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駑馬拉着破車,穿行在潮溼泥濘,夾雜着尿騷氣的南城街道。
時不時能看到道路周圍破敗的紅磚砌成的各色建築。
有高大矗立難掩歲月氣息的鐘樓、亦有矮小擁擠的“黑屋”。
宋長勝右手握着“短驢”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時不時一抹亮色從他臉頰掃過,所能見到的也只是緊緊抿上的嘴脣,和晦暗難明的神色。
在他身旁,年紀只比他小一歲,卻早早沒了爹孃的史苦正一言不發駕馭着馬車。
史苦生着一張娃娃臉,時不時望向老大,但是又不敢打擾他的思考。
“貨被鯊幫的搶走了?”宋長勝嘴脣發乾、喉嚨發緊。
一張嘴,聲音越發的沙啞,把旁邊的史苦嚇了一跳。
史苦沮喪的低下頭,“鯊幫直接劫船,將貨給卸走了,我們人在岸上,根本做不了什麼,老大對不起......”
鯊幫是清水碼頭最大的一夥幫派,從鹿泉市北邊流竄過來的外鄉人。
憑藉着敢殺敢拼佔據了清水碼頭的地下生意,手段殘暴,行事肆無忌憚,不善經營,以劫掠和收保護費爲生。
核心成員有七人,爭殺中死掉兩人,還剩下五人,鯊幫老大道上人稱刀疤大K。
宋長勝心煩意亂,但並未有什麼責怪之意。
摸了摸史苦圓滾滾的腦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件事和我們關係不大,鯊幫一而再而三的破壞清水碼頭上的規矩,壞大家的生意,無疑是在自尋死路。”
清水碼頭不是多大的碼頭,現在還沒過二月,貨流量就更少了,只有寥寥兩艘貨船停在碼頭。
夜色下清水碼頭清光粼粼,若不是碼頭上人來人往喧鬧的聲破壞了氣氛,還真算一處好景緻。
可惜南城的好景向來不長。
宋長勝很快找到了其他兩位兄弟,劉和元和萬子平。
劉和元比他小一歲,沉默寡言話不多,見他到來只是點了點頭;萬子平和他同歲,沉穩大方。
這個四人小隊,是宋長勝一手拉出來的,家庭情況不比他好多少,除了史苦之外性格都早熟。
他憑藉着成熟心智、聰明頭腦、以及獨有的人格魅力成爲了這個團體的領頭人。
萬子平來到宋長勝跟前,沒有廢話將事情說了一遍,“鯊幫早有準備,在船快到港,人最放鬆的節點,從埋伏點殺出,不到半個小時把船劫下、貨運走。
塔依爾飛速趕來,已經吵了快半個小時,還沒有一個定論,但我懷疑這批貨不簡單,塔依爾基本上不過問碼頭事務,這次連夜趕來,只怕事關重大。”
宋長勝聞言嚴肅的點了點頭。
塔依爾-吐爾提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有很多關於他的傳言。
有人說他爲某個大人物服務,也有人說他是原力師......
傳言五花八門,但有一點,塔依爾已經很少現在過問碼頭事務。
要等到三四月份,天氣回暖,他的重心纔會放到清水碼頭。
四個人商量着也沒商量出什麼結果,他們是不折不扣的小蝦米,這些事情距離他們太遠了。
宋長勝滿腹心事,一直在思考怎麼去搞錢,尋了一個時機,找到了張紅英。
這個女人穿着一身靚麗的紅裝,身材高挑,相貌硬朗,甚至有點刻薄,在夜色下顯得鶴立雞羣,她就是宋長勝找的中介公司的老闆。
“什麼?”張紅英此刻所有心思都在貨物上,語氣漫不經心。
宋長勝身高比她要高出一頭,但還是乖乖的湊過去,“紅姐我想要預支一些工錢。”
宋長勝四人有安保工作,不過他們沒有安保資質,只能依靠在張紅英的紅輝中介公司的旗下,應聘上清水碼頭的安保工作。
這份工作沒日沒夜,一天工作18個小時很正常,好在他們四個能輪流休息,苦是苦了點,但工錢還算不錯。
紅輝中介公司給了較高待遇的承諾,每年200聯元的底薪加上提成,在碼頭工作兩年,可以收入600聯元以上。
這份工作有一定危險,很累,但爲了生活也不得不幹。
張紅英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你們都是黑安保,我能給你們一週一聯元的薪水已經很好了,爛人就要有覺悟,趕快給我滾開,不要打擾我思考。”
“紅姐,我只是想提前預支一點底薪,我們已經工作快兩個月了。”宋長勝被人罵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要錢麼,要是容易纔是怪了。
張紅英見宋長勝狗皮膏藥一樣的纏着自己,越發的不耐煩,“我明說了吧,爛人沒有底薪,你自己幾斤幾兩不清楚麼,以爲拿着一把槍出來就能裝大人,趕快滾。”
張紅英給了跟在自己身後的兩個大漢一個眼神,他們心領神會上前,警告道,“不要讓我們爲難,也別爲難自己,”
張紅英手下的人,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聯邦法律上不會支持黑安保,走極端的話,南城最不缺人了。
在這片罪惡滋生的土地上,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沒個人就沒個人,常有的事,反正好解釋。
宋長勝其實對此早有預料,當時他找工作的時候,已經有了底薪被黑的心理準備。
紅輝中介公司對碼頭負責,他們對中介公司負責,這裡面一轉手錢給多少,全憑張紅英的心願。
他原先看中的是一週一結的週薪。不過現在他走投無路,意志便有一些搖搖欲墜。
寧肯去奢望不切實際的希望。要是能要來一部分底薪,還能再去想辦法。
宋長勝苦苦哀求,“紅姐,我真的急用錢,你行行好,給我一點預支一點,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
張紅英沒有再看他一眼,像是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
宋長勝像是垃圾一樣被兩個人架着扔掉,他呆坐在地上,好在碼頭的土地修整加固過,也有人定期清理,倒沒有什麼污穢之物。
史苦三個人圍了過來,他們很少見到宋長勝這個樣子。
宋長勝已經心灰意冷,這個世界他孃的太殘酷了,三人一問,他扛不住了,將宋麗麗的事情一股腦的說了出去。
史苦一聽宋麗麗命在旦夕,此刻也想明白從家裡走出來的時候,宋長勝臉色爲什麼怎麼差了。
他連想都沒想,“老大,把我的馬車賣了吧。”
“那是你爹孃留給你的東西,不能賣。”
劉和元悶聲道,“老大我還存了二十聯元,先能拖幾天是幾天。”
“你妹妹也臥病在牀,沒點錢應急怎麼行。”
萬子平蹲在他身前,“那我的錢老大總能用了吧,阿姨的事情不能拖。”
“你弟弟還要上學,還有家要養,我怎能拿。”
宋長勝其實說出口就已經後悔了。
這三位兄弟哪一個情況都不比他好,說出來他們一定會幫,但是他真是拿了,心裡能過得麼?
更何況拿了作用也不大,安神香必須不間斷,光是幾根沒有用,找張紅英就是他病急亂投醫。
“我必須冷靜下來。”宋長勝從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他的眼神慢慢恢復了神采。