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劍聖,花未央!
時值此刻,五域任誰都聽出來了,現場來了一號了不得的人物。
分明是隻存在於古籍記載中的傳說存在,關鍵出來就算了,大家還看不見,這更讓人心癢難耐。
“花劍聖,怎麼就復活了?”
“那不是死了好久遠、好久遠的人物了嗎,我讀劍史時,關乎這位都只有寥寥幾筆……”
“受爺認識?受爺路子也太廣了吧!”
“魔祖、藥祖、祟陰這等祖神,也都在五域顯跡了,大劍聖就算活着,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吧?”
“風雲匯聚嗎,腦子嗡嗡的,算了先眨個眼0.<”
“不是各位,劍祖還能有假?受爺在說什麼啊,怎麼聽不懂?”
“來來,前排板凳、瓜子,不要靈晶……”
五域給受爺幾句,炸得疑惑連連。
看得見的不是真人,看不見的反而顯身。
這局,是越瞧越弄不懂,根本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了。
靈榆山下,柳扶玉神情略含激動,那可是掛在劍樓畫像上,她從小瞻仰到大的傳說級人物!
可惜了,施盡混身解數,還是見不到人。
魚知溫這會也知曉方纔徐小受在說的是什麼了,揉了揉烏雞腦袋,聲色訝然:
“是花劍聖,但怎麼看不見他?”
“咯咯。”
“哦哦,沒有實體,只是化身……那你怎麼看得見……喔,好,你比較強。”
“咯咯!咯咯?”
“當然!誰不想看?你有辦法?”
魚知溫跟烏雞對話,不多時神情一動。
這可是大劍聖花未央,不止她想看,柳姐姐也想看,五域衆修約莫也都想看。
“咯咯。”
烏雞踩胸昂起雞頭,眼神睥睨,示意等着即可,它會出手。
……
高空之上,盡人氣勢不減。
劍樓魔祖之靈一事,他也纔剛得知不久,花未央不知曉這些,可以理解。
畢竟,大道化守護五域,也不可能全天全方位去盯五域發生的任何大小事。
別說花未央了。
盡人意道盤極境,都感覺這般去接收信息,要麼被累死,要麼被吵死。
而在一言喝住花未央後,相信以其聰明才智,不至於什麼都聯想不到。
果不其然,花未央止住了拱手高拜之舉。
劍祖似乎卻還是劍祖,見狀固然無奈,卻也並未說什麼。
“未央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與其你拜劍祖,不若五域拜你。”
“依我看,你真沒必要遮遮掩掩,守護此世如此之久,你當得五域衆修一拜。”
盡人話音剛落。
花未央眉眼生出錯愕。
剛欲制止,卻見那傢伙雙指一抵,毅然決然掐出了印決——那手勢,類極了祟陰!
“等……”
花未央一急,手往前伸。
虛空中,已有術道奧義陣圖展開,只聞受爺輕聲一喝:
“術·遺相反轉·禁!”
時境裂縫外星空,祟陰紫色巨瞳陡而巨震,目中噴薄出憤恨之光。
靈榆之聲並未藉此停下,相反還有疊音起於之後,合匯一起:
“禁·遺相反轉·術!”
話音一定,萬衆擡眸所見,虛空中一道白衣身影緩緩凝實。
他手從額間黑髮中倉促收回,匆匆忙負於腰後,面色表情也一下從扭曲惡瞪化歸平靜,微擡下巴,目視虛無,傲立於劍海之側。
風雪一送,有桃瓣翩然而來,將一飽含磁性與顆粒感的低沉之音,捎向五域:
“本聖,花未央。”
劍聖!
這是真正的劍聖!
如今時代所有劍聖,通通指向煉靈道的半聖之境。
唯有劍神時代劍祖座下九大弟子,稱九大劍聖,當之無愧,也各具唯一性。
“徐小受,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此番我只爲師尊而來,不可能參與進你們大局……”花未央咬牙切齒傳音。
他哪裡不知道,徐小受這是要將他架在火爐上烤,打算強行綁人入局。
“那你還真想多了,我徐某人,又豈是這般滿腹算計之輩?”
盡人回以一笑,不再搭理花未央,轉身望向五域,揚聲道:
“劍神時代末期,花劍聖便已企及祖神之境,不料遭了藥祖算計,寧爲玉碎,不爲瓦全,最後選擇兵解自身,大道化守護五域。”
“從今往後,凡五域修道者,若超道化,則可得花劍聖提醒,多作留心,不必步其後塵。”
“大道之爭,利慾薰心,十祖無道,各皆爲己,在我看來,五域可敬之人,只有兩位。”
“一,是蒼生大帝。”
“二,便是花未央!”
五域一愣,最頂上的世界,還有這等陰謀算計與無私守護在?
花未央則是聽得如芒在背。
說得那麼好聽,他只是不願意成全藥祖罷了,當時哪有想那麼多?
後來不過也就是想着大道化化都化了,能提醒一個是一個,不遵警告的他也不干預。
反正生死有命,自己不過以另一種方式,替師尊看護此世罷了。
哪有徐小受說的那麼偉大?
花未央難受極了,越發感覺徐小受是在捧殺自己,逼自己入局。
可下意識的眼神一側,他就看到不遠處劍祖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讚許。
“師尊……”
花未央陡然愣住了,幾乎又要淚目。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流淚之人,歷經如此年數,怎可能輕易動情?
然人之一生,終一世所求,真不一定全是大道。
有的時候,大部分人所圖,只是至親至愛之人的一個點頭認可罷了。
花未央不論多麼蒼老,在師尊面前,他依舊感覺自己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即便他已頗有建樹,當再見師尊時,腦海裡的第一反應:
還是想要藏起腰間酒囊。
還是想要聞聞衣袖上有無胭脂香氣。
還是想要低頭看看自己衣領有沒有整理好……
他是被師尊打着長大的,哪怕幻劍術修得再精妙,鮮少得過幾句稱讚——遑論如此讚許眼神!
“這如何可能不是師尊?”
就一個眼神,花未央動搖了。
也許,徐小受只是架起自己,高捧自己,本質上還是在戲弄自己?
怒目轉頭,卻見一側徐小受高高拱手,長身折腰:
“死境得光,籠生狹隙,皆因黎明之外,有人負重前行。”
“這一拜,不敬其他,只敬五域大小守護者,長夜得以安平,晚輩不勝感激。”
花未央從未見過如此認真表情的徐小受,以至於他一時都沒能反應過來。
這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演戲給他演爽了。
他錯愕間受了一拜,耳畔還傳來一聲低語,只自己可聞:
“你不必入局,未央兄。”
“剩下的,交給我。”
師尊如此……
徐小受如此……
即便只是演戲,但這般讓人交付真心的本事,花未央算是認栽了,他也傳音,一嘆道:
“徐小受,我真已一無所有,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直言說吧。”
他這樣,真讓人害怕。
然而一語過後,卻見徐小受微微搖頭,伸手指向五域各地山光水色,輕聲笑道:
“未央兄,你錯了,你並不是一無所有。”
花未央順其手指方向望去。
五域各地,不論是東域的古劍修大宗大族,中域的煉靈師各大教派,亦或南域一衆死徒散修……
所有人高高拱手,欠身折腰,恭敬拜伏,懇切感激之聲,此起彼伏:
“拜見花劍聖!”
“謝過花劍聖!”
“……”
音浪如雨,落於五域各地,在心湖間打出圈圈漣漪,彼此交相應和,令得天地失輝。
花未央張了張嘴,無法作聲。
他望着五域朝向自己拜伏的這一畫面,這一刻,徹底失神。
有還在閉關的半聖主動出關,華八之戰都吸引不了他們,出關只爲向遙遙處躬身一拜。
有在山野之地無名修道者,放下手中金珠與見,起身拭塵,卻又匍匐拜倒地。
有帶着不過幾歲小女娃的母親,將姑娘放下懷抱後,自己拜完,讓自己也拜:
“孃親,拜什摸……”
“拜見花劍聖!”
“拜見發……孃親,發什麼?”
“發什麼不要緊,囡囡先磕個頭,拿好你爹爹的寶劍。”
花未央此身,確實只是一道意念化身。
他不可能輕易動情,再見師尊時淚流滿面已算失態,不曾想當視及五域拜向自己的畫面時……
如有電流從腳底穿心而過,直衝天靈蓋。
花未央渾身毛孔舒張,略有顫慄,頭皮都微微發麻。
“何至於此……”
於他而言,五域芸芸衆生,其實無關緊要。
他也從沒將每一個人的生死,真正放在心上過,畢竟都是過眼雲煙。
他見證過大道的浩瀚,生命的渺茫。
他知自我如蜉蝣、如塵埃,上不及祖神至高至偉,下又不至於說空無、虛幻。
立於此方天地,蜉蝣、塵埃也有它們的定位,不可或缺,卻也微不足道。
“只是盡了我的本分罷了……”
心中如是作想,花未央不知爲何,又有些淚目。
他有一種於萬世孤苦,卻於漂浮無定中忽然被看到,再被尊重了的被認同感。
一種本不知此道何謂,又不至於迷茫放棄,所以無聊堅持下來後,在這一刻找到了意義的豁然開朗。
值了……
花未央無聲笑了出來。
他低下頭,眼皮輕輕跳動着,又偏過了臉去,皺着眉,不知在思索什麼。
最後擡起頭來,望向劍祖。
老人家已不似遙遠記憶中那副挑剔的模樣,好像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人之已死,大善至善:
“你做到了。”
花未央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吝讚許的老頭,總讓人感到格外悲傷,因爲他知道,一切都是過去了。
人,不能活在回憶之中。
花未央側過頭,望向身邊那傢伙,頓了許久之後,才低低出聲:
“徐小受,謝了。”
……
“名不虛傳。”
境外星空,塔下棺槨中傳出魔祖之聲:“人道是牙尖嘴利,舌綻蓮花,今日倒是見識到了。”
“呵,沽名釣譽之輩。”
藥祖嗤聲一笑,不再多作評價。
不過區區花未央而已,未曾臻至封神稱祖境,他就永遠還差半步。
大局如此,多他花未央一個不多,少他花未央一個不少,捆上徐小受那方戰車又如何?
照單全收!
“勢……”
祟陰已無力去計較徐小受偷自己術法了。
祂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固然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但盤子裡算不上蝦兵蟹將的一個刺頭,老是在搗鼓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次,是“勢”!
大勢所趨之下,天時、地利、人和,一步一步往徐小受所掌控的方向傾倒。
這重要嗎?
不重要,祖神之絕對力量面前,這些通通都是虛幻的。
名,卻也是虛幻的!
徐小受能利用名,八尊諳也能利用名。
會有關聯嗎……祟陰將問題拋給了靈犀術,想看看對徐小受更瞭解的那位,是個什麼看法:
“你怎麼看?”
“如若可以,先殺徐小受,則大局不會有變數,我等也不必考慮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招數。”
祟陰一笑,看來道穹蒼已杯弓蛇影,怕了徐小受怪招詭計三分。
“我看不然。”
“哦?祟陰大人有何高見?”
“讓他整,他要能整死藥魔其中之一,哪怕只是輕傷之,本祖助其一臂之力,又有何妨?”
“嗯,不失爲一妙法!高!”
……
“老朽,似乎遺忘了不少,也混亂了不少……”
花未央出現之後,劍祖表現得更像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了。
祂更生動,更具有煙火氣。
嘴上說是遺忘、混亂,分明是記起來了一些事情。
劍祖張開手,經卷消失,取而代之具現出了一顆華光璀璨之物。
“祖神命格!”
八尊諳、華長燈、苟無月,皆是目光一動。
五域衆多半聖,即便不曾見過,也一眼從那非同尋常的氣息上,得悉了答案。
祖神命格一出,劍祖盯着自己手上此物,更是陷入沉思,良久才遲遲作聲:
“今夕,何夕?”
花未央剛忍下去的淚水,立馬又涌了出來,上前一步:“老頭子……”
話一出口,他立馬意識到這是在五域跟前。
眼睛一眨,淚花濺碎,花未央面色恬淡,飽含磁性的低沉出聲:
“師尊,您已置入輪迴了。”
劍祖如作思忖狀。
這般噩耗似的答案,未能令得祂有所動容,彷彿話問出口時,祂大概便有了答案。
不多時釋然一笑,劍祖將目光投向八尊諳:
“既是你喚請我來,這造化本真,便贈予你罷。”
說着一拋,祖神命格於高空劃過弧線,吸引了所有人炙熱目光。
“搶!”
無數人腦子裡閃過這般念頭。
只要拿下這東西,祖神有望,只不過小命更重要……
在八尊諳手中奪祖神命格,無異於虎口奪食。
“且慢。”
華長燈一步踏前。
虛空嗡聲震響,劍祖腳下,劍海萬劍盪開,狩鬼忽而消失。
華長燈手執狩鬼。
時間仿被重置,祖神命格並未落到八尊諳手上,重新出現在了劍祖掌心之中。
全場目光,齊齊投向這位。
華長燈當然不是徐小受,不至於說出“不是他八尊諳喚請,而是我輩古劍修喚請,所以這祖神命格,我也有份”的話來。
他定定望着劍祖,旋即瞥向花未央,斷聲道:
“逝者已矣。”
“劍祖遺志,凡修劍者定當重視。”
“只是這祖神命格,它不可落入八尊諳手中,變數太大了。”
他盯着花未央,分明一副老相識的口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祖神命格,華長燈當然不會用。
他堅信,八尊諳即便拿了,他也不會用。
可他華八二人用不用不要緊,身後有的人是想用,即便用完,高度上夠不及魔祖、藥祖,再怎麼說,那也是祖神。
劍祖可以贈出祖神命格。
但不論給到哪一方,看似平穩的天平,都將再不平穩。
花未央心頭已經開始嘆息了。
徐小受啊徐小受,當你將我遺相反轉之時,可曾想過我如何還能置身事外?
他剛欲開口。
耳畔傳來一道聲音:“未央兄,既然不想出頭,那就別出頭,我說了……剩下的,交給我。”
花未央微微一愣,頭不偏不倚,傳音徐小受:“我師尊到底什麼情況?”
他感覺自己成了那棵不明所以的牆頭草。
一面他不願意相信師尊遺志還出事了,一面他知曉徐小受跟自己其實才更像是同個立場。
但華長燈所言,不無道理,誰又能保證八徐若真證道,不會成爲下一個藥魔呢?
盡人傳音:“劍樓出事了,至於劍樓能出什麼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花未央沉沉閉上了眼。
那就是師尊不再師尊,蘊含了些許魔祖之靈的意志?
老頭子一生,根本就是在跟聖魔作戰的一生啊,到頭來卻……
花未央想要抽身退去。
他腳如灌鉛,甚至連解散這一具化身,都很難做到。
“寬心。”
盡人拍了拍他肩膀,真不知道這傢伙見了他師父,怎麼跟變了個人一樣。
明明在花之世界,表現得無所不能,極爲強大。
“華兄想要?”
便在後方二人私聊之時,前頭八尊諳已經笑眼瞥了過去:“如若想,這祖神命格歸你,我不稀罕。”
華長燈狩鬼在手,這次是不放手了,可對於祖神命格……
他搖搖頭,意志堅定:“你也知道,這祖神命格,不可落於我手上。”
他背後是藥鬼北槐,全是大敵。
祖神命格自己用了還好,拿來留着不用,等着資敵?
“那怎麼辦?”
盡人一見陷入僵局,只得越過花未央,一步進到正面戰場,臉上是無可奈何的表情:
“左也嫌棄,右也提防。”
“畏畏縮縮,非大丈夫。”
“既然大家都不想要,那這攤手山芋,我就勉爲其難收下吧!”
說着看向劍祖,眉頭一挑:“老頭子,東西丟我,我來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