥，低調地告訴大家……
我來了！
都過來覲見吧！
“黑暗生林……”
很快，重望回面前這座有着獨特名字的詭異之森，徐小受目光落到周天參越發誇張的大肚子上。
後者，還沒清醒過來。
在一衆孕男孕女的環繞之下，地上那大布袋子還閃着神之命星的炫光，攝人心神。
徐小受猶豫了一下，其實心頭有些發憷，但還是上前來到了灰暗交界處。
都到這一步了，生個孩子又怎麼了？
穹蒼璇璣擋不住我，北槐蒼生擋不住我，一個生林和孩子能擋住我？
“來了來了！”
“受爺也打算衝一衝這生林嗎？”
“其他的我沒多大感受，你們說他斬了道璇璣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概念，但知曉這生林力量的，還敢選擇接觸的……”
“我只能說，真男人，真勇士！”
勇士徐小受，一腳踩進了黑暗森林。
無形的波瀾似在此刻漾開，生命道盤竟自主旋展而出，徐小受瞳孔一顫，只覺腦海裡激射而進一股溫暖熱流……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