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第一樓，修煉房。
“饒劍仙撤得這麼快？”茶桌上，徐小受殷情的給巳人先生倒茶，一邊倒，一邊好奇發問。
夜已深。
但此番不是他去打擾巳人先生休息。
而是梅巳人在和饒妖妖夜談之後，第一時間找上了門來。
“你聽得到我們談話？”梅巳人目中有着驚訝，隨口反問。
“嗯。”徐小受點點頭。
老劍仙見面前小傢伙沒有過多解釋的意向，也沒多問，只道是人家特殊手段，不便言說，回道：
“老朽已經觸摸到了聖道門檻，饒妖妖不可能深究，再者說了，聖力干擾下，她恐怕連想追究的慾望，都難以升起。”
聖力干擾人的思想？
徐小受若有所悟，想到了白窟那會自己被天道屏蔽，找不到宇靈滴一事。
道境圓滿的宇靈滴，都能對自己做出那樣的事。
觸摸聖道門檻的梅巳人，在非作戰情況下，能稍稍左右饒妖妖的思想，將之逼退，似乎也不爲過。
“七劍仙中，都有誰接觸到聖道了？”徐小受追問。
梅巳人搖着摺扇，側目數了數：“侑荼、風聽塵，以及老朽……都算吧，只不過我們都屬於老一輩了，有這成績，不算什麼。”
頓了一下，他有些感慨：“年輕一輩的話，華劍仙已臻半聖，溫庭算是還差臨門一腳，其他的兩個，尚有些距離。”
徐小受眉頭一挑。
以前聽着傳聞，他還有些無法確定。
但華長燈已臻半聖，這話從梅巳人口中出來，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了。
傳聞桂折聖山還有個不可直呼聖名的道殿主，再加上這個的話，那就是兩大半聖了。
可怕！
更可怕的是，於世人而言，幾乎是遙不可及的“半聖”境界。
對七劍仙來說，似乎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難怪“七劍仙”這名號，在大陸上有如此尊崇的地位。
這相當於是七尊已經被確定了的半聖啊！
這時徐小受想到了在八宮裡時，遙遙望見的那端坐於輪椅之上的愛蒼生，於是遲疑着出口：“那個坐在桂折聖山上，拿着弓箭的殘疾人……”
梅巳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半晌才笑道：“也是半聖。”
“嘶~”
徐小受倒吸涼氣，以前他也不太確定，但現在都被肯定了。
桂折聖山，明面上擺着的，就有三尊半聖？
難怪是大陸第一勢力！
“你這說法……”梅巳人直搖頭，對徐小受所形容的“拿弓箭的殘疾人”，感到十分無語。
“不可直呼聖名嘛。”徐小受嘿嘿一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猶記得太虛幻境之中，他對桑老直呼待我上王座，便敢登臨桂折聖山之類的話。
現在想想，這其中難度，堪比登天。
徐小受咋舌，不肯放過面前這個行走的史書，繼續問道：“那當世之中，接觸到聖道門檻，或者說，已經踏入半聖境界了的，還有誰？”
還有誰……梅巳人嘴角一扯，差點沒將手中摺扇一把敲下，沒好氣道：
“五域各大隱世的半聖勢力，從遠古傳承至今，不入紅塵，不作計數的……”
“虛空島蘊含聖力的鬼獸寄體，以及出來了，流落在大陸上的……”
“外加當今各大巔峰勢力，還有在參與天下權勢爭逐的……”
“這些，你要老朽一個個數出來，念與你聽？”
梅巳人眉頭一豎，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呃！”
徐小受一時間有些頭皮發麻。
不作統計還好，巳人先生這麼一說，他覺得自己真着了桑老的相了。
天外有天！
這半聖，怎麼感覺也有好多的樣子？
“不多的。”
梅巳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嘆息道：“老朽列的，都是不作數的，至少礙於某種原因，他們是不能在大陸上展露聖力的，否則會遭到聖劫懲戒，後果極其嚴重。”
徐小受感覺自己抓到了盲點：“什麼原因？”
梅巳人搖頭不語。
“噢。”
徐小受失望，又是不能說的秘密嗎，可惡……
“什麼後果，會死嗎？”他再問，覺得這總該能說了吧。
梅巳人搖頭：“不會死，但代價慘烈，跌出聖境都有可能，規則之力下，成聖，相當於……”
他說着突然止住。
“相當於什麼？”徐小受見老劍仙賣關子，心都癢癢。
梅巳人嘆息：“少年意氣走四方，半聖自囚偏一隅，你自己悟吧！”
什麼意思？
徐小受差點沒從這彎彎繞繞中轉過來。
前半句他懂，年少時期，意氣風發，走南闖北嘛，不難理解。
可這後半句……
半聖自囚偏一隅？
這有點細思極恐了吧！
難不成，成就半聖後，還不能像個少年人一樣，堂而皇之的在大陸上行走了？
“你見過半聖嗎？”梅巳人笑着問。
“沒有……”
徐小受下意識搖頭，很快瞳孔一縮，想到了什麼。
“不是吧？真我想的那樣？”他張大了嘴，有些震驚。
梅巳人戲謔着解釋：“半聖大戰，是有可能把這世界打壞的，所以呢，他們不能亂來~”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好嗎……徐小受在心頭狂呼。
換做是以前，他可能覺得巳人先生這樣的解釋是合理的。
但現在，他只會認爲這些所謂的條條框框，都是假象。
大陸也明令禁止王座出手，真想戰也需空戰，或者開界域打。
但真正經過王城夜戰後，徐小受明白。
打急了眼，誰管它什麼界域不界域的？
用最短的時間，把敵人乾死，纔是最正確的、不會破壞環境的路子。
可大陸依舊有這些奇奇怪怪的限制……
徐小受一想到連王座都有這些限制，斬道、太虛的限制則更大。
那麼，半聖自囚，順着想下去，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不對勁。”
徐小受總覺得自己再要細思下去，應該能觸摸到點什麼。
但老是覺得差一點。
就差了那麼一點，卻感覺和真相，有着最後一層隔閡。
偏偏，他沒法想明白這層隔閡在哪、是什麼？
“不用想了，你才宗師，王座都能干擾到你的思想了，你覺得你能想出來個所以然？”梅巳人端起茶杯，搖着頭笑着，然後抿了一口。
徐小受一時間毛骨悚然。
但驚嚇過後，又察覺不到自己方纔體悟到的大恐怖，究竟是什麼。
他只能無奈放下這些。
“巳人先生，我想問的是，除卻那些不能出手的，五域之中，真正能算得上觸摸聖道的，以及半聖……多嗎？”徐小受挑眉。
梅巳人一語道破這年輕人話中玄機：“你是想問，你們今後可能要面對的敵人吧？”
“嘿嘿……”徐小受撓了撓頭，有些訕訕。
巳人先生說的這個“你們”，當然不只他徐小受，還包括聖奴。
顯然，老劍仙知道徐小受的立場後，曉得他到底想問什麼。
“其實你有答案的，基本上，就你知道的那些了……”
梅巳人說着放下茶杯，手指輕輕磕着杯沿，悵然道：“天下半聖，十之八九，盡在聖神殿堂和聖宮，餘下的一二散落在外，基本都有人盯着，想要出手，毫無可能。”
徐小受聞聲沉默。
時至今日，他早已明白聖神殿堂和聖宮，其實在大陸明面上，是唯一一對地位對等的。
只不過前者是大陸第一勢力，主戰、主管理世界。
後者是半聖培訓基地，除了修煉，基本不諳世事，就是純粹的學宮。
這大陸上的半聖，可能不似坊間流傳的那麼少。
或者說，坊間甚至沒法斷定這大陸上是否真有半聖。
可對於絕大部分……
不！
應該說對於接近全部的世人來說，半聖這一個層次，基本都是他們所接觸不到的。
所以傳說中半聖爲這個世界的最高戰力，有如神明般不可見，這點其實有假。
但某種意義上來講，也可以爲真。
徐小受不同。
他覺得自己身陷囹圄，入了聖奴這一個坑，以後可能會直面半聖級別的對手。
但想要多瞭解，好似就算是巳人先生，也不便多言……
這時梅巳人失笑道：“莫要杞人憂天了，你才一宗師小輩，怎麼能想到那麼遠去呢？你這腦子……嘖嘖。”
徐小受也笑了。
他覺得是啊！
自己又飄了，半聖怎麼可能出手對付自己？
便連饒劍仙過來天上第一樓，都不是來找自己的，而只是想拜訪同爲七劍仙的巳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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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這是鹹吃蘿蔔淡操心，皇上不急太監急了。
那般思慮，應該都是八尊諳要考慮的東西。
桑老說的對，作爲棋子，那就做好棋子的本分就行了，操棋手那一份心作甚，自命不凡？
徐小受這一路走來，見過的這大陸上的每一個天才，幾乎都拿着主角模板在成長。
無論是青年輩，還是中老年輩。
基本上出名的，都有各自的傳說。
他已經不敢像以前一樣，仗着自己有被動系統，就敢自命不凡了。
這時腦海靈光一閃，徐小受感覺自己再次捕捉到了盲點，他擡眸望向面前老者：“巳人先生，是什麼時候掌握聖力的？”
梅巳人盯着這少年，忽然面上笑意綻放。
他就覺得這能在王城夜戰中，用兩個身份來回穿梭的小子很有意思，腦子賊好使。
幾句話的功夫，已經探出來點什麼。
徐小受也嘿嘿笑了起來，低低道：“巳人先生是天才吧！不然怎麼會拿到七劍仙的名號呢？而七劍仙中的青年輩，如今都已經有人成爲半聖了……”
“打住。”梅巳人伸手，顯然不想多談這些，只笑着無奈搖頭。
徐小受及時住嘴。
他瞧着巳人先生這讓人如沐春風的笑。
不知爲何，竟看到了笑容背後所藏着的大恐怖。
沉頓良久，徐小受問：“這片大陸上，除卻聖神殿堂和聖宮，有人‘敢’突破成就半聖嗎？”
梅巳人眼睛微微一白，笑罵道：“收起你那點小聰明，哪有什麼‘敢’與‘不敢’之說？”
“那有嗎？”
“有。”
“誰？”徐小受身子微微前傾。
梅巳人哈哈大笑：“這大片陸上，膽子最大的人——侑荼！”
徐小受一驚。
這片大陸上，膽子最大的人？
這是什麼形容詞？
侑荼……徐小受是知道的。
七劍仙列名之初，是沒有實力排行的，只列了七個人。
那時候，這七位劍仙，也都還只是太虛修爲，無一半聖。
可獨獨有這麼一位，一直被世人尊稱爲七劍仙之首，仿若毫無根據，那就是侑荼老爺子。
徐小受細細一想。
自己好似還真不知道除了聖神殿堂、聖宮，以及某些鬼獸之外，有哪怕一個人，靠自身成就半聖境界的。
第八劍仙都沒有！
獨獨巳人先生口中的這一位……
“侑荼？”
徐小受出神呢喃，反應過來後急忙剎嘴。
他意識到如果對方已經成就半聖，那自己就是在直呼聖名，是大不敬！可能會被察覺，會死！
“沒關係，大家都這麼叫，他並不介意這些。”梅巳人擺手，示意沒事。
徐小受恍然，回憶起大家提起七劍仙侑荼的時候，好像就都是直呼其名，最後也沒什麼事。
所以一直以來，他才潛意識認爲，侑荼還只是劍仙。
“這麼說，他已經是劍聖了……”
“很久以前就是了。”提起侑荼，梅巳人眸中有着欽佩。
徐小受看着這一切，腦海中突然想到老者方纔所說的“這片大陸上，膽子最大的人”。
於是出聲問道：“所以，有關侑荼老爺子的傳說，是真是假？”
傳說侑荼七劍梟首聖神殿堂前任殿主，逼得道穹蒼匆匆上位。
天桑靈宮之際，前任徐小受學了三年的“白雲劍法”，就是脫胎於侑荼的“行天七劍”，只不過是數十次降維後的超簡易靈技版本。
以前這傳說徐小受隨便聽着玩玩，不以爲意。
現在他才曉得，其中水分有多大。
哪怕那時候侑荼是半聖了，桂折聖山上，應該也不止一位半聖吧？
再說了，聖神殿堂上一任殿主，怎麼也不至於……
七劍！
連招架之力都沒有，直接被終結了吧？！
這時梅巳人卻微笑：“是真的。”
徐小受腦海中的思緒嘎一下斷掉，目瞪口呆：“哈？”
梅巳人再抿了一口茶，用着吟遊詩人的口吻，述說着像是親眼所見過的故事：
“那日八尊諳從十字街角殺出，用時三年，終成劍仙，可七劍仙僅僅七位，少年意氣，他便於死浮屠之城外，挑戰了其中一位……”
華長燈！
徐小受呼吸加速：“然後呢？”
梅巳人：“華劍仙當然必須應戰，八尊諳自古以來最強劍道天資的名號，不是蓋的。可決戰之日，架一開打，就在所有人都以爲劍仙名號將要易主時，八尊諳佩劍青居被當場斬斷，華劍仙三劍，終結了第八劍仙的傳說。”
就這？
徐小受等了一會不見下文，心說我脖子都抻得酸了，你就給我講這個？
過程呢？
別人充其量是簡易概括，您直接省略？
他瞧着梅巳人的默默含笑的面色，幡然醒悟，原來這也說不得？
三緘其口？
梅巳人話鋒一轉。
“八尊諳當時已經是侑荼的人了。”
“此一戰後，侑荼立地成聖，孤身一人殺上桂折聖山，七劍梟首聖神殿堂上一任殿主，然後搖身而走。”
“此後，再不入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