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禮臺上。
幾乎所有大勢力代表們的視線,都聚焦在徐少身上。
這傢伙幾乎是整場煉丹大會中最好看的那個。
不是外貌。
單指滑稽能力。
花巊見着徐少黑火,目中閃過失望。
她其實還寄託着最後一分周天參沒有說謊的心思。
但徐少的種種表現,和自己心目中高大偉岸、力扛劍仙的徐師伯形象,着實無法匹配。
“他連一個最基礎的火屬性、木屬性,都沒有!”
花巊看得出來,徐少根本就不是火屬性。
這黑色墨火,是用靈技召喚出來的。
別說和燼照天炎、白炎比了。
便是連大部分靈火,它都比不過。
裁判席上,師提暗自提着的心也鬆了下來,默默長舒一口氣。
“不是燼照天炎……”
他發現徐少和徐小受最本質的不同。
至少作爲桑老的徒弟,徐小受煉丹的時候是虔誠的,哪怕會引發爆破,這爆破也是他格外專注所帶來的。
那是藝術家的氣質。
而藝術,本身就在專注之中,帶着幾分意外的美麗。
徐小受所做到的,不過是將這份美……意外,給無限放大。
但這徐少,他對待煉丹的態度,是放肆的、是連最起碼的絲毫尊重,都沒有的。
這種連對“煉丹”都半分虔誠也無的人,是不可能煉出好丹的!
師提有些失望。
但同時也有些慶幸。
還好不是他。
桑老頭所僅剩不多的名聲,也就不會被辱沒了。
……
靈陣內。
“繪畫精通”畫出來的黑色墨火,只要有靈元維持,它便不會消失。
但論火焰的品質,這墨火就比白炎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徐小受足足用這火溫鼎好久,丹鼎纔有了可供使用的溫度。
他鬆了一口氣。
“真沒想到這畫出來的火這麼劣質,要是兩刻鐘結束,丹鼎還沒溫好,那就搞笑了。”
徐小受覺得那時候自己真要腆着臉去跟東菱會長借個“墮原紫火”用用了。
好在溫鼎成功,第一步算是邁了出去。
耗費了一段時間,這時別陣的煉丹師們也紛紛沉不住氣,開始了行動。
徐小受往左邊一探。
鬱楚楚還在皺眉苦思。
“這姑娘……”
他好笑着轉頭望向了蕭晚風:“你楚楚姐也太菜了吧,本少都和她講過這丹方要考覈的內容了,她竟然還沒想出來。”
“什麼我楚楚姐,不是我的……”蕭晚風臉色一紅,急忙轉移話題:“徐少覺得那丹方沒有問題?要開始煉丹了嗎?您要什麼靈藥跟我說,形容一下,我應該找得到。”
他轉過頭,看向木桌。
靈藥已經從戒指中拿出來了。
但是這幾百味藥,有的看着也沒什麼外形上的顯著不同,蕭晚風其實一個頭兩個大。
“不用你擇菜,沏茶就行了,剩下的不用你做。”徐小受神秘一笑,然後嚴詞拒絕。
他對待煉丹也算嚴肅的,不可能任由蕭晚風亂來。
煉丹這玩意,一個靈藥入鼎的時間不對,都可能導致失敗,何況是“渴玄丹”這種對別人來說頗有難度的丹藥?
蕭晚風,作爲一個譁衆取寵的工具人,站在那裡沏茶刷被動值就好了,沒必要動用。
少年被拒絕之後也只“噢”了一聲,默默端着茶退後,然後認真打量着徐少接下來舉動。
別人不覺得徐少會成功。
但蕭晚風真沒見過徐少做失敗了哪一件事好像。
他覺得徐少在裝,他煉丹水平應該挺不錯的,再不濟,也有先天級別纔敢上場!
“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手法呢……”
蕭晚風心中暗搓搓的有着好奇,眸含期待。
煉丹開始!
徐少氣勢猛然一放,像是劍客拔劍,氣吞山河。
下一秒,蕭晚風就見着徐少手一招,虛空中出現了一隻黑色的墨雞……
等等?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雞?
“咯咯咯!”
雞叫聲在靈陣之內迴盪,蕭晚風反應過來後,眼珠子直接嘣了出來。
“???”
雞?!
徐少召喚出來了一隻雞?
少年豁然轉頭,望向徐少面色,試圖探出點“不好意思,本少用錯靈技了”的尷尬表情。
然而無。
他見到的,只有徐少一臉的莊重,以及虔誠。
“不是我眼睛有問題,是徐少真有毛病!”這一刻蕭晚風心態炸了。
“雞?!”
場外見着這一幕的大有人在。
幾乎第一時間,便有人指着那出現在靈陣內的黑色墨雞嗷嗷大叫。
“這太瘋狂了,徐少是放錯技能了嗎?他叫了一隻雞?”
“哇哈哈哈,雞!是黑色的雞!煉丹大會的現場,出現了一隻雞?”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麼,雞?一隻好像還會叫的雞?這是徐少的召喚靈技?”
“大家快看這墨雞,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和那墨火,是不是有種如出一轍的味道,我猜這是徐少半聖世家的高級煉丹絲噗哈哈哈,老子編不下去了!”
“雞!哇嘎嘎嘎,真的是雞!艹了!”
“他孃的,絕了。”
裁判席上,諸多老會長們同一時間失去了表情。
就像是有大能突然出手,將這十八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以一種莫大偉力,抽乾了他們的情緒一樣。
直至沉默半晌後。
魯會長咬着後槽牙憋出來的話,才從脣縫中一字一頓蹦了出來:“他!在侮辱煉、丹、術!”
咔咔咔。
饒是其餘會長平日裡見慣了大風大浪,這會兒也不由得拳頭攥緊,各自一副怒不可遏的狀態。
在那一方奪目異常的靈陣內。
老會長們能看到那隻不着調的黑雞,一邊仰着脖子咯咯亂叫,一邊啪嘰啪嘰邁着雞爪,一步一挪雞屁股,去到了桌子上。
然後,黑雞尖嘴一張,叼着一株靈藥,躍入了丹鼎之中,和靈藥一起化作靈器,結束了它罪惡的一生。
但這之後,第二隻黑雞出現,再上木桌,再叼靈藥,再躍丹鼎……
周而復始。
往返無終。
徐少的靈陣之內,飛雞撲火的“高級煉丹藝術”在衆人眼前呈現。
那婀娜多姿、體態豐腴、誘人可口的黑雞,一步一步,踩着老會長們對於煉丹術的最後底線,在完成“踐踏”、“摧殘”的行爲過後,選擇自殺。
“老子瘋了!”
裁判席上魯會長嘭一下立起,目眥欲裂。
他看不下去了。
若說徐少此前的種種行爲能忍,那是因爲大家也逐漸適應了大家族紈絝的一些可憎舉動。
但這般黑雞的表現……
這已經不能算是簡單的“侮辱”了!
不會煉丹也就罷了,徐少的做法……
毫無疑問,他在挑釁東天界整個煉丹藝術!
……
“咯咯咯~”
黑雞狂亂的叫着。
一邊叫,一邊叼着靈藥自取滅亡。
蕭晚風瘋了。
他捂着腦袋,一臉瞠目結舌的表情。
外場的觀衆也瘋了。
一個個笑出豬叫,拍着大腿左告右述,喚着周遭人等一起見證這必將被載入東天界煉丹史的驚世一幕。
禁閉區已經結束第一輪比賽的煉丹師們也瘋了。
他們一個個扒在欄杆上,不可置信的同時,有着對徐少膽氣的崇高敬意。
半聖傳人也不能這麼搞啊!
煉丹界並不是沒有半聖的啊,聽說聖宮燼照半聖年輕的時候,脾氣就很不好。
他是很有可能直接出手,隔着兩域將這侮辱煉丹術的人,給直接鎮殺了的吧!
徐少,怎麼敢的呀……
就像是打哈欠是會傳染的一樣,當全場數萬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某一點上之時,這個力場即便是隔着靈陣,也會影響到別人。
徐小受一側。
一名七品煉丹師本還專注在煉丹過程之中。
突然思路被丹方中的衝突藥性卡住,他下意識的擡眸思索破解方法,結果不小心瞅見了全場數萬人癲狂了的模樣。
“怎麼回事?”
“比賽結束了?”
他驚着順着衆人的方向望去,便瞅見了一側徐少的靈陣內,那數只黑雞隊伍連滾帶爬,叼着靈藥前仆後繼,表演着往丹鼎赴死的行動。
“???”
當下這煉丹師表情呆滯了,他驚爲天人。
“嘭!”
下一秒,面前一聲爆破,他被巨力轟飛,砸在靈陣之上。
“喔草擬……”
連靈元防護都來不及反應過來開啓,以至於昏迷之前,這名煉丹師甚至只能下意識爆一句出口,然後帶着無盡迷茫,徹底陷入黑暗。
徐少,是在煉丹?
“嘭嘭嘭……”
諸如此類的困惑引發的壞事,數不勝數。
太多人一個不小心關注到了外場的瘋狂動靜,繼而看到了徐少的煉丹過程。
然後就炸爐了。
爆破聲不絕於耳。
裁判席上師提臉色都黑了。
他又發現了徐少身上,一個和徐小受類似的特徵。
唯一的區別就是……
徐小受是炸自己的爐。
徐少不一樣,他炸別人的!
“他孃的,老子憋不住了……”魯城輝推開了椅子。
這一刻他甚至不想叫人來,只想隻身進場、進靈陣,將這徐少給拎着扔到東天界外,回他孃的那什麼北域去煉他奶奶的那什麼“黑雞煉丹術”。
“這太侮辱煉丹術了!”
方想動身,東菱手一招,目中有着驚疑:“且慢。”
“東菱會長!”魯城輝憤懣回頭,這次他甚至不想要甩鍋,只要將徐少拎出去,這鍋他背都值。
放這種人在場,看着就礙眼。
東菱頭都不回,目光灼灼盯着徐少煉丹:“你沒發現,他有點怪異嗎?”
魯城輝肺都要氣炸了:“什麼有點怪異?東菱會長你眼瞎了嗎!這小子身上,只是‘有點’怪異?”
東菱終於回眸,瞪了魯城輝一眼。
魯城輝目不斜視,直面迎上。
這時老會長大都也在氣頭上,支持魯城輝的大有人在。
“等等!”師提冷靜了下,也意識到了不對,“諸位且看,確實現場是有人被影響到炸爐了,但徐少自己的,好像還沒炸?”
“阿嘞?”
這一聲出,終於老會長們冷靜了下來。
再回眸望去時,也發現了這一個怪異的現象。
使用黑雞煉丹術的徐少,截至此時,真未炸爐。
並且,如若不觀黑雞,只看煉丹流程。
徐少的過程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其他選手一樣的遲滯。
相反,這渴玄丹他像是煉製過了無數遍一樣,十分嫺熟。
魯城輝遲疑着回頭,有些不確定了起來:“東菱會長的意思是……在座的,有人泄題?”
所有人一怔。
東菱一拍腦門,眼一翻白。
這確實不能怪魯城輝,一開始,她也是這個反應。
但是……
“你仔細看看他煉丹的過程,便是有人泄題了,哪個後輩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做到如此嫺熟?”東菱指着徐少。
所有會長反應了過來。
確實,丹方的最後一版是早上定的。
但要追溯到前面可以煉製成丹的版本,也不過只是一兩日的時間。
一兩日。
即便泄題了,誰能做到這般得心應手?
因爲是用黑雞煉丹,老會長們看不出徐少的煉丹手法。
但那恰到好處的靈藥投放時機,在座的,甚至不能保證全都能做到這麼……妙到毫巔!
煉丹手法,只是因爲“改良火候”、“糾正錯誤”、“精煉煉丹過程”而出現。
如若煉丹過程之中一直無誤。
用不用煉丹手法,有什麼所謂?
徐少現場所做的,就是這般動作啊!
“他放棄了煉丹手法,僅僅只用恰到好處的靈藥投放時間,以及掌控火候,就開始了煉丹?”有老會長驚疑。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魯城輝搖着頭喃喃,越看越覺得不對:
“誰能保證自己的煉丹過程沒有失誤?還有,這徐少也不知道丹方吧,就算知道,他怎麼對每一株靈藥的投放時間,都把握得如此之好?”
“這些丹方上甚至沒有記載得如此精準,這是不是意味着……”
他不敢說下去了。
但師提吞了一口唾沫後,幫着完成了魯城輝的下半句推測:“他掌握了渴玄丹丹方上所有靈藥的所有藥性,這個‘所有’,甚至包括隱藏藥性!”
此言一出,十八位裁判同時頭皮發麻。
這個年輕人,看着不着調,但他好像真的在做着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只是。
這般神乎其神的技術,和他之前的荒誕表現,截然不同啊!
“不可貌相、不可貌相……”有會長驚歎着出聲。
黑雞……
不!
徐少投放靈藥的時間,太精妙,每一株下去,都能讓丹鼎發生奇妙的良性反應。
昇華!
創造!
這黑雞……
不!
這徐少的煉丹過程,只要選擇性摒棄掉那些黑雞,就是藝術!
師提目不轉睛望着徐少煉丹。
他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寶藏。
“不愧是半聖傳人,他的家族之中,一定有一位十分厲害的煉丹師。”
“否則,一般人不會有讓弟子去重視基礎藥材隱藏特性的想法的。”
再反觀周遭那些個因爲注意力不集中,被影響到炸爐後罵罵咧咧退場的煉丹師們。
師提覺得悟了。
“對待這一種黑雞……呃,別樣的煉丹藝術,就應該有別樣的態度。”
“就像桑老頭的燼照煉丹術剛出現時那樣……”
“接納,不失爲另一種選擇。”
想到桑老,師提又想到了對方的信。
寬容,是一種美德。
大度,是人的修養。
這一刻,他有了另一番的理解。
是啊!
何不給這黑雞……呃,給這徐少一些時間,看他最後,究竟能煉出來個什麼雞……呸,什麼玩意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